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不能流汗又流泪

    严明和宋汉杰这次出行一共有四台小卧车。
    在前世，很多高级领导外出路程长一些时都喜欢坐高级旅行车，一则宽敞舒适，二则可以多上几个陪同人员一路可以聊天办公。而此时还没有旅行车这个概念，仅有的几台改装小客车，发动机噪音大、地盘硬、到处透风不度连吉普车都赶不上。为了不至于掉队，所以随行人员也必须跟着做卧车。
    严明点着名要林海上了自己的车和自己并排坐在了后面。宋汉杰那台车坐了秘书和农业厅长，其余随行人员包括警卫处的人都上了另外两台车。
    对机关干部们来说，跟着省委书记严明出行看似一件很风光的事，实则却有苦难言。
    一是由于严明不喜欢兴师动众，办公厅都是把随行的车辆压了又压，然后再根据车辆数来定随从人数。像今天只有四台车，组织部副部长、农业厅长、都只能带一个部下，办公厅主任有司机和领导的秘书可以兼顾他，所以只光杆一个就出来了。
    第二是严明到了外面对伙食的标准控制很严，而且临走时都要由秘书把帐结完，随行人员虽然大部分不和严明在一个餐桌上吃饭，但两菜一汤另加咸菜的规矩却谁不能破坏，钱和粮票也得照样付，最多也就是各地方在菜的内容上稍做一点变通，但也不敢太出格。
    至于住宿的标准严明倒是不怎么管，这都有固定的规矩。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不愿放弃这个与全省最高领导同行的机会，肚里的牢骚只能几个要好的在背地里低声嘀咕上几句。
    由于有了林海在车上，黄秘书倒觉得轻松了，车开了一段以后就靠在前排座位上打起了盹。严明也以少有的宽容笑着说小黄想趁机偷懒。
    黄秘书那是把准了领导的脉搏，只要有林海在，老头子的心情就格外的好，这时候批评人都带着一种爱抚，让人受用无比。
    林海他们当初去德望县是绕着圈走，实际上万阳到德望县也就两百一十多公里，卧车跑起来正好半天。但是由于在丰裕县和德望县交界处下来观看了麦苗的长势，又随意走访了几家社员，所以等到了德望县城时已经中午一点多了。
    这时候还没有到地界上迎接上级领导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地委和县委领导们都在县委招待所焦急等待着，严明一行一到就被直接迎进了招待所的餐厅。
    与略有些拘谨的县委书记姜有国相比，台河地委的几个负责人心里却忐忑不安。他们对省委书记和副书记此行的目的不是很清楚，但领导们没有先到地区去，而是直指德望这个他们的隐痛之地，无疑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严明和宋汉杰吃饭间只是借着盘子里的菜，向姜有国询问了一下当地蔬菜的价格，别的什么也没提。这也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并表示领导对民情的关心，实际上姜有国就是瞎报，他们也不知道菜价是高还是低。
    等吃晚饭以后办公厅主任道：“领导们中午要休息一下，你们地县的同志一个钟头以后再过来吧！”
    台河地委的几个人也在招待所没有离去，但都没有休息，而是都聚在一个房间里猜测着严明此次前来的目的和商讨对策。
    一个人提出了大家最担心的问题，“你们说省委会不会回知道了去年德望县的事情？”
    另一个人心怀侥幸得道：“应该不会把！上次省里派的调查组我们没有安排到德望县来。再说已经过了半年的事了，地区领导班子也都基本配齐了，姜有国自己要是上报也不会选这个时候。”
    另一人道：“就算严书记他们不知道，但是一路过来地里的情况还是能看到的，何况还有宋书记和农业厅的人跟着。原来想着到夏收的时候用德望的产量来把全地区的亩产拉高几十斤，数字上再调整一些，上报的结果也不会太难看，还可以说我们一些公社去年在地委一些领导和县委领导的授意下暗中坚持了两社一大活动。但这一次要是严书记他们发现了问题，到时候把德望县的产量单独拿出去，我们恢复两社一大活动不利的罪名是洗不掉了。”
    主持工作的那位副书记道：“下午严书记他们如果要是听汇报，大家就多反映一些困难，同时也适当说几句好话安抚一下姜有国。我早就提醒过你们，对姜有国这个人不要太苛刻，可你们就是不听。我们要做两手准备，最好就是休息完了以后就把严书记请到地区去。另外你们现在抓紧去找人做一下姜有国的工作，万一严书记要听德望县的汇报，让他讲的策略一些，把去年坚持两社一大活动的原因也和地委个别领导联系起来。可以给他开出条件，一旦位置有空缺就安排他到地区去工作。这个人的能力还是要发挥的嘛！”
    众人依计离去了。
    林海在车上已经迷糊够了，就是让他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于是就到值班室去把严琳带来的一条丝巾和一顶毛线帽子交给了姜小惠，又简单说了几句话以后，就回到房间和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里的黄秘书聊了起来。
    黄秘书虽是和林海熟识，也知道他在严书记一家眼里的分量。但平常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和林海单独相处并随意的交谈还是第一次，再加上也和林海一样在车上睡够了，所以话也很多，而且彼此都是严明的心腹人物，说话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聊了一阵以后林海道：“黄秘书，你这个副处级的秘书当了有好几年了，在机没有想动一动的想法？要有就抓紧和严书记提出来。我估计严书记在河中省呆的时间最多也就一年左右了，趁这个时候动到了新岗位以后他还能关照你一段时间。”
    黄秘书道：“我们河中省这两年成绩斐然，我也希望老领导能担任更重要的工作。我今年三十五岁，在副处级干部里算年轻的，当然和你不能比。我也想到基层锻炼一下，可这些年都是坐机关了，干怕工作经验少下去以后给严书记丢面子，所以正在犹豫向不向严书记开这个口。”
    林海道：“我看你不如先在机关别的部门过渡一下，获得一些掌管一个部门的经验以后再到基层去干一番事业。
    像黄秘书这样的年龄，当过省委书记的秘书，又是老大学生，再过几年干部政策一变，不想被火箭式的提拔都难，林海现在鼓动他也是个白捡的人情。
    果然黄秘书很感激得道：“林海，别看你小我十几岁，考虑问题可比我周到多了。你再帮我想一想到哪一个部门去好呢？”
    林海道：“我的意见只是供你参考。有两个地方，一个就是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给你提个正处级负责实际工作应该没问题。那个方贤明在那里呆的难受早晚要走。这样你还在办公厅里，严书记那里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兼顾一下。还有一个就是组织部，叫李峰到地区去，你顶他的位置。干部工作的事你也没有少接触，也不算生手。”
    李峰是严明比较信得过的人，林海和他的关系也不错，估计提一级下去不会是什么难事。这点黄秘书很清楚。
    一边是在林海帮助下可以出成绩的地方，另一边又握着管干部的实权，怎么选择这实在是让黄秘书伤透了脑筋。最后暗自做了一个不可告人的决定：“回去抓阄。”
    午休以后，严明安排的第一项事情就是道：“姜有国同志，你带我们到你家里去看一看，你女儿不是就在招待所当临时工吗？叫她也一起去。”
    除了宋汉杰以外的所有人都糊涂了！
    严书记怎么连姜有国的女儿在哪里上班都知道，而且还要带着这么多大小官员一起到他家去。难道姜有国和严书记有什么特殊关系？
    也不对！私人间的关系严书记决不会如动众。
    不管那么些了了不就清楚了？
    姜有国也万没想到省委书记突然会有这样的安排。看到缩在后面的林海，把原因倒是猜到了几分，于是忙叫姜小惠跑回家先收拾一下。
    见到省委书记竟然亲自到家里来，口口声声是特意来看望四位老人和患病数年的姜有国妻子时，姜有国的父母和岳父母巍巍颤颤的连声道谢，而姜有国的妻子竟坐在床上失声痛苦了起来。
    姜有国忙责怪妻子在领导面前失礼。
    而严明却道：“她平常怕影响你的工作，心里的痛苦又不敢对你说，现在就让她痛痛快快的发泄出来吧！咱们省里和地区的同志们都看一看，这就是一个县委书记的家。当然姜有国同志生活困难是有一定原因的，但是凭着手中的权利他不能再多要一间房子吗？不能受点礼占一些便宜吗？他不但没有，相反的还在家庭负担这么大的情况下把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去年在台河地区独树一帜，使德望县的两社一大活动很好的坚持了下来，事后也没有向上级表功。要不是这次省里来人做调查，这个情况还不知道会被隐瞒多久。姜有国同志，我代表省委感谢你！你放心，你爱人治病的事由省里来负责。我们不能让有功劳的同志流汗又流泪！”
    一席话说得姜有国全家都落下了泪。姜有国这个堂堂汉子向严明表示感谢时嗓子里也带着嗯咽。
    旁边的人一些人见了也唏嘘不已，这才明白了严明来这里的目的。更有精明者已经看出来严书记要拿此事向台河地区开刀了。
    接下来办公厅主任送上了省委的慰问品和三百元的慰问金。其他人也代表各自的单位向姜有国一家表示了口头慰问。
    台河地委的领导也不得不跟着做了样子，几个人赶紧掏着兜凑钱。但此时说话已经显得没有任何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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