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二

    九二年,全国人民都在做着同一个中奖梦,何以解忧,唯有一夜曝富,而彩票则是最直接最直观的方式。
    而真正赚到钱的,则是像宋老板这样的人。
    果断拿到相关批准,果断在百货公司附近这样的热门地点开设彩站,果断购入当时能买到的最大屏幕电视,29吋大彩电,高高的摆在架子上,让所有人第一时间观看到关于彩票的信息。
    四排从旧电影院拆来的二手椅子,一架子跟外面价格一样的酒水香烟瓜子,小小的彩站,无论无论是开彩日还是平时,永远处于曝满状态,在开奖日,甚至人群一直排到外面。
    就算是如此,宋老板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有人比他开门还要早,早早的披着一件带补丁的旧军大衣戴着口罩等在门前,等着他开门——他差点儿以为是有人想要打劫。
    他开门之后,这个人又不着急打彩票了,而是等人来了几拨,将近九点之后,才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张彩票,珍而且珍地塞进口袋里,缩着脖子消失了。
    从头到尾,他都不像别的彩民一样盯着各种“藏头诗”,“谜语图”,“趋势图”各种解读讨论,回想起来,这人竟然没说过一句话。
    周六那天,晚上八点,准时开奖……
    开奖后十分钟,宋老板接了个电话,有人告诉他头奖五百万中奖彩票是从他的彩站,他的机器打出来的……
    有人中奖了,五百万!这个消息轰动了整个城市,却没有人知道中奖的人是谁,不过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离婚?”沈樾没想过这个词会从薛琳嘴里说出来,从头到尾他都清楚,薛琳是个心软的人,她做不出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跟他离婚这种事,就算是上辈子,也一定是薛家的人逼她的。
    “五百万?去掉一百万的税,一人两百万。家里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你父母生病欠的钱,有一万是我娘家的,有两万是我同事、亲戚借的,我负责还,你那边亲戚朋友的你负责还。”薛琳没工夫跟他废话,这个人简直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中奖了?”沈樾愣住了。
    “报纸上都登了,有人中了五百万,我一看那个照相的人就知道是你。”沈樾还是过去的那一套,藏头露尾的,中奖的事谁都没说,一开始她只知道沈樾中了十万块钱的大奖,不知道是五百万,直到后来他越来越能花钱,越赚钱越多,他才告诉她实话。就是这样,家里人和亲朋都是一年之后才知道的中奖人是他,他就是这样的,有钱了,深怕别人惦记,来找他借钱,让他还饥荒。
    最好笑的是他大舅知道他买了新车,整天在外面得瑟好像是发达了,找他来让他还钱,他还拿钱砸他大舅,说什么,“还你钱!从今天开始我算是认清你了!有钱你认我是外甥,没钱的时候咱俩就是陌生人!”
    呵呵,一万块钱啊,他大舅一辈子的棺材本,在婆婆生病的时候借给沈家的救命钱,结果被沈樾这样羞辱。
    沈樾咳了一声,“老婆,你不会是生气我没把这事儿告诉你吧?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不用惊喜,离婚,一人一半。”
    “你说啥呢啊?我自己的钱,我中的彩票,凭啥给你一半?”
    “凭啥?凭我们俩是两口子你说凭啥?”薛琳气乐了,上辈子她是真不懂啊,以为沈樾的中奖彩票就是他的,全归他一个人支配,给了她几万块让她去还债顺便买几件衣服,她就高兴得不行了。
    “薛琳!你特么有病啊?早晨起来撞了哪路邪神了?”钱是男人的胆,现在沈樾有五百万个胆!在他看来他完全是在可怜照顾薛琳这才没有甩了她,她竟然敢跟他动横的,“要滚你赶紧滚啊!别以为我乐意要你!要不是看在你伺候我爸妈一场的份上,我都懒得理你。”
    “呵呵,我是冲撞了邪神,吴丽丽,熟悉吗?你跟她的那点儿破事儿我全知道了!”薛琳大声地吼回去,“离婚!或者去法院!”
    沈樾怒极了,他没钱的时候薛琳瞧不起他,有钱了薛琳还是瞧不起他,这是看扁了他啊?分他的钱!作梦啊!沈樾上去狠狠给了薛琳一个耳光,把她打得摔倒在地上,上去又狠狠踹她,“想钱想疯了啊!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谁敢动我的钱!”
    薛琳躬身倒在地上,被踢中的肚子撕裂一般的疼痛,她觉得她应该挨这顿打,打完了,她也就清醒了,明白了,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滚了出来,是的,是她的儿子,沈飞……
    “血……”血让沈樾的头清醒了一些,想起来这个时候薛琳应该是怀孕了,看着血,他五味杂陈,沈飞(张格非)确实是个混蛋小子,却也是他第一个孩子啊。
    上辈子他对沈飞真的是投入太多感情,付出太多了,为了他起早贪黑赚钱,他出狱后改名叫张格非的沈飞则是完全当他不存在。当他是耻辱,是死人。
    “送我去医院!”薛琳尖叫道。
    也许真的是命吧,薛琳躺在手术室听医生说孩子已经流干净了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侧过身哭了起来。
    手术室外的沈樾抬着头看着天花板,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全市第一个中五百万的中奖者,全市第一桩因中奖引发的离婚案!
    各种传言喧嚣尘上,薛琳的形象是极好的,沈樾无论怎么跟人说是薛琳提出的离婚,众人传的都是他发财了不要糟糠妻,还把妻子踢流产了,还要让薛琳净身出户,这么畜牲,所以薛琳把他告上了法庭起诉离婚的时候,大家都在期待判决结果,尤其是五百万的归属。
    有些人觉得五百万全是沈樾的,有些人觉得应该是夫妻共同的,甚至有人觉得沈樾应该拿出来救已经濒临破产的工厂,免得在他手里也被他祸害了。
    官司不像薛琳想得那样打得痛快,本地法院的人也不知道拿五百万怎么办,向上面请求司法解释,彩票中奖算不算是夫妻共同财产。
    一夜之间,态度变了的人,是沈樾,他忽然出现了,向薛琳道歉,并且送来了两百万的支票和三万元的现金,告辞离开。
    薛琳瞧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男人身上还有她不了解的秘密。
    走出了医院的沈樾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做了,接下来要怎样?”
    “抽奖?什么抽奖?你答应我奖励我一个技能的。”
    过了许久,沈樾笑了,这个技能,正是他想要的。
    重生,中奖,竟然不是他的人生巅峰,他竟然得到了随身系统!
    把薛琳送去医院之后,他捡到了一个奇怪的六棱形吊坠,吊坠的尖头划破了他的手指,化成一道光射入了他的大脑,从此以后,他有了“首富系统”。
    首富系统要求他遵守法律,将彩票扣税之后的部分,分一半给薛琳,他犹豫了十分钟后同意了,既然拥有了首富系统,两百万就真的不算什么了,薛琳现在再怎么得意,以后也会啪啪打脸,各种后悔。
    他没想的是当天晚上流星划破了夜空,穿过医院的玻璃窗,钻入了薛琳的眉心。
    张少彬的命运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幼年丧父,由寡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学习成绩虽然可以称得上是中上,却因为家境只能报告中专,最后还落榜了,在外面晃了两年之后当了兵,没当上什么英雄,却成了伙夫。
    退伍之后分到了一家国营饭店,还没上班呢,饭店就黄了,幸亏他有手艺,自己开了间小饭店,总算把日子过了起来。
    然后是结婚,离婚,一通的折腾,开饭店赚的钱全没了,离不离婚都休想要回来,人家说了,权当补的彩礼,要钱没有,要人可以把老婆领回去。
    张少彬硬气的回了家,饭馆流动资金只剩下几百块勉强能够支撑,借给他钱的兄弟介绍了一个工程给他,虽说是层层转包过后剩余的一点边角料市政工程,好歹也算是个美差,做好了去掉工人工资能剩一万来块钱。
    他没想到的是,干了一个多月,结工钱的时候对方却说要等年后再说,可工人都等着工资呢。
    以上这些,他谁都没有跟谁说,包括自己的好哥们薛钢,自己扛着自己瞒着,说了有什么用呢?没人能帮他,车,在送过薛钢的妹妹薛琳之后,他径直开到了二手市场,低价卖了,先把工人的工资开了,剩下的材料钱他准备把饭店顶出去还债。
    至于他本人,好歹还有手艺,去别人的饭店当厨师呗。
    将饭店的钥匙交给了别人,他一个人走着回家,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呼出一道呵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薛琳披着一件大衣从家里逃了出来,大嫂的娘家人来了,给刚出小月子的她介绍对象,对方是大嫂娘家最有“出息”的一个,给乡长开车的司机,三十二了,大龄未婚。
    说是司机就是个监时工,长得还没有缸高,据说能说会道前途无量,她却只能保持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把人送走,人走之后,大嫂在一旁敲边鼓,好像不嫁那人自己要错过一个亿,最后大嫂都激动的快要尖叫了。
    借口上茅房,从家里出来,迎面撞见了张少彬。自从得知自己后来嫁给了张少彬,薛琳再见到他,就觉得尴尬异常,可这个时候躲就显得刻意了,只能打招呼,“张大哥,才回来啊。”
    “呃。才回来。”
    “投资他!投资他!投资他!”她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妈呀!啥玩意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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