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很长的时间里,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平静、温暖、安详,将俗世凡尘隔绝在外,一切喧嚣都不会再影响到他。
    他就这样,睡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一天,血液如遇春的冰凌解冻开来,当生命之泉再次涌动的时候,他开始感觉到黑暗、寒冷,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疼痛的感觉越来越鲜明,他感觉到自己快要苏醒。
    但他下意识的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记忆的碎片已无法拼凑。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某些东西。
    那些东西是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恍恍惚惚地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直到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呼唤他。
    一声又一声的,从不停歇,低沉而有磁性。
    声音包涵着太多的情感,压着他的心,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仅有的思绪刚要涣散,就又被那声音拉拢回来,聚成一团。
    在清楚地听到那人叫的名字时,他不由自主地扇动了一下睫毛。
    冰冷的手立即被一股温热包围。
    他很喜欢这种温度,就像他沉睡时母亲的感觉。
    微微弹动了一下手指,那温度就更炽热起来,似乎还带了点薄汗。
    他身上很冷,于是更不愿意让手上的温暖离开。
    于是这温暖,便陪着他,度过了数天。
    当他终于真正睁开双眼的时候,其实也和没睁开差不多。
    虽然意识清醒了,但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之中,但肢体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短路多时的思维开始运转起来。
    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又温暖的声音,正是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叫着两个字:“宋越”……
    刚清醒的他很虚弱,总是要在别人的搀扶下才能坐起身子。
    在他真正恢复意识的那天开始,他似乎总是被那个人抱在怀里。
    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淡淡的,带着些贵气的龙涎香。
    他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嗅觉和听觉都很敏感。
    刚醒来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也没办法去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但那抱着他,总是叫他“宋越”的人,莫名地给了他一种安全感,没来由的安全感。
    在那个人的怀里,他总是睡得很安稳。
    待到他终于能说话的时候,他问那个人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谁?”
    那个人用他熟悉的声音回答:“我是廷灏,赵廷灏。”
    他苍白的手抓了抓手感很好的锦被。
    “那,我又是谁?”
    那个人用手松开他紧握着被子的手指:“你是宋越。”
    果然。
    他咬咬下唇:“你是我的亲人吗?”
    他觉得那个人,或许是他的大哥,或许是其他长辈,也或许是至交好友,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总是让他心存感激的。
    “我是比你亲人还要亲的人。”
    他不明白,没有焦距的眼中闪着迷惑。
    那个人轻轻挪了挪身子,将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胸膛上。
    那是宽广的胸膛,有隆起的坚实胸肌,心脏铿锵有力地跳动着。
    他感到自己的唇被湿热地包围起来。
    “你……”
    他有点诧异地捂着自己被吻了的唇。
    虽然记不住那些前尘往事,但他还是明白,两个男人在一起总是不太对的。
    但很神奇的,他对这个吻,有惊异,却无排斥。
    他垂下眼眸。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那人的手替他一下一下地捋着长发。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很多。”
    静静地听着那人磁性的嗓音,他又想睡了。
    刚清醒的他,身体总是虚弱,对睡眠的要求也高。
    但无论自己什么时候醒来,他总是可以见到那个人。
    他喜欢用手指触摸那个人的轮廓。
    那个人有饱满的天庭,高挺的鼻梁,薄而有棱角的双唇。
    就算看不到,他也知道那是一张鬼斧神工的脸。
    完全找不到过去的他,像无边的湖上漂着的一叶浮萍,在好不容易靠到岸边的时候,便再也不愿离去。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做什么的,但是感觉他似乎很有钱,很有势力。
    因为穿在他身上的衣服,不用看也知道是绝好的料子。
    他用手抚过的那些繁复的绣工图案,没有一天是重复的。
    总是随传随到的下人恭谦到让人害怕,有时候就是他自己不小心打破一个东西,那些下人也会惊慌失措地去领罚。
    无形中,他总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尊贵之气。
    于是他很好奇。
    他曾问过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那个人吻吻他的额头说:“我是个商人。”
    他笑道:“那你定是富甲一方的了。”
    那个人笑而不语。
    “我怎么会睡了那么久?”
    那个人顿了一会,幽幽说道:“你贪玩,自己骑马出去踏青,马不知怎么回事受惊把你摔下来了,你便一睡不起了。”
    语气中有淡淡的哀怨,似乎在责怪自己抛下他一个人,如此之久。
    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愧疚。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那人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
    “没关系,罚你以后都陪着我。”
    他隐约觉得他自己确实是爱着那个人的,那个人的肢体接触没有让他感到厌恶,反而,很眷恋。
    “这种宁静的生活,很好。”
    他像猫儿一样伸了伸上身,又蜷缩起来,窝在那个人的怀里。
    “那就这样过一辈子可好?”那个人的气息拂过耳际,引起他身体微微的战栗。
    “嗯。”
    他又有点迷糊了,也没想,便答应了。
    他的身子渐渐好了,想不好都很困难。
    每天严格搭配的均衡膳食,昂贵的珍贵药材,让他瘦如扶柳般的身子开始饱满起来。
    但他的眼睛还是看不到东西,现在暂时还没办法下地行走。
    他问那个人:“为何执着于这样一个残破的人?”
    那个人圈着他的腰道:“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你完美。”
    心中暖暖的。
    “难道我皮相还不错?”
    那个人帮他披上蚕丝披风。
    “自然是不错,虽然还苍白了点,但你比赤阳还要火红的头发,还有眉间的那点朱砂,我真是,怎么看都不够。”
    他好奇地扯扯自己的头发。
    “我是番邦人?”
    那个人心痛地将他的手拿下来,替他拨好乱了的发。
    “不是,你是天朝人,你只是生病了,所以头发颜色变了。”
    那个人似乎不太愿意他想起过去的事情,将他打横从床上抱了起来。
    他被那人的动作惊到了,伸手揽着他的脖子。
    那人发出性感的低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恼,脸上的热度也有点高。
    “干什么呢?”
    那人的长发掠过他的脸,痒痒的。
    “荷花池的花开得正好,带你去散散心。”
    感觉到那人抱着他走了有一段距离,渐渐地,空气中已经可以闻到荷花的芳香。
    他感觉自己被置于轻轻晃动的扁舟中,身下是精美的软塌。
    那人轻声吩咐了一句,船便慢慢前行。
    一路上,他能听到船身碰触到茂密的荷叶发出的悦耳声响。
    有时候,荷叶上的水珠还会溅到他的脸上、身上,凉凉的,很舒服。
    那个人说这是个“池”,但他总觉得这“池”似乎很大,叫做“湖”可能更贴切。
    水面几乎没有波浪,船行进得很平稳。
    偶尔会吹来一阵风,夹杂着清新的味道,让人感觉很精神。
    他支起身子,让脸对着风的方向。
    发丝轻扬。
    他叹了口气。
    虽然很怡人,但他总是感到有点怪怪的。
    那人很敏锐地观察到了,轻拥着他让他靠在怀里。
    “怎么了?吹了风不舒服?”那人问道。
    被那人一问,脑海中奇异地闪现出几个朦胧的画面。
    那是一片漫天飞舞的黄沙,远处似血的残阳,高扬的号角声回荡着,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行进声。
    他忽然感到头痛。
    那人抱着他,手臂的肌肉都紧张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大概对着那人的方向说道:“别担心,我没事,只是……”
    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那人心疼地亲了亲他的太阳穴。
    “只是好像不习惯这样的风。”
    感觉到那人身体的僵硬,但当时的他没太意识到,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我记忆中的风,好像要更凛冽一些,是夹着沙粒的,寒冷的,刮到人脸上,生疼。那种风,好像还带着种淡淡的血腥的气味。”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明明就是不好的风,我怎么会想起这个呢……”
    空气中仍然是花朵的甜香味儿。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向船夫下令回岸。
    感觉到那个人的语气不善,他有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不继续赏花了吗?”
    那人转过身,对着他的时候,永远是那么温柔。
    “你今天不舒服,下次再来可好?”
    那人将他抱起,他窝在那人胸前点了点头。
    只是很久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去那个荷花池。
    等到夏天都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无意间想起这段小插曲,随口问了问下人。
    “荷花池?”下人诧异道,“那荷花池早就被府主给填了,您不知道?”
    他心中也满是疑惑,好好的荷花池怎么就填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便没往心里去。
    过了没多久时间,那人就处理完每天例行的公务,回来陪他了。
    “需要空腹服用的药吃了?”
    一旁传来丫鬟跪地请罪的声音。
    他赶紧摸索着将那人的手臂揽了过来。
    “别怪她,是我不想吃而已。”
    那人因为他的这个小动作,语气改善了很多。
    “以后公子不按时喝药,迟半个时辰你便去刑房领十鞭。这次公子给你求情便算了,下不为例。”
    丫鬟千叩万谢地退下了。
    他第一次感觉那个人的强硬,有点不太适应。
    那人拿起盛满汤药的碗,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
    他偏过头去。
    “闹脾气?不喝?”
    明知自己是典型的别扭心态,但他就是不想喝。
    那人又将勺子递了过来。
    “平时随便你怎么闹,但不可以拿身体开玩笑。”
    他闷闷到:“我身体很好。”
    那人听言叹了口气,忽然沉默下来。
    他以为那人被自己惹生气了,转过头来想探探他还在不在。
    刚伸出去手,便被扯进那熟悉的怀抱。
    “你……”
    话还没说完,唇便被那人擒住。
    温热的药汁从那人的嘴中哺下来。
    他挣扎了一下。
    那个人的手非常有力,将他箍得动弹不得。
    下颌被那个人微微捏开,汤药无法避免地溢出一点。
    他惊诧又被动地将大部分药汁吞了进去,咽得太快,还被呛了一下。
    那人帮他顺了顺气,仍然是一副不可转圜的语气。
    “剩下的药,是自己喝还是我来喂?”
    脸上很烫。
    他乖乖地接过碗,将剩下的苦涩咽进了肚子。
    那人满意地将空碗接过,温热的舌将他残留在嘴角边的药汁舔掉。
    看着他瞪大了眼睛的样子很可爱,那个人又发出轻笑。
    “你!”这次他是真有点恼了。
    没等他有机会说什么,他的唇便又被那个人抢了去。
    那个人霸道的舌伸进他的口腔,满是霸气的掠夺着。
    那个人的一只手抓着他的手,他的腰被那个人的另一只手扶近,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那是一个温柔而深长的吻,两人的呼吸都有点乱了。
    脸上的红晕偷偷地泄露出他的情动。
    他心中很紧张,脸上虽是羞赧,但隐隐地感觉到会有些事情会发生。
    结束了深吻,那个人忽然将他与自己的身体拉开距离。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吩咐人传膳进来。”
    有点微微的失落,但他同时也松了口气。
    那个人离开了一会之后又进来陪他用了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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