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过去 一
薛琳看见沈樾的时候愣了一下,三十年的婚姻,最长的时间有整整一年没有见到过沈樾,年夜饭分开,第二年吃年夜饭的时候他出现——“大家族”一起吃饭的那种,他永远要追逐新鲜的肉体,却声称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所有的女人和孩子,最重视的就是家庭“氛围”,所以年夜饭一定要一起吃的。
她生病之后,沈樾倒是来得多了些,一周至少看她一次,跟她的主治医生勾搭上了之后,连续有半个月住在她这边,另外几家电话不断的找他,他都用“大姐身体状况不好,我要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程。”来搪塞,真是痴情的连他自己都感动了呢。
当年的他,只准许鬓角留有表示睿智的白发,其余地方的头发油黑崭亮,脸上不带一丝皱纹,全身上下的衣服全部是意呆利裁缝手工定制,手表从来不戴一百万以下的,再贵的鞋子都不会穿第二次。
现在的他,外表还好,崭新的夹克,裤线笔直的裤子,皮鞋乌黑发亮,实际上兜里的钱不超过五块,里面的衬衣衬裤都有破洞,袜子补了又补。
她比他还惨,连一身外表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没办法,同事全部都是债主,她不敢穿也不敢买新衣服,怕被人嘲笑没钱还债有钱穿新衣服,领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除了留下生活费之外,所有的钱全部还债,就是这样,依旧不够。
她的鞋底是换过的,旧鞋子鞋底磨破了洞,只能换新鞋底。
五万块,从后人的眼光看是不多,但在当时的人眼里,是不吃不喝半辈子的工资。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樾被妻子看得一脸尴尬,他低下了头,一会儿又抬起了头,露出了自以为帅气的微笑,没办法,人穷志短,他不能得罪唯一的经济来源,就算自尊心受辱,还是要忍气吞声,“妈,爸,大哥,大嫂,琳琳。”
薛妈不想跟他说话,翻了个白眼拽着老头子走了,她怕老头子跟沈樾打起来,这老太太心里还有疑虑,虽然沈樾这小子不是人,但她觉得女儿还是舍不得离婚,在家说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要先跟沈樾谈,自己的这个闺女啊,算是被沈樾给迷住了。
薛琳把沈樾带进自己出嫁前的房间,把门给关上了,“你咋来的?”
“骑自行车来的。”沈樾伸手去拉薛琳的手,“琳琳,你原谅我吧,我听你的,明天就去表叔的修理厂学徒。”
“别介,您是精贵人,二级技工呢,怎么能去我表叔那个农民开的修理厂学徒呢?”薛琳冷笑。
“琳琳,你别生我气了好么?这不是厂子黄了吗?我心难受,在家啥也不想干……”
“是因为厂子黄了,还是因为你跟那个谁黄了?”
“谁?”沈樾头皮一炸,他没想到那事儿让薛琳知道了,他跟吴会计好,纯属是看在吴会计有钱的份上,想要混点吃喝穿戴,睡吴会计都是顺便。
“姓吴的那个啊?吴大美人儿啊!”
“你听谁说的?没影儿的事!她是勾引我来着,但我没上套儿啊!她长多丑啊!连我媳妇一小指甲盖儿都比不上啊!琳啊!我心里只有你!这辈子要是看第二个女人一眼,天打雷劈我!”沈樾指着天说道。
薛琳这回真笑了,第二个女人?他自己出自传吹嘘,睡过六百多个女人,经过亲子鉴定得到他承认的私生子就有二十多个,这还不包括小老婆们给他生的“婚生子”,他有一个专门的办公室负责给他的“儿女们”发放各种生活费、学费、奖学金!
沈樾以为自己说动薛琳了,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摇晃,“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老婆。”
薛琳理了理头发,“好啊,我原谅你。”这次他们俩个一起回家,他不会在外面买醉,也不会睡在外面,她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机会重生!
“轰隆隆!”雷声划破了夜空,最后一场秋雨被大风吹得像是冰箭一样砸在窗户上,冷风顺着窗缝吹进屋内,惊醒了在旧沙发上睡着的沈樾。
他忽地坐了起来,摸着自己的额头,一头的冷汗……他四下打量着这间陌生的房间,他不是躺在车库的单人床上吗?怎么在这里?
他摸索着开了灯,发现自己躺在老房子的床上,周围的一切跟三十年前一模一样,他走到大衣柜前,穿衣镜里他的脸还是二十五岁时的那张脸,白白净净,清秀帅气,不是饱经沧桑的模样。
日历牌上的日期是1992年11月4日。
他推开了里面卧室的门,妻子薛琳正在床上睡觉,好奇怪啊……为了不惊动房里的人,他又把门关严了。
记忆里,这一天他跟薛琳吵架了,薛琳回了娘家,他追到薛琳的娘家,被她妈和嫂子羞辱了一顿,薛琳也不给他面子,不肯跟他回家。
女人,都是这样的虚荣,有钱的时候是你的女人,你失业了没钱了,欠一屁股饥荒的时候,她就不把你当人看了!
他到镇上的酒馆买醉,被酒馆的人扔到了大街上,被雨浇醒了,骑车回了家,到家当天就发烧了,躺了三天才起床,第三天,薛琳听到消息回来了,看见他的样子哭了起来,送他去医院。
后来他才知道,薛琳怀孕了。
那个时候他觉得薛琳真好啊,是上天派来的天使,病好之后听薛琳的话去了她表叔的修理厂做学徒工。
他忍气吞声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干,在她表叔的修理厂当了三个月的学徒,一个月只拿八十块钱的生活费,他是个男人啊,八十块钱连抽烟都不够!
实在受不了跟她表叔大吵一架辞职,跟人练摊,卖衣服,卖水果,卖杂货,什么都卖过,辛辛苦苦赚钱养老婆孩子。
一天摆摊的时候吴丽丽来找他,告诉他厂子里的设备被苟厂长偷着卖了,几十万的货款被他贪污了,现在苟厂长准备去南方跟人合伙开厂子呢,她知道苟厂长把藏在家里,让他帮忙找几个人把苟厂长给抢了!
他知道,吴丽丽之所以找他抢苟厂长,是因为苟厂长勾搭上了更年轻的姑娘,把吴丽丽甩了。
可那有什么关系?他缺钱啊!他得养家啊!为了老婆孩子他找了两个铁哥们,一起去了苟厂长家……
没想到苟厂长报了警,他们四个人全都被抓了,吴丽丽还把一切都推到了他的头上。再加上那两个人一开始确实是他找的,他成了主谋,被判了十二年刑!
进监狱的第一年,他就接到了薛琳的离婚申请书,薛琳不想离婚,可薛家不准她等他,尤其是薛钢更是力主他们俩个离婚,为此他还亲自去了监狱看他,对他破口大骂,自尊受伤的他,同意了离婚。
他出狱的时候,薛琳已经被薛钢介绍嫁给了张少彬,张少彬通过开饭馆时的人脉包工程发了大财,薛琳自己是四间饭店的老板,儿子张格非每天坐着大奔上下学,俨然是个富二代,已经不认他这个亲生的爸爸了。
薛钢借着这个有钱的妹夫的人脉,开了一间私立学校,从小学到大学一条龙,还跟前妻离婚了,娶了个女硕士,他那个儿子跟张格非是当地有名的大少!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在监狱里时薛琳把老房子抵帐给了债主,他出狱后无家可归,而他出狱的时候,老房子正赶上拆迁,一套房子,换了两套楼房!他却无家可归!
最后还是薛琳假惺惺地安排他看工地,打更,他没有接受,扒火车去了南方。
可他蹲了十二年的监狱,出来跟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在南方做得都是低三下四的活,在饭店收过潲水,扫过大街,五十多岁一事无成,回到了原籍,想要办低保,人家一查就查到他儿子是“大老板”了,根本不肯给他办。
他去儿子那里闹,吵,去找薛琳,薛琳都没见他,让儿子给他租了间车库,一个月给他一千块钱生活费,让一间饭馆一天给他送三餐,保证他饿不死……
他过得像条狗,而薛琳,张少彬却越过越好!他们的双胞胎女儿出国留学,还上了电视,据说是拿了什么大奖!两个人整天全世界的旅游,环游世界,开豪车,穿名牌。
他呢?他就是笑话!他就是狗/屎!
“老天有眼啊,让我重新回来了!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沈樾并非池中之物!张少彬!吴丽丽!薛琳!欠我的我都要拿回来!”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他躺回到了沙发上,呢喃的说着这些年的经历,说他自己明明很有眼光,在阿里妈妈出名之前就知道电商是中国的未来,熟读各种小说,后来一般的小说已经难已入眼了。
尤其是那些重生的小说,哪一个都不如他自己想的好,他就是没有时间写作,否则早就是钻石大神了。
还有彩票,如果那天不是去接薛琳生了病,他肯定去买彩票了!中奖号码他记得太清楚了,就是他的出生日期加上薛琳的出生日期,特殊号码是9。
本来他是要买的!
这个号码,他记了一辈子!他买了的话,中奖的就是他了!
他看着时钟,摸了摸自己的头,因为没有淋雨,他没有发烧,明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彩票。
至于薛琳,虽然伪善,她对他还算讲良心,只要她乖乖的不惹事,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就勉强留着她吧!
他情绪太过激动,没有注意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那个人听在了耳朵里。
薛琳躺回到了床上,心狂跳个不停,他真的重生了,他恨张少彬的理由竟然是自己后来嫁给了张少彬!他蹲了监狱!天啊!薛琳许久喘不匀气,难怪,难怪他后来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十分复杂,难怪他见到自己时常冷嘲热讽,难怪他对儿子阴阳怪气。
她上辈子是多么的瞎啊!竟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没有看清眼前这个人有多卑劣无耻,从不反思自己,在他心里全世界都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