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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峥嵘岁月

    刘庄小学从大庙里搬出来,已经几年了,第二次全体学生回破庙,是去“破四旧”
    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上上下下的人们都在赶风潮其实并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律听从上面的口号叫干什么干什么。
    白菡还在刘庄小学教书,每天轻松多了,不需要教学课文每天带领学生学习语录,自己也像孩子一样,每天早晨起来,先做了“四首先”,然后再做饭,更像孩子一样背上语录包,带上了红宝书,别上了伟大像章,脸上开了花,也不知道是哪点高兴,总之心里喜洋洋,因为全国人民都这样。
    不一样的,只有那些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他们被继续揪出来批斗。
    白菡每天带着学生参加批斗会,学生做在会场最前面,后面是革命群众,地富反坏右和中间是牛鬼蛇神,开始几场是文斗后来在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忆苦思甜中,由文斗发展到武斗,由拳打脚踢到棍棒石头,一个个牛鬼蛇神在批斗会场上被翻身农奴打得死去活来。
    白菡带着学生,坐在最前面,看得最清楚,那些“牛鬼蛇神”被打得逃也没处逃,叫又不敢叫,只有那悲哀无助的眼神她全身颤栗。她再也不敢睁眼,听到粗棍打在那些人身的拍拍声和他的哀嚎,使她仿佛进了一回地狱般的恐惧,从那场面,便像画一样印在白菡的心上。她想到此时,自己的丈夫也即走入这种命运。
    那是初夏的下午,天篪陪着白菡在屋后的自留田里锄玉米,玉米已经长到半人高了,玉米的茎杆和宽大的绿叶,簇拥着白菡的身体,白菡美丽的身影,就像漂浮在绿色的波浪之中。
    天篪看着白菡那扭动的腰身,说菡儿我想要你……
    白菡停下锄头,看了看天篪,没说话,她觉得天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态。
    天篪今是怎么了?平日回来,虽然也还是那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往往是下午,到家就是傍晚了,天篪从来不急,等晚上,乘着月光和白菡出去散散步,沿杨河边行走,走到后面大河坡坎上,再沿着那河坎的松竹林,向西或向东行走,行走在夜色里,行走在日光下,也行走在自己的天堂里,月光很美,月光如水泼洒下来,泼洒在他们身上,留下冷清清的光辉,抓不到,摸不着,但能看到,人在月光下,被这散碎的月光洗得清朗而秀丽,像沐浴过似的。
    天篪便会在这月光下搂着白菡亲吻,把性的先传递给妻子,早早撩拨她的心弦,让她兴奋,让她在期待中燃烧,让她产生难以抑制的激情,天篪知道,只有让白菡经过漫长的等待和煎熬,多日做一次,她才能获得的。等待对于她总是埋怨,若多日做一次,没有她会更失望,更埋怨,所以天篪多日回来一次,又不让她早早吃到嘴,把她带入美好的环境,让她的心在优美的天地之间游历,感受人间真正的情和爱,当她吸满了情意,一旦喷发出来,是满了堤坝那样的横流,洋溢她那又会生生死死的大呼小叫。
    这是杨家的独门绝技,杨天篪会把火候掌握得非常好,所以开始我们就说过,只要您能耐着性子往下看,杨家的祖传秘诀多着呢。到了现代卷,杨天篪的儿女们。更是花样翻新,把性生活过到极致。
    白菡还从没有见到天篪今天这样求情的样子,大白天,天篪要,白菡有些不能理解,又怕是天篪逗她。昨晚回来 不是做了,现在又想了?
    天篪说,不想,只是想做。
    白菡说,这话怎么说了?不想又要?为什么?天篪说,只想多做一次,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白菡听了这话,心头一紧,顿时毛骨悚然,她忙说,别乱说,别乱说,她把锄杆搭在肩上,双手去搂天篪,天篪便扑在她怀中……
    他们坐下来,坐在青绿的玉米田垅之上,像被绿色的波浪吞没了,只听到风吹绿叶,在斜射的阳光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这温暖而清凉的环境,多有诗意,多有爱意啊!
    白菡把天篪揽在怀中,她有一种预感,他们家要出事,一想起要出事,她就想起了在批斗场,那些翻身的贫雇农,那些恶神一般的样子,他们打那些牛鬼蛇神,仿佛就是打在她身上了,渐渐她模糊地看到,那牛鬼蛇神就有一个是天篪,今她一阵心颤,叫出声来,把天篪搂得更紧了。
    白菡真的以为天篪要她,她便脱下自己的上衣,铺在玉米地里,那些被风吹动的叶影子,摇晃出斑澜的画卷,。投射在白菡雪白的肌体上,就像在一张清纯的画纸上,勾勒出几笔诗意的山水,而又灵动生辉,那起伏的山丘是白菡优美的,那平铺的雪源,是她如玉的胸膛和小腹,那蓬勃的草地,是白菡美妙的私处,那一马平川是她伸展开去的美腿,天篪如果情绪好,可以在这绿色的波浪中,乘上白菡的玉叶扁舟,在爱情海洋荡漾,可是他没有那心情,他再也进不了妻子的身体,这时不是要,更不是要行乐,是在留恋可能即将失去的拥有。他怕自己这一回去就再没有机会回来了。
    从过去到现在,顺时时有那么多女人想着他,可是当他有危险了,即将落难了,知道他的人一个也不敢再靠近他,此时只有生死走过来的女人,共患难过来的妻子,不离不弃地收容他,为他抚慰不安的灵魂……天篪在这玉米地里,抚摸着自己多年抚摸惯了的身体,却从没有这般特殊的爱恋。
    过去的白菡也好,婧媛也好,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再好,再名贵稀有,也是自己的东西,用惯了,用坏了,却没有认真玩赏过,男人总是把别人的女人,或者说得不到的女人,或者说得到了又不能长期拥有的女人,当着宝,从不把自己的宝当着宝,只有生离死别的时候,才觉得一生厮守的女人才是他的最爱,他躺在她的身边才最踏实。
    别的女人躺在你身边,等你睡着了,说不上会爬起来翻遍你的东西,等你醒来,你的珍宝会不翼而飞。而你终身厮守的女人,守愿不要一切珍宝,也守着你到老,这才是真爱,有的人兴在头上,往往不去想这些,到了要想的时候,往往又什么都失去了,成了空回首,徒伤悲。
    天篪的手在白菡的身体上行走,又在她的心灵上行走,感受她生命的悸动,和灵魂的出窍,他与白菡结婚多年,妙以诗会情,以情生恋,到后来投怀送抱,共结莲理,他们的人生在风雨飘摇中,心惊胆战的向前走,却有婧媛陪伴,犹如踩在刀刃上起舞,人生更显出光怪陆离,而又心惊胆战,在心惊胆战中又充满乐趣。敢冒险之下才能拥有财富,会欣赏女人的人,才能获得性幸福。
    可是今天天篪怎么也行走不进白菡的迷宫,无法进入她的身体,他有一种预感,他这一去,便会大祸临头。
    果然不错,天篪这一走,到七里店卫生院,便成为走资派的院长,先靠边站,然后是自我检查,再后来便为了当年贩药给八路,找把兄弟王寿林,开的那张路条,便成了加入国民党的介绍信,从此天篪一步步走入死亡的陷井,这又由秦婧媛引起……
    第二十二章  旧情复发
    丁大安在一夜之间成了杨家桥的红人。
    文华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丁大安并没有意识到这场空前的政治运动会给他的人生走向带来变化,在一次忆苦思甜的大会上,他看到那些牛鬼蛇神在台上挨批斗,他就突然想到了秦婧媛,秦婧媛不是一个地主吗?一想起这个念头,他的心一颤,他在内心骂自己,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呢?难道你希望秦婧媛也站在这批斗会场吗?
    丁大安对秦婧媛是很有感情的,多年前,他在婧媛家做长工,从没有敢想得秦婧媛这样的女人,他当时真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自卑,但后来他竟然尝到天鹅肉了,又引来了杀身之祸,说真的,他从没有恨秦婧媛,不仅没有恨,对婧媛那爱和思念,他至今一直没忘,他老是在想,这一生,他能得到秦婧媛 这样的女人,那怕只有一次,也心满意足。
    丁大安后来逃到了杨家桥小镇上,给人家肉案上做半年下手,等风波平息后又回来了,后来杨家桥解放了,他便再也不敢多想,只把对秦婧媛的思念埋在心里,让它慢慢死去。
    后来,他听说婧媛和杨天篪离婚了,当然即使秦婧媛这样的人离两次三次四次婚,也轮不到嫁给他丁大安这样的人,再说,他丁大安也有家庭,有女人和孩子。对婧媛的那份爱和那仰慕也只能珍藏在心,他知道这一生,他再不敢对秦婧媛有邪念了,即使有也不会实现的。
    再后来,有人传言,秦婧媛和马长宝也有了关系,那是被马长宝逼的,他就有了一种仇恨。这种仇恨与当年对杨天篪不一样。当年杨天篪要加害于他,他能理解,那是夺妻之恨,他甚至甘愿和婧媛一起死,他无怨无悔。可是对马长宝就不一样了,这恨甚至马长宝还一点不知道,他就无缘无故地恨上马长宝了,他觉得马长宝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做了农会主任吗?要不他不比他丁大安好到哪里去,他做上了村长,就可以抢走了秦婧媛?
    这时,丁大安突然和杨天篪站到了一起,而马长宝成了他们共同的情敌,仿佛秦婧媛是他的女人,又让马长宝夺去了,因此,丁大安便对马长宝恨起来,这一恨,便使他开始动了心眼,为什么不在文化大革命中做出点什么事呢?于是他开始投身了这场运动。
    后来作为村长的马长宝,虽不能和牛鬼蛇神排入一类被批斗打倒,但他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同样可以靠边站,于是丁大安便发动造反派,打倒了马长宝,自己成了造反派的头领,手中操纵红卫兵,到成立三结合的时候,他作为贫下中农代表,进了杨家桥班子,成为贫协主任,一度时期,丁大安直接掌握着杨家桥的政权,成了同马长宝一样一手遮天的人物。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而一夜走红的丁大安一时头脑发热觉得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人到中年,能有如此辉煌的官运来临。他高兴之余,又有了怀恋女人的想法。于是他又想起了秦婧媛,一想到秦婧媛,他这个曾经拥有过的女人,后来竟被马长宝抱在怀中,提花捏朵,他就有了一口吞下去的愿望,他巴不能这刻就要了秦婧媛。他说不清梦是为了报复杨天篪,还是为报复马长宝,还是自己原本就对秦婧媛的爱恋又开始燃烧出来,总之他一心想再得秦婧媛。
    在丁大安想来,这好像是很容易的事,现在他是大队贫协主作,与在台时的马长宝一样,一个人说了算,一手可以遮住杨家桥这块天空,他只要秦婧媛,她一定会像喜欢马长宝一样喜欢他,再说,他和秦婧媛的好,又在他与马长宝的前面,并且,他们还怀有身孕,要不是顺利生下来,他和秦婧媛现在说不定是夫妻了!所以在丁大安想来,对秦婧媛失而复得几乎是翻个手掌而已。
    但今天丁大安没有想到的是,婧媛却一口拒绝了他。
    女人拒绝男人,和男人拒绝女人,其结果大不一样。
    女人如果长期看上了一个男人,鼓足勇气,说出来,却遭到男人的拒绝,会把那份思念转羞辱永远埋在心底,让它在心底慢慢地腐烂,直到把自己的心也一起烂掉,大多不会表现出来,那女人的爱也就从此灰暗了。而男人一旦遭到女人的拒绝,在不失面子的时候会转化成无穷的力量,去更加努力,有得不到不死心的,也就是说,女人可以收敛,而男人却会变本加厉发疯地追求,卑鄙的人,甚至会不择手段,这样其后果就由爱转变成了索取,离爱就更远了。
    丁大安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由于他正值春风得意之时,竟有了返老还童的心态,自从做了贫协主任,常常去乡里开会也常常主持村里的工作,在农民群众中,又常常有人找他解决问题,他便每天手脚不停地工作,很自然地就注意了自己的仪表和形象。他穿上中山装,戴上黄军帽,把胡子刮干净,看上去一点不显得老,竟还有了晚年男人的风采。
    那次他去找婧媛,是做了许多准备的,首先他从思想上准备,他对自己说,丁大安,你再不是过去的丁大安了,你不是她的下人,你现在是一村人领导,也就是她的领导,你千万不能在女人面前再那猥琐了,你要抬起头来,高昂着头和她说话。你去看她,是不忘过去的恩情,是怕她单身寂寞,是送温暖和关心来的。这样你可以理直气壮了。第二,他把自己最出色的衣服穿上,又理了发,选了那枚去安源的像章,别在胸前,又在自己上衣口袋里插上两支钢笔,便去了婧媛家。
    那一天秦婧媛正坐在门前石榴树下洗衣服,一抬头看到了丁大安。自从那次两人分手之后,她也曾见过丁大安。一个村的人,怎么能见不着呢?想见到倒是朝朝相见,只是见了面谁也不看谁。一勾头走过去,那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却追随很远,一直跟着她走了半天路,也忘记不了。
    女人总是这样,一生中和谁产生了皮肉相连关系,哪怕只有一次,也会终身不可磨灭,那是女人的爱,也是女人的痛和恨,怎么会忘记呢!
    后来习惯了,有人的时候遇上丁大安又怕别人看出个结来,反而叫一声,没有人的时候依然各走各的路。所以丁大安从此再没有敢在婧媛跟前有半点表示。
    今天丁大安特然来到她的面前,她只抬头看一眼看到了丁大安,瞬间的眼神和表情,秦婧媛就知道,又要有事情发生了。她知道自己早就对丁大安死了心,而丁大安,那眼神告诉她,他的心又复活了。
    秦婧媛的没有复活,或者说,从开始她就不曾从心里爱过丁大安,只是乡下寂寞的时候,需要男人的身体抚慰,她才毫无选择地利用丁大安,以解性饥渴。从心里说,她一开始就觉得自己高贵的身体,委身于丁大安这样的女人,真是太没面子了,丁大安不说不能同天篪比,就是韩满堂,他也比不上天篪,他最多和马长宝是一个样,都是些乡下一时红起来的人, 说谈情说爱,他们根本不是婧媛理想中的人。
    但是现在丁大安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了。她明知他来者不善,又不能冷待他,婧媛便把他让进屋里,要给他倒水。
    丁大安没等婧媛转过身来,便一把从后面抱住婧媛的腰说,婧媛,婧媛我想死你了……我不喝水,我要你,我要你……
    这是一个下午外边虽没有人走动,但丁大安的举动太让婧媛意外了。本来丁大安在她心中的印象还好些,给他这一个粗鲁的举动,原先所残存的那点美好,便一点也不存在了。
    婧媛将碗往桌上一放,转过脸来说,丁主任,你怎么能这样,你是要强奸我!你放尊重点!
    给婧媛这一说,丁大安顿时冷了半截,丁大安来时一路想只要婧媛一个人在家,机会方便,他就立马和婧媛上床。他知道拿下女人重在第一次,有过第一次就不愁下次了,再说,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正好和婧媛倒过来,她不会不喜欢他,不接纳他,这需要过程,直接把事做了。
    丁大安没有想到婧媛所表现出来的不是接受,也不是叫骂和反抗,如果是叫骂和反抗,那说明还有希望,是在怨他,耍小性子,而秦婧媛冷若冰霜的脸,令丁大安顿时又到了二年前去,成了她的下人,他又有个想吃天鹅肉的痴心妄想了。
    丁大安松了手,恼羞成怒地说,好,好,好,我不配,我不配睡你了……他走了。
    婧媛看看丁大安走远,泪一下子矇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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