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翌日一早,沈映照例去东宫当差。等太子从早朝上回来,他便进了书房,把那块翡翠盛了上去。
沈晰一瞧那翡翠虽通透却丝毫不温润,便猜到了出处“失窃的陪葬品”
“是。”沈映揖道,“臣将那些人引出来了,但还不是真正的盗墓贼,是来帮他们脱手宝物的人。臣怕他们跑了,便付了一笔订金,他们却也怕臣跑了,就给了臣这个以表诚意。”
太子短促地笑了声“你倒有胆识。可孤说过了,光是追回东西不行,你得把盗墓贼抓到。”
“殿下放心”沈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臣已安排好了,必能将那几个贼人捉拿归案。”
沈晰点了点头,没多说话,正要让沈映告退,沈映又说“不过殿下。”
沈晰抬眸“你说。”
沈映为接下来的话而有些心虚,便低了头“殿下能否能否把定金先贴给臣,臣家里实在不宽裕,这定金是借了债付的。”
“哦,应该的。”太子一哂,“你花了多少钱”
沈映紧盯着地面“五千两银子。”
沈晰眉头微挑,复又扫了眼那块翡翠。
若论市价,倒确实是值五千两银子。经手把玩一阵子,用人气儿滋养得好看了,价格还能再高几成。
不过
他又摇了摇头,姑且按下了疑虑未提,点了点头“这钱是该由朝廷来补,我会交代给户部,你过两日去领钱便是。”
“谢殿下”见这事儿真成了,沈映心弦骤然松下,匆匆向太子一揖便告了退。
他离了书房,沈晰复又端详着那块玉,便将盒子盖了起来。交由张济才妥善收着,好等结案时送回陵里去。
而后他照例读起了书,把太傅布置的文章写了。又看了两本东宫官呈来的折子,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他最近都是去跟楚怡一同用午膳的,张济才近两日已经不再询问他去哪里用,只上前小心的提醒说该用膳了。
太子却沉了一沉,沉吟之后,吩咐说“传膳吧。”
张济才一怔,犹豫着想问一下,但他已继续读起了手里的折子。
沈晰心里闷得慌,因为自昨日从宜春殿回到绿意阁用膳开始,他就感觉楚怡不冷不热的。
倒说不上是有意疏远他,只是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好像不太一样了。是为什么他又不太摸得着头脑若说是因为他昨日回宜春殿了一趟,他觉得应该不至于啊一来他每日去与太子妃一道用晚膳的事楚怡都清楚,昨日送太子妃回去一趟算什么
二来,在他看来楚怡虽然脾气冲性子直,但并不是笨人。昨天那样的情境,他若不理会太子妃直接与她走了,不是更给她惹事么
他想不明白原因,便觉得先不去好了。他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对任何人都一样。
没错,他是太子、是后宅妃妾们的夫君,但若她们不待见他,他觉得也不必让她们强颜欢笑。
他可以等楚怡缓过来再去见她,到时再好好问问那天到底怎么了便是。
但是吧
他心里又患得患失的。
午膳眨眼间布好了,在外屋摆了慢慢的一桌子。张济才上前来请太子,太子一语不发地起身走过去。
到了桌前,他却忽地脚下一转,又朝外走了“撤下去你们分了吧,孤去看看楚奉仪。”
“”张济才好悬没反应过来,待得回过神,一时也没顾上交待手下撤膳,便直接追太子去了。
沈晰一路绷着张脸,脚下走得风风火火,好像是怕自己随时会改主意,所以用这种法子逼着自己赶紧过去似的。
刚才也就是那么一闪念之间,他觉得自己得现下就去问个明白
楚怡不是有话爱憋着的人,有什么情绪她都写在脸上。昨天突然情绪不对劲又不像从前那样发火了,万一是有什么大事呢
他觉得他该等她缓过来,但万一她缓不过来呢
他便这样一路杀到了绿意阁,一路上许多经过的宫人都觉出了不对劲,跪地见礼时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等进了绿意阁的院门,守在堂屋的白玉看见他立刻往外迎来,离得几步远时也觉出了一样“殿下万安。”白玉问安时明显悬着口气儿。
沈晰顾不上理她,径直进了堂屋。他这般风风火火,步子比平日重了不少,堂屋半开半闭的门被他一推又撞出了一声不客气的咣响。楚怡在卧房里听见动静觉得奇怪,但屏风挡在门前她又瞧不见外头,就直接走出来查看。
两个人目光一触,楚怡一懵“殿下”
怎么了这是
她迟疑着打量他,余光同时注意到了屋外白玉紧张的面色。但还没来得及问,他先开口了“楚怡,你怎么了”
“”
她好生愣了一下“臣妾没怎么啊”
吃得饱睡得好,没病没灾也不是姨妈期,他这个问题打哪儿来的
沈晰打量着她,定了口气“你昨天怎么了”
“”楚怡又是一怔,心说昨天我也没什么事啊太子信手打帘走进了卧房。
她赶紧跟进去,他带着三分郁色坐在了罗汉床上,又瞧瞧她,说“你坐。”
楚怡诚惶诚恐地坐下了,他长缓了口气“昨天孤从宜春殿回来,你就一直不冷不热的是怎么了孤思来想去,还是得直接问你。”
楚怡哑了哑,心道我什么时候不冷不热的了她觉得她对他挺正常的啊,虽然她当时沉浸在复杂的心理斗争中,但她清楚那些斗争准不能跟他说,所以有意在他面前显得正常来着。
还是让他看出来了
她沉吟了一下,诚恳地觉得那也有可能她对自己的演技是没啥可自信的。
楚怡的手指刮起了裙子上的绣纹“臣妾没什么事,就是在想些事情,想得入神了所以”
“什么事情”太子追问道。
楚怡僵住,心说你怎么还追根问底呢
沈晰定定地看着她“是关于太子妃的,还是关于孤的还是谁让你不高兴了说来听听。”
这没法说啊。
楚怡木然看着他,脸上或许还算冷静,但实际上已经紧张的嘴唇都麻了。
沈晰一瞧,果然是有事。
“是为孤送太子妃回宜春殿的事不高兴了”他探问道。
楚怡立刻说“不是”
嗯,果然不是。
沈晰点点头“直说吧,孤不怪你。”
楚怡“”
她一时间搜肠刮肚,想扯个听起来靠谱的谎骗他,可转念想想又怂了。
说谎不是她的强项,而太子是个人精。她觉得她要是骗他,他肯定能看出来。
那他要是发了火就很可怕了。看出来不发火但默默记个仇,就更可怕了
而他又事先说了不怪她。那她的实话若让他不高兴了,他应该充其量也就是日后不见她了,后果比那两者要好得多。
楚怡小心地探头瞧瞧,先确定了一下“真不怪臣妾”
沈晰口气生硬“快说。”
“”好凶楚怡抿抿唇,心下略打了一下腹稿,就斟字酌句地说了起来,“臣妾昨儿就是就是觉得唏嘘,想着自己千万别活得跟太子妃殿下一样。”
沈晰的眉心骤然一跳“太子妃怎么了。”
“没有别的意思”她一双明眸望着他,先“声明”了一下就又低下了头,继续挂着裙子上的绣纹,“臣妾就觉得太子妃那样的端庄贤淑太累了不是说不好只是对臣妾而言太累了,臣妾学不来”
说罢她又偷眼瞧他,只觉得这样手握大权的人阴晴不定地坐在自己面前真可怕,她一时间都有点理解云诗那种过分的恐惧了。
楚怡心惊肉跳,暗自做好了随时跪地大呼臣妾该死殿下饶命的准备,却见沈晰眉头舒开了一点,循循地喟了口气“你说得对。”
何止她觉得太子妃累他早就想问问太子妃,你这么个活法当真不累么
而后他又道“别学她,端庄贤淑固然是好,但你这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也不是错。你怎么自在怎么来便是,你若不自在,孤在你这里也自在不起来。”
“”楚怡懵了半晌,犹犹豫豫地点头,“臣妾知道了”
大约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虚,他忽地笑了声“是不是吓着你了”
可不是嘛
楚怡低着头没吭声,心里揶揄说合着您知道哦那接下来呢,打了巴掌之后是不是要给甜枣了
然后,她便见他起身绕过榻桌坐到了她身边。
她心里嘿地冷笑果然来喂甜枣了
她有骨气,她不吃
她冷着张脸垂首坐着。
太子搂了搂她的肩头“不是故意的。孤矛盾了一路,不知道是问你好还是不问更好,最后怕你有心事自己缓不过来,才咬着牙过来问了,所以急了些。”
楚怡浅怔,忍不住地侧首看他,正撞上他温和的笑意。
她感觉自己一下就被这笑意包裹住了,心下拼命地提醒自己要理智不能沉沦,但眼睛还是没能挪开。
他就这样衔着笑,在她侧颊上吻了一吻,轻得像是怕损伤了什么稀世珍宝,但又认真得让她心里一酥。
下一瞬,他又在握住她的手的同时注意到了她裙子上的绣纹,扑哧一声笑“这么紧张么绣线都叫你抠断了。”
楚怡定睛一瞧,裙子上的绣线果然断了三两根,线头冒在外面,十分显眼。
“别怕别怕。”沈晰以一副哄小孩的口吻把她抱住,手还在她背后拍了拍。
楚怡闷闷地感受着,觉得他这个态度还挺受用。
便很没出息地把这甜枣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