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

    !!!!春光正好。
    白梅斜依在假湖边的石椅上,懒洋洋地享受着可口的点心和清香的茶水。
    王诗老昂着头,踏着四方步,在宫侍的带领下,缓缓走近。
    白梅身后伺候着的男孩子,大概听说过什么,颇有几分不安。“伊…伊大人,王大人她……”
    白梅挑挑眉,眼光斜斜地瞥过去,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王诗老却笑着凑过来,仿佛也不在意白梅的态度,极为亲昵地挨近,说:“春光正好啊,伊大人怎么在这里歇着?”
    白梅浅笑着,收回了目光,看也不看她,只对身边伺候着的宫侍们说:“我和王大人有些事情要说,你们先下去……”
    王诗老看着那无关人等都低了头,很是顺从地退下,一张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菊花。“伊大人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平步……”
    白梅侧了头,轻咬着下唇:“阿梅还是个孩子呢,平日有不懂事的地方,还望大人多提点,莫和阿梅计较……上次的事情,气坏了陛下,说了我好久呢!”天真无辜,带出几分孩子的娇憨。
    王诗老很认真地回答:“不妨事,不过就是……唉,近来有些个年轻的呆子,仗着有几分本事,对你颇有些……”
    “啊?那……”
    “不过别恐慌……”王诗老很慈祥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是些孩子,能闹成什么样?这上上下下的事情,不还得我们这些老臣撑着?你放心,我定帮你把面子讨回来。”
    “啊!那……”
    “不用多谢,咱俩谁跟谁?这宫里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你自己保重……”
    “……如此……”
    “呵呵,我言尽于此,姑娘自己小心了。”王诗老很是得意地,一步三晃地又离开,看方向,是朝着皇帝所在去了。
    白梅在她身后,却皱起了眉,张开手掌,里面赫然被塞进了一叠银票……这王诗老的靠山究竟是谁?好大的胆子,好大的手笔。
    她挑眉浅笑,眉宇间却已然没有方才的半点天真,自把银票收进了怀里,起身,弹了弹刚刚被王老婆子碰过的地方,向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白梅都没有看到,一个黑影在自己转身离开之后,窜下树,一溜烟儿一般地离开了。她只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和鼻子的指示,向着传说中的御膳房直奔而去。一想到今天还要留下来陪着炎帝吃饭,她再也不能放任自己继续忍受这皇家厨子对她味觉的摧残——
    洋洋得意的是王诗老,愁眉苦脸的却是宁德。
    她面前站着瘦瘦小小的安先生,正一脸沉静两眼期盼地看着她,而她,却不敢应,也不敢不应。
    “先生…不是我推托,我自是可以给陛下上折子的,但这梅小姐,我却不能去找。且不说她答不答应,我,我也进不去她的门啊。她大半时间都在陛下身边,偶尔回了府,闻讯的大小官员就挤满了门里门外……据说现在都得那着厚礼献上去,还要看她心情好不好。心情好,据说也不过出来露个面,打两个哈哈。礼倒是全收,事情……唉。”宁德说着,心里却多少有些埋怨,“先生你当初干嘛要不管她,要得罪她?如今弄成这样……只怕真要求,还得先生自己登门,或许……”
    安先生摇摇头。宁德只觉得白梅天真,现在又只觉得白梅糊涂,但她在教白梅的时候,却分明知道那孩子有多么聪明,所有事情教一遍就会,完全与安平炎轩托付时所交代的不是一个人,更何况那眼中深藏着的淡漠和冷静……“难道,一句诗,就真要这么害死我的三个学生不成?唉……”她失了望,转身,踉跄着就要离开。
    宁德却忽然两眼一亮:“先生,不如去问问平安王?她一向仰慕先生才华,又曾说过要还我一个人情,和梅小姐又……或许……”
    平安王却正在府中下令,混然不知这一条命令耽误了多大的事情——“从今儿个起一个月,王府不见任何客人。不过若是梅儿来了,不许你们怠慢,立刻给我恭恭敬敬地请进来,明白?”
    于是安先生的倒数第二条路,就这样被堵死的……最后一条活路么,却只有……——
    白梅在前面走。
    宫侍在后面拎着食盒跟着。
    忽然白梅叫住远处一个匆匆走过的宫侍,用扇子挑起对方的下巴,笑着问:“怎么又是你?”
    那小男孩立刻涨红了脸,讷讷的说不出话,想躲又不敢躲。
    她无趣地摇摇头,摆摆手,接过身后宫侍手中的食盒,直接进了宫殿,也不再管身后的人是如何惊疑的面面相觑。
    王诗老正侧坐着,不知和炎帝在说什么。
    白梅得了特许,也不跪也不拜,直接端了杯热茶走近,塞进安平炎轩手中,笑着说:“王大人好勤勉,都该午膳了,还在陛下这里公干?”
    安平炎轩坦坦地接了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看着王诗老拜了又拜,倒着退了出去。不由挑眉:“你看没看见她出去前,给你抛了个眼色?什么意思?”
    白梅笑:“怎知就不是给陛下抛的媚眼呢?”
    炎帝口中尚含着一口茶,呆呆地抬头,看着白梅,无语。狭长的眼瞪成了椭圆,目光炯炯,又因含着茶而鼓着两塞,看上去格外可爱。
    白梅笑笑,顷身,在他鼓起的面颊上印下一个轻吻。然后揉揉他的脑袋,说:“别胡思乱想了,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安平炎轩一时只顾着脸红,早就把那个疑似是抛给白梅的媚眼,忘到了九霄云外。等到白梅已经摆好了饭菜,他才恍然惊醒一样,扑到桌前,疑惑地皱皱鼻子,问:“这些是什么?怎么和平日吃的长得不一样?”
    白梅浅笑,夹起一块蒸熟的茄子,蘸了点酱油,放进他碗里,说:“尝尝看?”
    安平炎轩疑惑地闻闻,咬了一口,说:“口感不错。”嚼了嚼,又说:“而且有点清香,恩……怎么一点都不腻?”
    白梅叹口气,回答:“茄子,蒸茄子。”
    “怎么可能?!”炎帝被答案几乎吓到,“茄子明明不是这味儿,咱昨晚一起吃过的,不是么?”
    白梅不语,又夹了一筷子凉拌的莴笋丝给他,说:“再试试这个?”
    炎帝用一种很怪异地眼光打量着那碧绿的细丝,放进嘴里,嚼过,咽下,又问:“这也不错,是什么?”
    “莴笋。”白梅也给自己夹了一些,埋头开吃。
    炎帝摇摇头:“你一定被骗了,这怎么可能是莴笋?那东西的味道应该和茄子差不多才对。”看见白梅挑起眼睛看她,又补充,“不是你这假冒的茄子,是真的茄子。”
    白梅也摇摇头,叹气,生在宫里的孩子真是可怜。
    炎帝却茫然不知,一边往嘴里大口地塞着各种菜,一边还在很有耐心的开解着在他看来倍受打击的白梅:“当然你被骗也是正常的。这究竟是什么?真是太好吃了。一点也不油,不腻,而且每个菜和每个菜的味道都完全不一样诶!这是谁做的?简直和龙肝凤髓都有一拼……真该赏这厨子……”
    白梅翻了翻白眼,放下碗筷。
    安平炎轩却已经顾不上她,只一会儿工夫,风卷残云。然后一个意尤未尽的饱嗝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吃了太多。
    白梅苦笑:“这菜是我做的,陛下。”
    “诶?”
    “不过是做法不一样罢了。”原本还想弄得复杂点,结果迷了路,等找到地方,又累又乏,时间还迟了,只好捡最简单的方法做了几个小菜,没想到能被这宝贝皇帝理解得如此歪曲事实。“我建议您把厨子找来问问,自然就知道谁被骗了……”
    这宫中的厨子的确有本事,能耗费无数食材,把所有的东西都做得一般油腻,散发着同样的香气,而且又好看,又……厄,第一次吃还觉得挺好,天天吃简直能逼死人啊!白梅真的真的有些同情,这可怜的皇帝了。
    御厨们很可怜。
    上午被一个华丽的女人折腾着做了一些在她们眼中看来,称得上是粗食的简易饭菜,中午就被皇帝召去询问,为什么平日里呈上来的饭菜味道还不如这个。
    除了抱着必死的绝望一个劲儿的认罪之外,她们能怎么回答?自从有一个被人信服的董子说“君女远疱厨”,她们这些做饭为生的人再难有什么地位可言。如今眼见着皇帝怒了,她们,却是连怨恨也不敢有的,万一连累到……
    白梅揉揉抓狂中的皇帝的额角,柔声安抚:“放松,陛下你都吓到她们了,还怎么问?这本也不是她们的错。”
    炎帝阴沉着脸,不语。其实他真正生气的,除了这些人的水平之外,就是……这些奴才怎么这么不懂事?竟然让白梅亲自下厨?“君女远疱厨”,他怎么就让自己打算心爱一辈子的人就这么贬低自己……
    白梅颇有三分后悔,对于自己的好心办坏事,所以只能柔声劝着:“陛下可想过,她们眼中的粗食陛下觉得好,而陛下眼中千篇一律的肉食,却是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的?”
    “恩?”
    “就说茄子,陛下平日吃的茄子,是用鸡油炸过,再和着鸡脯子肉以及各色干果用鸡汤烧好,用香油收了,然后再和鸡瓜子一起炒了才敢端上来。而我只是去了皮,上了屉一蒸,熟了端出来就成。”
    “啊?”
    “前面那是宫中的排场,陛下不发话,谁敢省,那么做出来,所有的菜都一个味儿也不怪,过,白梅如今如何如何的嚣张,如何如何的得宠,如何如何的睚眦必报,又如何如何的贪财……
    而她在她还向自己学习的时候,未曾有多么用心,是那么的敷衍冷淡,而她在她被朝臣门围着奚落的时候,袖手旁观,甚至因为觉得丢脸而要求与她切断关系。
    方才凑巧和她一起来拜的妇人被请进了书房,而自己却被撂在正厅,谁亲谁疏,分明是很显然的。
    如今她来求她,却该如何开口……
    然后她看见那俏生生笑盈盈的女子,走进来,对着自己微笑。
    于是安先生,咬了咬牙,不等白梅开口,便跪了下去。
    白梅实实在在吓了一跳。却不得不收敛了神色,侧了身子避开,冷冷地问:“先生这是何意,岂不是折杀学生了?”
    安先生抬了头,眼中满是哀求,道:“你若是气我,我随你处置。只是,留我那不懂事的学生条生路,我……”
    白梅脑中瞬间浮现王诗老那日递给自己的微笑,心下凛然,却并不肯答话,只把她扶起,按在椅子上,又递她一杯茶。
    “先生别急,喝了茶,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了?”
    安先生自是不信白梅的无辜,却也不能不顺着台阶下,隐忍着喝下茶,才开口:“她做那诗,本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不过是……即便有,也是我教得不好,你……你别怪她。当初…当初你不还说过颇有三分羡…喜爱她的文采么?如今帮她一把,让她念你个人情,结交下也不是不好。白…伊大人,求您高抬贵手,在陛下那里少…厄多说几句……”
    白梅咳了两声,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叙述。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也大概知道安先生的意思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三分不快,感情自己把她当先生,她却早把自己当成的祸国殃民的小人。
    “先生有话怎么不直说?您的学生出了事情,与我又有何干?我并不曾听陛下提起,更没有多说过半句谗言。这人情,我更是要不起的。”
    “伊大人……”安先生的声调中没了往日的冰冷,而多了分凄凉,“我…我认您处置。您要是不满,您打我骂我,求您……”说着,又跪了下去。
    白梅心里开始不忍了。她是见识过面前这人骄傲清高到极点的样子的。却又因为安先生依旧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情,也不敢胡乱应承,只好无视,随手拿起桌上的拜帖扫了一眼。
    这一扫,又吓了白梅一跳。
    管家并没有告诉她,然而拜帖上却写着,安先生是带着礼上的门。礼物是五百两白银和一件厚实的貂皮衣。
    这礼品实在算不得多,简直是轻得可怜,和其他人相比。
    白梅的眉皱得更紧。
    她分明记得,这安先生为人高傲,不收他人丝毫钱财,家境很是……偏又怕冷,每每在冬天只好用棉衣把瘦瘦小小的自己裹成一个球。家中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是一件貂皮衣,却是御赐,只在重大场合才肯穿来保暖的,如今……
    白梅的头一跳一跳的疼,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生,我这两日一直在宫里,却没有听到任何消息,究竟是怎么,你不直说我怎么帮你?”
    安先生将信将疑,再次被白梅拖起压到椅子上,很是忐忑地说:“我的学生,卫泽,作了一首诗……王,王大人说那是反诗,把她抓了……还有和她相好的几个,也……”
    白梅好奇,问:“什么诗?”
    安先生吞吞吐吐了许久,才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白梅。
    白梅接过,一字一字念下去,声音挺好听,却只让安先生很是不安。“一片能教一断肠,不堪平砌却堆墙?飘如迁客南过岭,坠似骚人北赴疆。乱点莓苔泪莫数,偶粘衣袖久犹香。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白梅皱起了眉,只能沉吟。
    文字狱,在哪朝哪代多少都是会有的。而且属于百口莫辩的那种,除非皇帝想放,否则谁能说得了情?
    然后白梅想起王诗老塞给自己的银票,却是一万两,心里慢慢有了计较。
    微笑,跟安先生开始打太极。
    “阿梅浅陋,实在是有些看不明白……”
    “……陛下是什么意思?”
    “这诗么,我不懂,但我想陛下定是英明的,能秉公处理的。”
    “您别这样,总该相信陛下才是。”
    “莫伤了身子。先生还是回家去休息,莫要劳神了。”
    “管家姐姐,送客!”
    目送安先生垂头丧气的出去,白梅招过管家,问:“你把那貂皮袍子给收下了?”
    “是。”
    “找个妥当的人,都给送回去……另外,再多添上一千两银子也送过去。”
    “啊?”
    “看先生这样,倒似要倾家荡产,也不知那卫泽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唉……再多我也帮不了了,但总不能让她穷困而走投无路吧。快去吧!”
    管家低头,“喏”了一声,转身离开前却抬眼把白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想,她似乎应该,重新评估下自己的新主子了。
    白梅却摇摇头,像着书房走去,把这事已经抛在了脑后。
    莫殇然那里,还不知道是什么麻烦呢。
    可怜的莫大楼主,其实完全是在替白梅瞎担心。
    当她把一大堆手下千辛万苦收集来,自己仔细整理过的资料堆在白梅的面前时,得到的反应,很是冷淡。
    “我说,眼见着平安王的亲女儿就要找到了,你的大靠山就要没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白梅却兴趣缺缺,翻开资料随意看了两眼便扔在一边,闭了闭眼,哑了嗓子:“她从不是我的靠山……”
    “你……”莫殇然伸手摇晃着白梅,“我说,你就没点自己的想法?就没点想干的事情?”
    “有啊,怎么?你要帮我?”白梅依旧闭着眼,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只要你说,我就帮。”
    白梅睁眼,很认真地看着她,从上到下的打量她,看得莫殇然混身发毛。然后白梅笑得灿烂:“笨蛋,我不值得你废心,我……”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答应过的事情,就肯定会做到,这也是我们殇花楼的规矩。既然你写出了那首诗来,就别想再把自己择干净,谁信?”
    白梅仰头,不再看她,很是郁闷:“我说过,我和你们首任楼主没关系,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何况……”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记住,我想做的事情,你不会懂,更、做、不、到。”
    “你…你……”莫殇然起身,指着白梅,怒极反笑,“你才是个笨蛋,最大的笨蛋!你就等着后悔吧你!”转身便走。
    白梅侧头,看看被她摔上的门,却松了一口气,勉强支起身子,开始收拾散乱的纸张。
    然而不到半刻,那才愤而出走的人就又撞了回来。
    “不成,你后悔无所谓。我可不想跟着你后悔。你给我听好了,这事你想知道也得知道,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你不把这些给我看完了弄明白了,你别想我走!”
    白梅挑眼看着她,半饷,无奈叹息。坐下,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那些枯燥的文字。
    然后莫殇然满意地看见白梅的脸色一点点认真,严肃下来。
    然而到了最后,她却在白梅的脸上,找到了那么一点苍白的恐惧。
    莫殇然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白梅这般样子。“你怎么了?”
    白梅的嗓子似乎更哑了:“平安王的小世女右肩上,有一朵红色玫瑰花样的刺青?”
    “是啊……所以说这人倒也好找,之前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有找到呢?诶……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你……”
    白梅又闭上了眼,摇摇头,说:“没什么。你也要帮她们找这个人?”
    莫殇然回答的坦诚:“平安王是拜托过,价格也不错。但……如果你不希望找到她,我们也可以……”
    “还是帮着找吧。给你个方向要不要?”
    “恩?你还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
    白梅半长开眼睛,水盈盈黑幽幽地看着莫殇然的眼,回到:“自然,我知道这个人。你只管去辰国,找到青衍身边一个叫红玫的人,便是那身带红玫花的小世女。”
    “啊?”
    “要说还真巧,怎么我去哪儿她就跟着牵连到哪儿?只可惜上次陛下没把她一起要来……”
    “梅,你……”
    “不过现在,她肩头的那花,应该已经不在了才是……”白梅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觉得自己越发没有精神。
    “恩?那是刺青,怎么会不在?”
    “听说是拿点着的香烫伤过,想毁了去……似乎是毁成了罢,谁知道呢?总之我不是很关心那个,没特意打听……”白梅强撑起精神,“她和我,有点……仇,恩,大概可以这么说,那件事也得算是我害的。反正,她是恨我恨的要命,我是知道的。”
    莫殇然诧异地挑眉,一时却也猜不出白梅是为了什么这么说。
    “莫楼主赶来就只是为了替我干娘找女儿?难道没有别的事情了?”
    愣了愣,摇摇头,莫殇然说:“原本是有的,现在似乎不用了。看你也倦了,先休息吧。”
    “恩。那就不送了。”白梅扭扭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很干脆地闭了眼。
    莫殇然无奈,离开。她知道若是这人不想说,怎么问,都是白废的。她却不知道,白梅心里或许更盼着她能问一问,只要问了,她便一定会坦诚的回答,哪怕再郁闷。
    那朵刺青的确是被毁了。
    红玫曾因为肩上一朵妖娆的玫瑰,被馆里的人当成宝贝一样宠着,同时照着头牌培养。
    刺青在这个时代还很罕见,不过是一些富贵人家,偶尔能寻到那么一两个奇人,可以刺得,作为识别的记号。这样罕见的东西,无疑为她增加了价码。
    但那个带花的女孩儿那时候却是那么倔强,偷着试图逃跑,跑进了白梅的房间。
    “帮我。咱们一起逃。”她对白梅说。
    红玫凭自己的能力一定是逃不出去的,但若有白梅做策划,也许事情会完全不同。但,白梅自己还不想逃,而且,她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旁观的观众,何必要搅和在里面给自己添麻烦?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从上一世的疲倦中恢复,不想再让自己那么的累。
    白梅在那一刻,决定自私一回。
    于是白梅把她藏进自己的床下,然后出门,面对追寻来的人说:“我才不会告诉你人在我的房间里。”
    白梅自然知道那句话会引来什么后果,但她还是说了,毫不犹豫,她一向是个对别人心狠的人。
    因为那一句话,她终于被确认没有当暗影的天资,从而终于被放弃了试探,过上了极幸福的米虫生活。白梅不是个小孩子,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但红玫在乎,而且作为一个孩子,她开始恨。
    她恨那个天真的、不上进的,有着那般清亮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女孩儿;恨那些逼迫她,调教她的师傅和管事;恨那些打她,骂她,饿着她,恐吓她的帮凶;她更恨肩上那一朵精致的红艳艳的花。
    欢馆中的折磨,让她恨得发疯。
    她说:“我知道错了,不会再逃了。让我给菩萨最后上一柱高香,我便听话。”
    她得到了燃着的香,然而她没有敬给菩萨,却是按在了自己的右肩上。
    毁不掉这个折磨自己的世界,那便毁了那惹祸的花吧!
    她不再是未来的头牌,却因为一股恨劲儿被选中,得到了原本预留给白梅的位置。
    “加入暗影,接受特殊的训练。好好做,你就不会在坠入被人玩弄的恶梦。”教她的师傅,是这么说的。
    再见到那曾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白梅的时候,红玫只得到一个很友好,很无辜,很天真的笑容。于是她把那恨暗暗地藏了,也对着所有人展露温柔的笑意,却不知道,似乎已经忘记了旧事的白梅,其实,记得很清楚。
    不过那时的白梅,还只是刚刚对青衍有了些兴趣,本质上依旧是冷漠的,总还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并不十分在意。
    然而如今的白梅,再不会说自己不过是个看热闹的路人,现下显然已经是个当局者。这今后是让还是不让,却也只能两说着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