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想

    !!!!莫殇然怒目而视。
    当然,是对着绿殷怒目而视。
    “你既然当初认了我这楼主,便该听我的!便是不听我的,难道楼中的规矩也不打算守了么?”
    绿殷的手指滑过那冰冷的蛇身,慢悠悠回答:“楼里的规矩自然要守。但你凭什么保证这回找到的这个是真的?偏还是那么个身份,谁知道是不是某些人别有用心,找的傀儡?”
    “你说谁别有用心?”
    “谁认便是谁。”绿殷挑起眉,看着她冷冷地笑,“虽是主从,但我可也负着监督之职,你要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而且除了那句诗和那么白痴的手势之外再没有别的理由,我凭什么要听?”
    橙棌左看看,右看看,晕了,然而眼见着莫殇然脸红脖子粗,终究还是忍不住插话:“我提议,让我俩先见一眼她,我还没见过呢?”
    莫殇然冷冷地扫她一眼,只盯着绿殷看。
    “哼!”绿殷笑的嘲讽,“好,莫楼主该不会没胆量让人看吧?”
    莫殇然摇摇头,道:“明日下午好了,吃过饭,我把人请来,任你们看个够!”
    蓝窎迷糊地晃晃发沉的脑袋,忽然大喊:“诶呀!天都亮了!我昨儿的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已经谈了那么久么?
    一直未曾发言的黑衣人向窗外望去,却见满目的灿烂。
    的确,天空湛蓝,阳光温暖,天气正好。
    白梅斜倚在水边的石塌上,小口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心情大好。
    心情当然大好,炎帝天还没亮就被折腾去早朝,两下比较,自己的生活是多么多么的幸福啊!
    当然,吃饱了,也难免胡思乱想。
    比如……这女尊世界,和原来自己那一世历史上的男尊该有什么不同呢?
    女尊,除了女子为尊,还有别的什么么?
    比如说……
    男尊世界里,自有那狂妄之人,袒胸露腹,甚至□在屋中,还大言不惭地对别人说:“我以天地为屋,以屋为衣裤,为何汝等擅入我裤中而怪我邪?”
    那么女尊呢?难道……考虑有一个粗胖的女人,袒胸露乳,拍着自己的某个位置大喊:“老娘我x你爹……”
    这个……似乎…大概……不可能吧?
    再比如说……
    男尊世界里,除去“主人”二字,仆人们往往会称一家之主为“爷”、“老爷”之类。皇家的称呼中,还有“王爷”……
    那么女尊呢?女性的称呼里,与“爷”相对的字大概就是“娘”和“婆”了吧?
    那么……
    白梅仿佛忽然看到,平安王府的管家恭恭敬敬跟在平安王身后,叫到:“老婆在上,奴才……”
    或者……是老娘?王婆?王娘?
    哇咔咔……
    被自己雷到,白梅口中的一口茶,就那么喷了出去。
    一个似乎特意提高拔尖了的声音,旋即在她耳边想起:“这是哪家的奴才,这么没有规矩?”
    陌生的男音。
    白梅回头,目光左右一扫,身边的小侍们跪的跪,抖的抖,抬眼,一个打扮光鲜艳丽的美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纠正,或许本来是个美人,但浓装艳抹得太过,加之面目表情狰狞,实在引不起欣赏的兴趣。
    她摇摇头,起身,掸掸衣服,点点头,全算是打了招呼,道:“在下伊清梅,不知……”
    “大胆!”那拔尖了的刺耳声音叫着:“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本宫竟然不跪?”
    本宫?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的后宫之一?
    白梅的第一反应,却是眼睛一亮。好奇地抬起头,很是自然而无自觉地仔细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白脸,涂抹着胭脂,红唇,大眼,倒吊着的眉,黑发,以及发上堆着无数金子宝石。
    亮晶晶地眼光一瞬间变成失望的黯然。
    ……这个,是男人?是那笨皇帝的侍君?
    好…好同情这皇宫里面的人的眼睛……
    “好狂妄的奴才,竟敢如此无理?还不跪么?你……”
    白梅浅笑,答:“陛下错爱,许过我跪天跪地跪父母而已。不知君上是哪个,要我来跪?”
    “你……”那男人挑了眉,似是要骂,却忽然面色一变,咬了唇,凑近两步,几乎要贴上白梅,小声说:“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么?哼……”
    眼睛一转,又忽然挑高了声音,“你还没有陛下的诏令,怎敢枉称世女?”
    紧接着向后一退,竟就那么摔在地上,泫然欲泣地看着白梅,“你…你做什么动手?”
    白梅眨眨眼,这次,她是真的很无辜。
    身后自有宫侍惊叫着去扶。但那男人却赖在了地上,咬着唇低喘:“疼!脚…脚扭了……伊…伊大人,奴只是好心打个招呼,你,你为什么……”
    白梅退后一步,侧身,挑眉,却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安平炎轩。
    安平炎轩混过了早朝,便急匆匆往白梅这边赶,本想着……结果……他的脸色略有阴沉。
    “怎么回事?竟然跑到这里来吵闹?“
    “陛下…陛下,都是奴,奴不好,不小心冲撞了伊世女,奴……”
    白梅的眉皱了起来。
    因为种种原因,她从没有以世女自称,因为她的确不是,也因为她半点也不想是。
    满朝大臣,厌恶她的也好,扒结她的也好,都总是会错开这个称呼。谁都知道,皇帝虽和这异姓的王看似平安,却绝不会乐于看到平安王有了能继承的后人。即便有,只怕这遗失的多年要解释,要考证,断断不能轻易给了什么名份的。那么,讨好白梅就是为了要讨好皇帝。想要讨好皇帝的人,又怎么会去搀和这样的敏感话题。
    所以,尽管白梅现在还冒领着一个平安王寻回的女儿的身份,却,很少很少被提及。
    那么,这个男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挑拨么?用这种话?啧啧……
    安平炎轩地眉皱得更深:“你是哪宫的?”
    “奴…奴是桃君啊,陛下你不记得了么,我……”
    “唔……”炎帝的目光扫过一边跪伏在地上的其他人,一边下了决定:“怎么这么莽撞,随便就冲撞了人?今儿个是伊卿,明儿个你是不是就该直接冲撞朕了?来人!送桃君回去,闭门静思。”
    “陛、陛下…奴……”
    再哀婉的声音,此时,也是无用。
    安平炎轩,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听他的话,再去想他的身份。
    白梅摇摇头。到底是火候不够,怎么挑拨不好,偏选这么个事儿来,功亏一篑了吧?
    走神间却没看见安平炎轩谴了下人,正在打量自己。
    “怎么?该不会人家叫你一声世女,你就动了心吧?”
    白梅呵呵笑笑,也不在意他语气中的古怪。“我若动心,也该是在陛下身上动心,陛下这是在担心什么?”
    “权势,终究是……”
    “终究是难以让人放下是不是?”白梅摇摇头,“我却从没动过这念头,再怎么说,这世女都不是我……封世女,如果我没记错,似乎也是要陛下下旨的,这人怎么这么胡乱叫嚷,真是……”
    “你…不会动心么?”
    沉沉的声音,让白梅疑惑:“什么?”
    “不,没什么。玉司献上了两块玉雕,甚是精致,要不要去看看?”
    白梅有点同情地看看这皇帝,娱乐真是枯燥得可怜,点点头,应了下来。自把那插曲和之前的胡思乱想,扔到一边去了。
    玉是好玉,设计的样式也是好样式,雕工也不错,错就错在安平炎轩自以为是,在白梅耳边添加的解说之上。
    “这玉雕的是观士音公公……”
    白梅呆愣。
    “…上身为女,下身为男……”
    白梅继续呆愣。
    “这玉雕得是男娲创人……”
    白梅眯了眯眼。
    “……男身蛇体,造得…诶,你怎么了?”
    白梅摊软在安平炎轩地身上,笑得浑身发颤,答到:“轩轩解释这些时严肃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会么?安平炎轩很是疑惑,那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白梅借势蹭蹭他,抬头,目光闪亮。
    “轩轩……”
    “恩?”
    “轩……”
    “干嘛?”
    “没什么,叫叫而已。”她微笑。
    “你…该不会是在撒娇吧?”他惊讶。
    “恩?会不会很难看?”
    “不会。”
    “那就容我赖一会儿吧,好不好?好不好?轩……”
    安平炎轩略略显得尴尬和僵硬,向后仰了仰身子,最终却还是抱住白梅,错开了目光,点点头。
    白梅喜笑颜开,尽管心里多少有些些发苦。原来,真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了呢!尽管也有男人女人,也有妖怪神仙,却终究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回不去了,这样,真的好么?
    安平炎轩一瞬间被那笑恍走了神,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白梅的笑脸。
    “禀陛下,张大人求见,说是……”
    炎帝一惊,跳离白梅,脸红了红又平静下来,“让她上书房候着,朕一会儿就去。”转头看向白梅,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犹豫。
    白梅却早已恢复常态,浅浅微笑:“陛下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无碍的。”
    炎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的暗卫以后跟着你吧。寅,以后你听梅卿的吩咐。”又深深望了白梅一眼,转身就走。
    白梅看着安平炎轩离开,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回头,很自然地对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背后灵”笑问:“你叫银?哪个字?银子的银么?”
    那黑衣女人跪下,平平板板:“回梅主,属下不识字。”
    白梅白眼一翻,随后又忽然想开了:“那正好,以后就跟我一起学字吧!”正好可以看看什么样的学字速度属于正常……毕竟,自己在别人眼里还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呀,真是……
    “梅主,这……”
    “陛下都说了,你要听我吩咐。”
    “是。”寅垂了头,平平板板地答应,心里也未曾因为这话起多少波澜。
    换哪个主子,对她而言,都是差不了太多的。一样的见不得光,做不得主,不是么?
    白梅却满意地笑笑,跨出门,补充说:“我不认路,你刚好送我回去吧,也别在房怎么办?”
    寅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脸色却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白梅却已经摇摇头,无奈笑笑,第三次抽出一块丝帕,递给寅,道:“擦擦汗,只走会儿子路,拿趟点心,怎么就这么多汗?衣服都湿透了……”
    寅一瞬间似乎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个性格恶劣的女人还偏偏在皇帝面前如此吃香,想不到竟是能这么温柔细腻,只是……一瞬间又糊涂了,总也犯不着对自己温柔吧,更何况方才还……
    而后,寅再次冷汗涔涔。
    菩薩啊!请保佑着梅主子不是喜欢女人,也绝不可能对我起进一步的兴趣吧!
    想我虽然杀过人,却也没必要这么惩罚我吧?
    陛下呀!您什么时候把我召回去啊……
    白梅的目光停留在散落在地上的花叶上片刻,眯了眯眼睛,再次微笑:“那么,带我去御膳房转转吧。”
    寅暗自替那做饭的人们祈祷了一句,但愿,白梅不要再弄什么让人头疼的花样。天晓得,那一顿清粥小菜做起来容易,可事后炎帝的一句话,却几乎惹得这宫中混乱成一团。
    ——如果陛下吃的也不过是些清淡简单的东西,有还有谁敢吃什么大鱼大肉呢?可,忽然就克扣了饮食一般的没了鱼肉,且不说贵人们心中多少不忿,而且……那些下人,本就吃这粗食的人又都该转去吃什么呢?该喝西北风么难道?
    只是走神了转眼的功夫,寅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是满脸困惑和微微的惧色。
    ——做饭兴致大发的白梅,这次做的东西虽比上次精致不少,却……竟然用的都是些野菜和嫩花嫩叶。
    莫不是受到了那孩子的刺激?百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把这已经很久不曾吃过的东西做出来吃吃,大概,只是,忽然有些怀念过去的味道了么?
    榆柳叶,蔷薇花,其实若好好做出来,也都是好菜呢!只不过会吃这些东西的,多半是些困苦人家,恐怕,填饱肚子要紧,没有人会在乎味道的吧?只是不知道……
    白梅看看别人夸张的反应,淡漠地笑笑,转身提了东西,自顾自拎好了去给安平炎轩送去,顺便仿佛是随口无心一般地带出一句:“银子,刚那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梅主子,这个,属下……”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陛下身边的人可不会那般无用。”
    寅被噎了一下,而后说:“您可知道曾经的镇西将军肖战戈?后来被举报竟然私通敌国意图……”
    “……不知道。安先生没提过。”白梅答的理所当然。
    “咳!您不知道也正常,那时候先皇还在呢。那孩子是她的孙女儿,当初抱进来时还是个婴
    儿,先皇看着可怜,说不过是个无辜稚子,便留了她一命,养在宫里……至于说是什么身份,这个,陛下没提过,其他人也自然不会去提,也就……”
    白梅点点头,表示了解,心里却升起一种无力感来。
    随后仿佛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把手里的提篮往寅的手里一塞,道:“忽然想事情,我出趟宫,你帮我把东西送去好了。”转头大步地走开,竟然也在这林林总总的宫殿之间奇迹一般地没有找错方向。
    寅手忙脚乱地接过沉甸甸的饭食,苦苦地哀叹。
    ……
    自有人送了白梅回她的小小院子。
    然而气儿还没有理顺,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白梅就被早在那里等着的莫殇然拽进了书房。
    “你听着,两个时辰,我帮你捋一遍殇花楼上上下下的事情。”
    “厄?”
    “别问为什么,晚上你就用得到了!”莫殇然表情严肃,声音低沉。
    “怎么?莫非你楼里终于有脑筋正常的觉得不能接受我了?”白梅却是笑意盈盈,言语欢快,“若真是这样,你给我恶补又有什么用?她们要看的也是我的能力,而不是我对你们已经了解了多少不是?”
    “正是正是,看不出你倒清楚。”白梅话音还没落,房梁上忽然倒挂下一个橙衣女子,丝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和着怀里一只同样睁大了眼睛的猫咪,一起上下打量着还穿着官服的白梅。
    莫殇然暗暗叹息,翻了个白眼。
    白梅坦坦然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让她看个清楚,笑眯眯问:“可满意?”
    橙棌的眼睛转了转,回答:“我么,稍后再说,你先让我的几位姐姐们满意了再说!”
    白梅眨眨眼,道:“好吧!那么,你的姐姐们都在哪里,橙子?”——
    穿着粗布黑衣的女人,闷头快步走在泥泞的林地里。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树林,似乎连鸟叫也听不到一声。只有女人踩在泥浆的地面上,“咕叽咕叽”的声音,在寂静中传开来。
    大约是走累了,她站住,向后靠在一棵树上,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剑。
    其实,她的身材不错,修长,显而易见的柔韧而有力。
    其实,她的面貌也挺不错,端正,带着几分坚忍和英气。
    即便是衣服是那样的粗糙和劣质,也掩盖不了这些。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张脸太过漠然和平静,或许不该说是平静,而应是死寂。仿佛是历经沧桑后的疲倦所为,那冷着的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实在惹人难受,难以喜爱。
    然而不过只站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树林远处却忽然传来模糊的人声。
    “——神仙——神—姐姐——恩人—姐姐——等——你在——哪里?——神仙——”
    她原本平静的面容上忽然似乎仿佛有了一丝裂缝,皱起眉,倾身,刚要离开,却忽然又听见那模糊的声音变成了一声惨然的尖叫。
    “啊!……”
    黑衣女人咬咬牙,一跺脚,终于运起力气,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女孩子,正坐在那儿,明明吓得颤抖成一团,却又因为看见冲出的黑衣女人而显出三分欣喜愉快。
    “怎么了?”黑衣女人粗着嗓子,问。
    “蛇……”
    “哪儿呢?”
    “刚…刚跑了……”
    黑衣女人看看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那孩子一把抱住了双腿。
    “……恩人把我一起带上吧!”
    “我要去的地方很远,你也许就回不来了。”
    “所以我才要跟着!不然恩人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关系!”
    “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你一点用都没有。”
    “我会帮恩人洗衣服!”
    “你会是个累赘。”
    “恩人如果有危险,可以丢下我先跑,不会连累恩人的!”
    黑衣女人近忽于绝望地揉揉自己的额角,忽然双眼一亮。
    “我要去杀人,你也跟着我?”
    “……”那紧抱着的手松了松,犹豫了。
    黑衣女人抬脚又要走,却再次被那孩子眼急手快地抱住。
    “恩人要杀的肯定都是坏人,我可以帮恩人望风!”
    她僵硬,而后低头,看着那孩子期待的目光,轻声问:“石头,你究竟想要什么,非跟着我不可?”
    她得到的答案很简单,所以很容易就把她最后的一点坚持磨光了。——“我只是想跟着神仙姐姐。”
    那么,跟就跟吧,她想,谁叫这孩子救过我,帮过我,又被我救过帮过,又非要跟着我。那次意外所得的银子,本也是够用的……
    伸手拉起那孩子,揉揉她的脑袋。
    “跟着我,就叫我翌,把其它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都给我收起来,不许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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