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晚上睡得太沉太踏实,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她迷迷糊糊接过来。
“还赖床呢,小懒猪。不是说今天请你吃饭吗?”原来是江洪波。
她转头看柜子上闹钟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竟然一睡就睡到接近十一点了……
“你在学校吗?我马上就来。”她头歪着,与脖子合力夹住手机,两只手急急忙忙换衣服。
匆匆忙忙把几本书捎上,抓起包包就往外冲,边走边喊:“妈,我约了同学有事,下午有课,不回来了。”
柳妈妈无奈叹气,总是这样莽莽撞撞的,几时才能真正长大啊?
因为不是高峰期,柳浣花做了一趟地铁,两趟公交车终于到达目的地。实在是九曲十八弯,这就是她平时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同在一个城市还要几番周折,简直是折腾人。
江洪波已经在火锅店门口等着了,小店装饰得以喜庆的大红色为主,进门处还像模像样地挂了串四川尖椒,火辣辣的刺激。春意阑珊,温度渐渐升起,他只是穿着烟灰色毛衫,衬衣的雪白领子翻出来,整整齐齐,显得整个人有种玉树临风的挺拔如树。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微不可言的文质彬彬,儒雅得如同魏晋翩翩佳公子。
“怎么想着吃火锅?”他笑着问,把单子递给她。
“我喜欢吃火锅,可是眼看着夏天就要来了,秋天太干燥易上火,再不吃就得等冬天了。我怕来不及。”柳浣花狮子大开口地点单,“睡到十一点,肚子饿死了。”
将近两点钟了。店里客人寥寥无几。所以主人亲自上阵,天花乱坠胡吹海夸了一段儿。柳浣花头皮发麻:“那就来鸳鸯锅吧。”
如同谁说的,一边是红尘滚滚一边是上善若水。
牛柳,牛肚,鳝鱼片,牛腰和鱼茸丸鸭血样样都麻辣生鲜,柳浣花一边吸气一边咂嘴,吃得不亦乐乎。这回轮到江洪波瞠目结舌:“你这么能吃辣?”
他是南方人,对这些敬谢不敏,所以只是慢里斯条地在清汤锅里涮里脊肉,鱿鱼片。不时递过一杯清水或者一张纸巾。
“那当然,我妈是正宗的四川人,后来才到a市的。怀孕,也就是我在她肚子里那会儿她天天只嚷嚷着要吃辣,我就是这么被熏陶出来的。”她见缝插针地抬头回答他的问题,一张嘴巴一双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你这种吃相,任谁都会觉得很美味的。”他笑着打趣。
“向南就说过,她以后开火锅店我就是活体广告。”她嘴巴里鼓鼓的,含含糊糊回答。两人之间雾气腾腾袅袅,有些看不清楚的飘渺。
“我们下午翘课吧?”他跃跃欲试建议。
“为什么?第二节课,又不会迟到。”她疑惑不解。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挤眉弄眼,欲语还休。
她更加一头雾水:“不会又是学校里我们错过的哪个角落吧?”
“咱们学校可没那么多可挖掘的好地方,这次是去杜鹃山,我有两张免费景点门票。”他扬了扬手上的票。
“真的?太好了,那就翘课去看吧。”杜鹃山可是a市很出名的景点,尤其是那些拍客们春天搜集资源的绝佳之地。只是现在什么都商业化,平时倒还好,一到万花齐放之际,门票贼贵,惹得她们只得吐舌连连,望而却步。
因为恰好是火锅店成立三周年,他们又恰巧是第五十桌,所以老板笑意深深地给他们打了八折,一时间皆大欢喜。
两人又坐了趟出租车才到山脚下。她们习惯称为杜鹃山,其实有个较为文艺的正式名地,唤作:绛焰山。大抵是取自白居易那首脍炙人口的七绝里,火树风来翻绛焰,琼枝日出晒红纱。回看桃李无颜色,映得芙蓉不是花。
足以见得他是有多偏爱。
可是等到千辛万苦艰难重重爬到山顶的那一刻,满山满野都是火焰一样的红色,入眼只是刺目的霞光。
真真是繁花似锦连云开,细看不似人间有啊。柳浣花像个非常没见过世面的小麻雀,一路蹦蹦跳跳地惊叹:“真是不出远门,哪知□如许啊!”一边还匆匆拿出手机拍下各个角度。
江洪波只觉好笑,杏脸桃腮,笑的模样完全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见到喜爱的东西一样欣喜若狂,实打实的幼稚。可是他只觉得有种让人沉溺的气味,或者是花香味,又或者不是。
因为大多是灌木类,刚好树枝齐腰高。所以柳浣花微微俯身闻着心旷神怡的花香,笑得像是极为满足的猫儿:“真好闻,像是我小时候吃的一种花糕,可是我忘记名字了。”
“你倒是馋嘴得很,什么都能联想到吃的。”
她不辩驳,只是嘻嘻地笑,乐不可支。
阳光正好,给每一朵花都打上灿烂的金边,使之显出辉煌而富贵的气质。空气里有些秋雾似地迷蒙,柳浣花俯瞰整片火海,顿时觉得神怿气愉。
可是因为是周末,自然场面张袂成yin挥汗成雨。柳浣花被撞倒的时候没太在意,那人低低地道了歉,随即淹没在人海中。
江洪波分外留心,只觉得不太对劲儿,来不及跟她招呼就急急钻进人堆里去追那人了。等到柳浣花回神了悟这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明火执仗之时,已经是人财两空了。
她怕江洪波斗不过小偷,又怕他回来找不到她着急,所以心急如焚地直打转转。
手上的手机电量早已告罄,她举目四望,哪里还看得到他的衣角片影啊?
挑了块儿附近的石头,一直坐到日头偏西。霞光万丈她只觉碍眼,心里想的皆是关于江洪波的事情。只盼着他突地出现在眼前,或者从背后跳出来,吓自己一跳就好。
终于人群变得稀稀落落,随后人影已经荒无人烟。她渐渐害怕了起来,缩在一起,茫茫地望着山脚下渐次升起的灯光,像是夜空璀璨的银河,一条光带,延展开去……
管理处来清人的时候发现的她,好言好语的询问:“小姐,请问需要帮助吗?”
她仰起头,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模模糊糊细喃:“可以把手机借我用用吗?”
那人也是古道热肠,二话不说就递给她,还殷勤打听:“是跟男朋友走丢了吗?”
她没言语,哆哆嗦嗦地将手机卡装在那人手机里。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她感觉有些如释重负。可是接电话的是个平板女音:“请问你是手机主人的什么人?”
她不敢回答,“啪”地一下挂了电话,又拨给章剑,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哥……你快来啊……”
章剑的文件签到一半,因为听到她异于平日的声音,心里一震,“剑”字最后一笔不自主画的太重,似乎透纸而出。
“怎么了?你不要急,慢慢说,现在在哪里?”
“我在杜鹃山上,江洪波不见了,丢了……”她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章剑没敢挂电话,一只手穿好西装外套,边走边安慰她:“别急,别哭,我就来了……”
声音虽然镇定,手也有些微微颤抖,掏车钥匙的时候心里泛起浓重的不耐。因为到了晚上,去杜鹃山的专用路线上人车寥寥。车子飞一般向前冲去,两旁的玉兰花路灯连接成毫无缝隙的光带,急速绵延向后,仿佛没有尽头。
车子到山脚的时候他尝试着说话:“花花,在哪边山头?”
柳浣花又仰头看了看那人:“我不知道。”手机被他取走:“进门左边第二个。”
章剑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柳浣花只看得到他黑影幢幢,忍不住站起身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怎么办?他不见了……”
声音完全泄露自己漫无边际的害怕恐慌以及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