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林承彦点头:“你早些安排布置,到时直接将人绑了,我们初来丹国,不宜闹大动静,小心行事。”
    然而,林承彦和杜恒言没有想到的是,此次的行动,险些让他们丧了性命,当林二叔赶着马车将麦耳带过来的时候,丹国的一支军队也跟在了他们后面。
    很快包围了杜恒言和林承彦所在的客栈,为首的将领是一个年轻人,杜恒言和林承彦都不曾见过。
    里三层外三层将客栈包围的水泄不通,杜恒言和林承彦商量,决定不反抗,他们带来的人实在太少,很难敌的过,另外一层,林承彦有赵国皇帝的出使文书和鸿胪寺少卿的官印。
    见了丹国的小将,林承彦道:“我是赵国的鸿胪寺少卿,奉我国陛下的旨意出使丹国,因仰慕丹国民风,所以扮作商人行走在街头。”
    那小将问:“那你为何瞄准了阿沂郡主的女使。”
    林承彦道:“我们与耶律阿沂郡主在赵国曾有数面之缘,此次是想顺道来看望一下,但是苦于得不到通传,是以带了曾经随着耶律阿沂郡主去赵国的女使麦耳。”
    林承彦真想着,若是耶律阿沂知道他们绑了她的女使,怕是又是一番祸事,谁知道那小将却仰天大笑了两声:“赵国的奸细,竟然被本将逮到了,来人,将这客栈里的所有赵人全部带走!”
    “且慢,不知何来奸细一说?”林承彦直觉事情不妙。
    那小将轻蔑地看了林承彦一眼,“想来你还不知道,耶律阿沂背叛了丹国,勾结赵国的勾当已被皇上发现,眼下正关押在大牢呢!”
    说着,不准备再与林承彦啰嗦,吩咐将人押下去。
    正在这事,二楼的杜恒言忽然推门出来。
    慕俞急道:“阿言,快走!”他明明安排林叁叔带她跳窗逃走的!
    杜恒言对着慕俞摇头,转而居高临下地喊道:“且慢,我有你们丹国皇帝赐予的铁劵丹书!”
    客栈里外的士兵和主客都不由一怔,赵国人怎么会有丹国的铁劵丹书?
    那小将十分谨慎,立即让门关了客栈的门,防止外头的人偷窥,亲自上楼接过杜恒言手中的东西,仔细辨认,“这是皇上赐予北院大王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杜恒言清秀的眸子微微一动,浅笑道:“因为,那是我阿耶!”
    “末将叩见小主子!”那原先凶炸炸的小将,却立即俯首跪了下来。
    杜恒言和林承彦始料未及,难道,难道不是耶律麦隆他们一派胜了吗?
    这小将却是什么都没说,将人带到了北院大王的王府,杜恒言和林承彦见了耶律蒙德才知道,萧太后病危,耶律麦隆乘机对耶律蒙德和耶律扎颜下手,但是先前萧太后为了防止有这么一天,给耶律蒙德求了一张铁劵丹书。
    此次,耶律蒙德自是拿不出来真的,在赵国的时候,看女儿与太子妃不和,怕日后性命堪忧,便将那铁劵丹书留给了她。料想,赵国皇帝看到这东西,也不敢轻易处罚他的女儿。
    不成想,最后,这东西在赵国没有排上用场,反而,用在了丹国。
    林承彦问:“王爷,那眼下局势如何?”
    耶律蒙德叹道:“原本我和扎颜已然处于下风,但是,不料皇上忽然得了重病,怕是要在母后前头走了!”
    林承彦和杜恒言不由都张大了嘴巴,耶律麦隆处心积虑了这么久,竟然,在如此关头自己先倒了下去?
    杜恒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阿沂呢?”她听那小将的意思,阿沂叛国了!
    “阿沂,关在了郡主府中,是我没有教好她,自从赵国回来后,她性情大变,勾结了你们的肃王爷,此次肃王爷叛变,若不是我及早发现,阿沂已然向皇上要了兵给他。”耶律蒙德想起阿沂,便觉得对不起死去的部下。
    但是因为阿沂的亲生父亲,耶律蒙德还是没有要了这孩子的命,只是将她禁足在郡主府中,其他一切事宜,都按照郡主的规矩满足她。
    是以,阿言才能够逮到出府给郡主买胭脂的麦耳。
    耶律蒙德想,他对阿沂存的善心,老天爷很快便报给了他,如若不是因此,阿言亮出了铁劵丹书,他又如何能劝服她成为名正言顺的丹国郡主呢?
    眼下扎颜即将继位,阿言的身份不会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一时,他可以给予这个流落在赵国多年的女儿,无上的尊崇和荣耀。
    耶律蒙德正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杜恒言却敏锐地发觉阿沂似乎将自己献给了耶律麦隆,不然耶律麦隆作为与耶律蒙德的对头,是不可能这般轻易地相信阿沂的。
    但是耶律蒙德毕竟将耶律阿沂当女儿一样养育了十多年,杜恒言也没有将自己的直觉问出来。
    “既然你们都无事,那为什么我给李菁的信,一直都没有人回复?”杜恒言奇道,要不然,她也不会和慕俞这般冒险抓什么麦耳。
    “郡王妃有了身孕,害喜害得厉害,扎颜怕她动了胎气,近来一切事宜都不让她知晓,你的信大概也被截下了。”
    耶律蒙德说完,静静地看着恒言:“言儿,你既是在丹国亮出了铁劵丹书和身份,怕是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杜恒言一怔,和慕俞对视了一眼,慕俞上前一步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成为我丹国名正言顺的郡主!”
    第106章 阿宝番外
    大中祥和十一年冬, 如非匆匆地冲进秋熙阁,两鬓上宫女戴的鹅黄珠花,都随时要掉落下来似的。
    进门的时候, 脚下一崴, 揽月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如非姐姐, 怎么了?”
    “姑娘呢?”
    “在暖阁里头看话本子呢,林夫人从丹国搜罗了许多新鲜话本子送到宫中来了。”
    如非来不及与揽月多说, 冲到了暖阁, “咚”一声, 右鬓的珠花沉闷地掉落在了铺着厚厚缠花连枝缎的地面上,看着主子着了一身秋霞色锦缎白狐毛边短袄长裙,正倚在榻上看书, 一双杏眸像含着一湖秋水,水光潋滟,那模样竟像足了当年杜家明月阁中的言小娘子,心里一阵诧异。
    主子这些年, 似乎与言小娘子越来越像了,只是似乎比言小娘子更添几分媚色。
    “如非,出什么事了, 慌慌张张的。”已经十四岁的阿宝从书上抬起眼睛,不在意地笑道,一边说着,眼睛又放在了话本子上。
    “主子, 刚才福宁宫里陛下大怒,斥退了德妃娘娘,以后只准淑妃娘娘在跟前伺候。”
    如非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急急地道。
    阿宝收了手中的书,竟是连贵妃娘娘的脸面也不给了。
    蹙眉问道:“可知道为何?” 官家得了重疾,宫中人心惶惶,淑妃、德妃和贵妃娘娘轮流伺候在殿下跟前,这刚到腊月,德妃娘娘便率先出局了,还连累了贵妃娘娘。
    “德妃娘娘跪求陛下为彤玉公主赐婚,德妃娘娘替彤玉公主相中了景阳侯府的世子。”
    “世子夫人刚刚去世的那个景阳侯府?”
    “是!”
    阿宝心下一顿,景阳侯是开国侯爵之一,承了五代,根基深厚,在京中的势力盘根错杂,这一代的世子爷景川平也颇得陛下和殿下的看重,虽说身份上配得公主,但是,世子夫人刚刚亡故,不到一年。
    慕俞哥哥和景川平是至交好友,是以,她也听阿姐说过一点,景川平和夫人感情很好,当初是世子自己求娶的。
    公主若是下降到景阳侯府,怕是难得琴瑟和鸣。
    德妃娘娘这是担心陛下大限将至,怕她们母女两日后没有依靠,想提前做好防范,另一方面,也是不信任太子哥哥。
    难怪陛下会暴怒了。
    阿宝默了一会,轻声道:“这事你让人出宫告诉阿姐一声,再派两个手劲儿巧的宫女去福宁宫伺候淑妃娘娘。”
    如非都应了,正要下去,揽月进来道:“主子,殿下那边派人送了一件新的豹皮衬里的大红锦缎斗篷。”
    阿宝起身接过来看了一下,笑道:“这颜色倒鲜亮,殿下前些日子在西山猎到的吗?”
    揽月笑道:“是的,刚刚殿下也托人给福宁宫和椒兰殿送去了,殿下捎话来,说最近不便来看主子,外头天冷,出去要冻坏的,让主子待在秋熙阁里看几天话本子。”
    一旁的南鹊端了一个红泥小火炉过来,一个铜铫,“主子,殿下说丹国那边的奶茶,让你尝一尝。”
    如非皱眉道:“这地板上铺着缎子呢,可得小心火,别拿到主子跟前了,放在耳房里烧吧,热了端过来便是。”
    南鹊笑道:“如非姐姐说的是,奴婢这就搬走。”
    她们三个说的热闹,阿宝微微笑道:“行了,都下去吧,让我安静看会儿话本子。”
    三人都依言退下。
    每次殿下往秋熙阁里赏什么东西,这三个小妮子便要欢喜好半天,一件一件地往她跟前摆,这么多年了,这三人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不过是故意哄她开心罢了,让她相信殿下心中最记挂着的是她。
    这话,她进宫的头三年,是信的。
    第三年,阿姐回来了,阿姐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模样,眼里又是愧疚,又是焦急,她将她带到明月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阿宝,谁也别信!”
    那些心中有比她还重要的人或物的人,都不要相信。
    她敏锐地察觉到阿姐对她是有些失望的,后来,她回宫躺在床上想了一宿,阿姐的话,其实也包括了阿姐自己和杜家,阿姐除了她,还看重慕俞哥哥和杜家,太子除了她,还看重皇位和贵妃娘娘,彤玉公主还有自己的母妃。
    按阿姐说的,这宫里头和整个大赵国,她能信的只有杨淑妃,在她娘眼里,没有什么比她还重要,她一早顶着黑眼圈,便去了杨淑妃的云洛殿,将阿姐说的话,说给了娘听,娘默了半晌,笑道:“宝儿,娘想,以后即便娘不在了,你阿姐也会照顾你的,她和我们身上流淌着一半儿一样的血。”
    她那一天才知道,原来阿姐真的是她姐姐,阿姐的娘亲和她娘是姊妹,所以,阿姐那年元宵节看到她后,才会将她带回杜家当小娘子一样教养着,吃的穿的,都是杜家最好的,还让她和熙文一起跟着杜阿翁念书。
    终是她知道娘将她视作人生的全部,可是,私心里,她还是更相信阿姐,也许,只是因为,那个无助的元宵夜,那个一身锦缎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小姐姐,牵起了她的手。
    她还记得,杜家被抄家的那天清晨,天还没有亮,阿姐跑到她房里,将自个所有的家当都交给了她,让她带到乌桕巷子去。
    她还那么小,她才进杜家没有几个月,可是,阿姐还是将杜家最后一点的救命钱,交给了她。说明,阿姐是相信她的,从一开始,阿姐便相信她。
    乌桕巷子,她以后一定要将那条巷子所有的房子都送给阿姐!
    她明白阿姐将她送到宫中,是因为当时阿姐也自身难保,阿姐不愿意带着她去冒险,她小时候常傻呵呵地问阿姐,她长大后,是不是和她一样是祸水?
    每当那时候,阿姐看她的眼睛,便泛起了担忧,她的脸,一年一年的长开,竟然比阿姐还要美上三分。
    太子哥哥,是她最大的庇佑,十四岁的她知道,六年前的阿姐,也知道。
    阿姐对她说,这世上谁也依靠不了,唯有靠自己,无论是贵者的恩宠,还是亲人的庇佑,这些可能有一天都会消失,而唯有自己强大,自己具有生存的能力,生命才不会在某一个风雨欲来的夜晚,感到恐惧。
    她将这话说给娘听,娘怔了许久,摸着她越来越艳光四射的一张脸,“阿宝,你要像你阿姐一样,娘便无憾了。”
    揽月又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过来,用牛奶和砖茶熬的,闻着便有一种让人懒散的舒适感。
    可是,阿宝知道,风雨欲来,她无忧无虑的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
    ***
    大中祥和十二年,过了正月,二月初二,龙抬头,陛下甍。
    举国大丧。
    三月十八,举行新帝登基大殿。
    新皇第一道圣旨是改年号为天佑,今年是天佑元年。
    第二道圣旨是封沈贵妃为康端孝敏太后。
    然后是封杨淑妃为庄淑太妃,封刘德妃为宁德太妃。
    第七道圣旨是册封杜婉词为皇后,执掌凤印。
    还册封了陈侧妃为贤妃,薛良娣为婕妤。
    阿宝坐在秋熙阁中听着揽月和南鹊一个接一个地背给她听,背到封皇后的圣旨后,疼痛好想来得有点猝不及防。
    正说着,门外一个小宫女在哄劝一般道:“灵犀公主,阿宝姑娘在休息呢,奴婢带您去别的地方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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