误解

    !!!!现在这个时候,日头正大,孩子们应该刚刚吃了满满一碗的蛋羹拌饭,被苏彦硬逼着再吃下些新鲜的清炒蔬菜,灌下碗温热的汤……
    然后,被赶去睡午觉。
    苏彦肯定又皱了眉头,费了不少心思。每次她不在,就没人压得住那两个小家伙。
    小小的一张粉嫩粉嫩的脸,总要瘪了嘴,装可怜:睡觉好无聊的,再玩一下下嘛~~~
    偏生气不得,那全是跟她学的。
    白梅也常常瘪了嘴,泪盈盈:为娘我好累的,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嘛~~~
    所以,无论是谁,也就只好微笑着摇了头,把小小的她和他哄着抱上床。
    然后……得扒了衣服……嗯,扒自家孩子衣服总是没顾忌的。
    光溜溜圆润润的可爱小屁股轻轻拍上两下,孩子们肯定是不会怕的,只会咯咯地笑,再然后……
    “白侯想到什么?笑得那般模样?”
    忽来的问话仿佛遥遥远远,却把白梅瞬间揪回了那闷热的书房。
    白梅晃晃有些沉重起来的头,强撑起精神看向问话的宁德,弯弯眼睛,答:“想到酱猪肘和口水鸡了,还有蛋羹、炒饭、烤肉、蝴蝶酥……”
    ……
    静默之后,有尴尬的咳嗽声响起打破沉默。
    白梅迷迷糊糊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辜地看着脸色阴沉的炎帝。
    安平炎轩说:“各位卿家都留下来一起用膳吧,边吃边说。”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跟随炎帝。
    白梅也撑着桌子站起来,脚下却一滑,踉跄着又摔回椅子里。
    平安王离她最近,本也正在打量她,于是也就看得最清楚,不由皱了眉头,瞥一眼似无所觉正在往门外迈步的安平炎轩,压低了声音问白梅:“你怎么了?”
    白梅眨眨眼睛,晃晃脑袋,重新又站起来,面色绯红:“无碍,多谢关心……”
    “你觉得我是瞎子还是傻子?”平安王为这敷衍不满起来。
    白梅苦笑着,没有拒绝平安王不着痕迹的搀扶,小声解释:“一到夏天,天气闷热,若是在家穿着饮食皆随意还好,正装危坐在这么闷的屋子里,我常常如此,过一会儿走动走动就好了。”只是中了暑,外加早饭忘记吃有些低血糖,起身起得急了些,又恍了神……
    平安王不由一愣,说:“那年我送过你一块寒玉,怎么不佩上?”
    厄……白梅眨眨眼,仔细回想未果,只好回答:“大概……不在了罢。”
    “怎么会不在?”平安王追问。
    白梅看看自己这疏远了许久的干娘,无奈地叹气:“姜地当时偏苦,如今却兴旺,为了今日当初我可是倾尽家财……”
    白梅当初来者不拒,敛了不少钱财之外也得了不少玉器珠宝古玩字画……只可惜那些东西并不太能够得到她一个马大哈俗人的赏识喜爱,所以除了极有名气的字画外,通通换了银子花在了生意上。而那些字画或者砚台古墨,也分了下去用来讨好拉拢偏好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墨客,从来没有吝啬过。相较于东西,白梅更喜欢银子,相较于银子,白梅更喜欢巩固她的地位……毕竟,她时刻准备着要站到安平炎轩身边去,可不能太糟糕了。
    平安王也多少听说过白梅收钱收得痛快,花钱花得更快的事迹,于是信了大半,摇摇头,也没在白梅耳边念叨那寒玉是多么的难得,花费了多少心思全国也不过就那么几块之类的话。
    两个人都没注意,安平炎轩虽走在前面,却一直安静地侧了耳朵,一面偷偷打量白梅,一面也断断续续听见了她们俩的话。
    白梅出了屋门,透了气,脸上的红晕渐渐淡了下去,于是更显得皮肤苍白,汗水几乎浸透了内衣,这让白梅感觉有些不舒服,加上不耐烦平安王没完没了的问题,不由微微皱了眉,脸色也就并不是很好。
    ……
    吃饭时一切正常,除了白梅格外的寡言。
    安平炎轩有点担心。
    即便是吃饱喝足,白梅也依旧是蔫蔫的。
    他知道按照时间来算,白梅恐怕从昨晚起就没好好休息过,又劳心费神,天气又不好,实在不适合让白梅再继续跟着商讨什么。可是,明明知道白梅的脑子里说不准就会蹦出什么让人惊讶的好点子,他也不舍得放了白梅回去休息。
    矛盾起来的安平炎轩,皱了眉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吩咐宫侍给每人都上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解暑,算作是他对白梅的体贴,却对白梅已经开始打架的眼皮选择了无视。
    白梅喜欢酸梅汤,所以很不客气地霸占了正一脸凝重思考着什么无暇估计自己饮料的平安王的那一碗。
    两碗饮料下肚,加上之前吃得挺饱,于是不可避免就会犯困。和瞌睡抗争是很难取得效果的,她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摊在了椅子了,迷迷糊糊地选择了无视安平炎轩对自己的瞪视,睡着了。
    屋内的人谁也不比谁傻,看见皇帝并不好看的脸色,全都压低了声音,尽力忽略白梅,反而使白梅睡得很安稳。
    一直睡到太阳西斜,睡莲花儿们开始合拢自己芬芳的花瓣,兵部侍郎开始卷起大家研究了许久的地图,炎帝宣布完最后的结果准备让大家告安时,白梅才又睁开眼睛。
    安平炎轩瞥一眼睡眼惺忪的白梅,一面觉得可爱好笑,一面又气得牙根痒痒,不由出言半是调笑半是嘲讽:“一梦安天下的白侯终于肯从睡梦中醒来了,不知梦中可得仙人指点呐?”
    白梅弯一眼,挂上一个大大笑容:“有!”
    “哦?”
    众人刚从激烈的讨论中放松下来,听白梅语气坚定,不由好奇起来。
    “仙人指点我说,又该吃饭了!”白梅笑得无辜可爱。
    感觉被愚弄了安平炎轩无奈地叹了口气,昨日还觉得白梅已经变了样子,变得成熟而有城府,今日却又似乎感觉,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懒做……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一面呢?
    白梅却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辰国。
    夏天降了几场雨水,于是路边的草疯狂地蔓延起来,覆盖了每一处枯黄。足足漫腰高的野草,给行军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云璃一身戎装,骑在马上,一双手抓紧了缰绳,指结因此而泛起不自然的白,缺乏血色,一如她的脸。
    她的精神不太好,尽管把她和她身边的士兵晒得发晕的太阳现在已经慢慢落到了山后,不再那么火辣辣地让她难过得无暇思考。
    即便四周是安全的,她也难以放松,就如即使没有人打扰她,她也无法更冷静的思考,只是因为心里越来越乱——多年来她对青衍的盲目信任的遵从,让她无法客观的面对现实。
    辰国曾经的四皇女,如今的青王青衍,在她心里,一直是恩人,主人,和朋友三者并重,让她情感复杂纠缠却绝对不会背叛只想亲近的人。可如今,这个她献上了全部忠诚的人,却开始变得让云璃无法无法理解。是的,日复一日,青衍,距离云璃脑海中的那个人,渐行渐远。
    云璃以为青衍是忠厚的,是宽仁的,即便做了什么,也多半是不得已的选择。
    生在皇家,很多抉择是被迫的,并非自愿,云璃很愿意按照这样的思路,给青衍尖刻的言辞或不留后路的做法找到解释的理由。
    比如,对白梅的抛弃,将红玫拱手送出等等,若是有国家大义在上,小小的私情,的确算不得数。
    可是,日复一日,云璃发现,她们失去的,越来越多。
    因着青衍所下的决定,死去的伙伴,被灭门的政敌,被无辜牵累的百姓……云璃终是开始迷惑了。
    这样,是对还是错?
    把迷惑推入高氵朝的,却正是云璃现在所在执行的“任务”。
    青衍所支持的七皇女终于即位,在老皇帝忽然暴病驾崩之后,这无可厚非,可是,还没来得及分享胜利果实的甜蜜,云璃便被新女皇所下的,向凛国宣战的命令惊得目瞪口呆。不安抚国民,却反而大兴兵马,而且就这么把边疆的兵权交给了与己方一直明明暗暗地作对的三皇女……云璃接到兵部转达来的调任通知和圣旨时,揉了三次眼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果真没有看错旨意。
    云璃还能怎么办?
    自然只好一面担心战事,一面调任去后方负责粮草。
    一日一日,像现在这样,押送着粮草车,或者清点着账簿补给。
    随后,当云璃意识到凛国显现出败像且让辰国的军队占了不少的便宜,仅仅可能是因为凛国毫无防备,很多隐藏着的优势并没有来得及发挥时,她忧心地写信给青衍,婉转地提出战争可能需要的是更加的戒备,而非是庆功。但青衍不仅大肆宣扬那小小的胜利,隐瞒辰国的损失,并且贬低凛国的能力,同时,回给云璃的漫不经心的信中,却偷偷夹了一道密旨。
    冬天一到,就要扣押粮草,务必要让三皇女青谙败在冬天——这是云璃从那让人心底发冷的密旨中读到的。
    也许,这样暗害自己的政敌,并没有什么不当,云璃试图再次给自己找个舒服的理由。
    可若是新皇和自己的主人,能够这么不动声色地绝了自家已经表示臣服的亲姐妹的后路,不顾百姓的死活和百官的议论……
    不,或许,不会不顾百官的议论的,只要在推出一个延误战机的替罪羊,比如扣押缓发了粮草的……
    不!云璃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却又似乎很难成功。
    于是云璃只能一面疑惑着将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一面心乱如麻……
    她也忽然想起,在此之前,青衍以方便照顾为由,接了她有着身孕的正夫也是她唯一的夫侍秦韵和才刚两岁的幼子进京居住……
    如果云璃只是把青衍当作一个主人来看,或许未必会如此烦恼心伤。可偏偏,青衍救过她的命,她是跟在青衍身边长大的,甚至知道六年前,她都一直忘了尊卑般把青衍看作自己最亲昵的,可以开玩笑,可以诉苦,也可以一起分享欢乐的朋友。
    怎能,不心乱如麻?
    云璃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去懊恼后悔怀疑,如果当初,早早想个办法离开了青衍,该是多么的好?她或许,真的是看错了青衍……
    “大人!云大人!”
    忽然有一个焦急的声音把云璃从混乱中叫回。
    云璃呆呆地张着眼,看到一直骑马跟在身边伺候的小兵,焦躁地抓过自己紧扣着缰绳的右手,掰开……
    掌心有指甲和粗糙的缰绳留下的血痕,还有隐约的血渍缓缓溢出,可奇怪的是,云璃却感觉不到疼痛,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过于紧张?
    “大人在想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小兵大约真的是很担心云璃,一面忿忿地说,一面从包裹里掏出药膏和可以包扎伤口的白布,一阵手忙脚乱。
    云璃呆了呆,终于还是勉强自己笑笑,道:“多亏你了……”
    笑的的确很勉强,因为在呆住的那一会儿功夫,云璃心里忽然浮出头儿的想法却是:这个侍卫,一直跟着自己伺候自己随自己出生入死的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会不会是青衍殿下安排来,监视自己的呢?
    思绪游离间,云璃却又听到一个沙哑粗糙却温和的声音在唤:“云大人!”
    云璃侧了脸去看。
    一身朴素灰衣,背着弓弦,佩着长箭,挽着马鞭的灰衣女人,跨在踏着碎步的一匹枣红马上,向着云璃温温地笑。
    “云大人,已经连着走了快两个时辰了。”那女人在马上向云璃欠身行礼,“马都倦了,歇半刻再上路吧!”
    云璃点点头,表示赞同,眼睛却盯着那女人的脸不放。
    灰衣女人长得并不好看,青黄的面皮,干涩的延伸,若非那温温的笑容缓和了削瘦面容上硬硬的棱角……云璃的眉心一皱,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地,熟悉的感觉。那原本是陆将军买下的私奴,后来入了军籍贴身伺候。奴隶是没有名字的,平日见她总是穿灰色布衣,多半叫她“灰衣”。灰衣是个伶俐妥帖的人,所以虽不过是个军奴,倒也颇受信任。这一次,也是云璃特意向陆将军借来了熟悉道路和情况的她。
    云璃翻身下马,挥手召了士兵去安排休息,而后用眼神示意那灰衣女人跟上自己,向不远处的树荫走去,挨着坐下。
    那灰衣女人也不推脱,很是顺从地就坐。
    沉默很久,云璃才犹豫着开口:“我听陆将军说……当初买下你时,你还很小。”
    “是,大人。”
    “你还记得……你原本的名字么?可还有家人在世?”
    “……不记得了。”灰衣抿了抿唇,垂了眼,回答,随后却忽然又挑起唇角:“其实也不重要,主人…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已是无法报答的了。”
    云璃浅浅地叹气。
    灰衣只是沉默。
    云璃忽然呢喃了一句什么。
    灰衣没有听清,只是疑惑地看看云璃,见她似乎并没有继续盘问什么的意思,便小心地起身离开了。
    灰衣离开了云璃的注视,那温和的笑容瞬时就被死寂吞没。
    她的心情也随着云璃的问题而变得有些张慌混乱甚至于痛苦,她说了谎。
    她说她不记得了,可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曾经荣华富贵和乐融融的家。
    记得那曾经在她怀中呢喃微笑的幼妹。
    可是她不敢把这些说出口,只因为,她是凤四澜,是凤家幸存的女儿,却还无力自保,无法站出来大声地为自己被污蔑为权势而牺牲的凤家伸张。
    她抬眼,看看湛蓝的天,勉强自己压抑心中的焦急和愤懑……急什么呢,等了这么多年了,那个曾经下命杀死自己的父母兄姐,将自己和弟弟妹妹贬为奴隶的昏庸皇帝都已经死了呢,总有一天,她能改变这一切!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改变……****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