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拨电话的时候还是平板刻薄的女声,声音不带起伏地叙述了江洪波现在在人民医院。柳浣花吓了一大跳,只是焦急催促:“哥,快点,再开快点。”
车子在市区里并不顺畅,便秘一样的交通堵得人脾气暴躁。章剑沉住气:“大晚上一个人傻傻地等在上面有什么用?!”
她委委屈屈申诉:“我手机没电,又怕他回来找不到我着急……”
“这么晚了他不找你你还不知道走?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弱智的了!”他实在是没好气了。柳浣花金刚不坏之身,随他数落,撇撇嘴一言不发。
原来刚刚接电话的是护士,她随即解释:“他被人打昏在路边,又被好心路人送到医院的。一直联系不到家人,只有同学来过。”
“刚刚醒来过,又昏睡了过去。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是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以免有脑震荡后遗症。”
柳浣花再次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一只手不自主抓着身旁章剑的袖子。
如此这般一直到后半夜,江洪波的父母匆匆赶来,幸好也是a市本土人,只是出差在外,联系不上而已。
柳浣花困得哈欠连天,可是还是心有余悸:“哥,你说他会不会怎样啊?”
章剑嗤之以鼻得很:“不过是挨了一棒了,身娇肉贵的大少爷才会受不住。”
“这么说你也扛不住?”贵公子他排第二谁还能排第一?
他转过头玩味地看了一眼:“你觉得呢?”语气极尽讽刺,柳浣花自动转换格式,理解为他同意这一看法。
第二天上午有两节课,柳浣花一直精神萎靡偏又开个小差都不安心,一直惦记着去医院看江洪波,老师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于她犹如诵经念佛天外飞音而已。
李向南已经知道因果始末,现在声声慢:“哟,青天在上,杜鹃在下,见证这惊天地泣小偷的爱情啊……”
“嘿,从实招来,是不是已经破二垒了?”林嘉桦贼眉鼠眼压低了声音打听。
柳浣花呕得几欲吐血,这都是些什么铁石心肠的室友啊,恨不得自己室友被人剥皮抽筋:“难道你们的重点关键不应该是江同学的生命安危吗?”
“给了一棒子而已,人家奥特曼总是被打得吐血呢,还不是绝地反击反败为胜了?”她振振有词。
柳浣花很无语:“你能换个靠谱点的比较吗?奥特曼跟江洪波?你干嘛不拿你自己跟白雪公主比呢?!”
林嘉桦也是八卦成性:“那还是爆爆猛料吧,你们现在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还是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啊?”
她的说法柳浣花也不见得能那么容易接受,只得举双手投降状:“我投降,我坦白,我自爆。可是我们真的没什么?不过是我那会儿去书店抽中基本考研资料,他恰好要考研嘛,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然后他非请我吃饭,好死不死他手上有两张免费绛焰山门票,不去白不去嘛……”她自以为这个事实已经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了。
可是仍有把柄让人抓住了:“为什么你偏偏送书给他,我也要考研啊。还有他的门票,宿舍里班上的同学海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是你?”李向南咄咄逼人。
柳浣花终于想起来:“大姐,你考研是考微观经济学会计学的,我那是数学数学!知道不?还有他的门票,昨天是有效期的截止日期!”
林嘉桦摸着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是有暧昧,肯定有暧昧。”
她翻白眼:“为什么我们之间就不能有纯洁的男女关系?”
“一般来说,男生对你主动,要么就是喜欢你,要么就是……”李向南转着眼珠子,话留一半。
“要么就是什么?”柳浣花急得恨不得一掌把她拍成笔记本电脑。
“要么就是你被喜欢了……”她慢吞吞揭示真相,柳浣花这回真的吐血了。
到医院的时候她乖巧地站在病房里,服服帖帖地站得笔直。听着江母的溢美之词:“真是好孩子,你是洪波的同学?”
她心里羞愧,红着脸点头。
“那你就陪他说说话,我出去办下手续。”
她连连点头,像个日本小媳妇儿:“好的,好的。”
江洪波还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还没追到那个贼。”
柳浣花更加过意不去了,放下水果篮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道歉的应该是我。要不是我那么粗心大意,也不至于害你被打伤。对了,你还好吧?”
“没事,就医院喜欢小题大做,连连头到尾都要检查个遍。等下就出院了。”
“还是检查下放心些。”
不知为何,两人之间经历了这番历劫之后反倒有些不自然的尴尬。江洪波干咳了一阵才开口:“你等下,我待会儿跟你一起回学校。”
他穿着病号服,普通寻常的蓝白相间的条纹式,偏生因为身高足够,显得有些温文如玉,气质翩然。
江母是个很和蔼很中规中矩的妇人,只是叮咛一番之后就回家了。
“折腾一下午饿了吧,我请你吃饭去。昨天到今天的医院餐吃得我快要内伤了。”他开玩笑道。
“还是我请吧,算是赔罪,总算是因为我你才落得这种田地。”她更是愧疚满腹。
他见她执意,也没多做推辞,两人安安分分吃了顿饭。
华灯初上,夜幕四合的时候两人才温吞吞地迎着风到校门口,像是不舍分别的情侣。
“不用送了,我们家很近,走路也只要几十分钟,何况坐车。”她回身说道。
说完不紧不慢往车站走去。
“柳浣花。”后面乍然响起他的声音。
她转过头,校门口的路灯是温暖的橙色,映染得她眉梢眼角皆是熨帖心口的暖意:“怎么?”
他缓慢而郑重地走近,直直望进她笑意璀璨的眸子:“我喜欢你。”
语气不轻不重,既不会显得轻佻,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大的压力。可是柳浣花屏住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挠挠头,大惑不解:“为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不是啥标新立异的个性女生,现在已经惭愧地加入我们学校庞大的剩女组织了。”
他也怔愣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要你现在就回答我,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可以帮你脱剩,还能够在选修课上帮你写笔记或者替你在图书馆占位子……”他一一摆出选他做男朋友的好处,淡定而执着。
柳浣花只得讷讷回应:“好,我考虑考虑。”
没精打采进门的时候形象有些落魄,章剑只穿着家居服,是藏青色的卫衣,更显得眉目突出,在沙发上转过头打量她:“怎么?”
“没事没事。”她蓦地被惊醒,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仿佛害怕被家长发现早恋的忐忑。
“下午不是没课,怎么回来这么晚?”他执意不放过她。
“我去医院看了江洪波,他出院了。然后一起吃了晚餐。”她进厨房倒了杯果汁,神不守舍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章剑洞若观火,心里澈底澄清,并不拆穿,只是淡淡开口:“不要让今天的事成为明天的绊脚石,早点睡觉,明天还有课。”
柳浣花这才记起明天的问题邮件还没整理出来,又急匆匆冲回房里,丁一卯二地挑选转发。
因为那次的翻天邮件门事件之后,章剑别出心裁用心良苦地找了发邮件的同学进行一次深刻而冗长的思想政治教育,从那之后,柳浣花发现邮件里真的就只剩下正正经经的学术问题了。
如此这般一折腾,刚刚的困扰就抛至九霄云外,沾枕就睡。
却是在相隔不远的房间里,多了位未眠者。章剑心里五味杂陈,焦躁,懊恼还有这么久不曾有过的细微恐慌,像是枝蔓葳蕤的爬山虎,细细地徐徐地不知不觉就爬满了整个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