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言秋色
霍医生是江南人,支援苏北地区建设,只身来到新安镇工作,每年只能回去一两次,他的妻子是个中学老师,在放暑假的时候,便到苏北新安镇来,陪霍医生过了一个暑假,正常情况下,就一个人在家过日子,那一年霍医生的妻子来,来过了一个暑假,把霍医生的种子带回去,到第二年再来,就带着一个孩子来了,他们的家庭就有了牵挂。
女人有了孩子,把一大部份情绪和思念由丈夫身上转移到孩子身上,心就安分了好多,可男人对妻子的思念,对女人的渴望。依然不会因为有了孩子而削减。这让好人也生出许多邪念来。
霍医生是个本份的人,本分的人因学了这手艺也弄得他不本分,他整天在妇产科上班,当然主要是看病,在门诊上看病开药。只有在大的手术时才进手术室,接触的都是女人的身体,那时候,像霍医生这样有高超手艺的妇产科,内外科兼全的医生不多,到特殊病例,产房女医生做不了主,就只能来请他这个妇产科主任,有的产妇,遇上死胎,产不下来了,为避免手术创伤,霍医生便戴上手套,把手伸进产门,把死胎从产妇的子宫里掏出来,死胎掏出来了,产妇也疼得昏死过去了,霍医生洗洗手,把剩下的工作留给护士,自己一点也不当回事。
医生有医生的天职和职业道德,霍医生从不因为自己的病人是个女人,是个还把私处都暴露出来的女人,而生过不健康的杂念,只是因为见得多了,也才对女人的身体熟视无睹,渐渐便对异性同行者生出许多爱意。
但是前面说过,霍医生是个很正派的人,他对异性的向往也只是保持在心里的状态。所表现出来的往往只是腼腆兼和微笑,霍医生从里到外给众人的印象是十分美好的。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渴望与要求,霍医生一个人住一个宿舍每天晚上看一会书,不摊上夜班便也要在半夜时分才能入睡。入睡倒觉有那么一点要求,明知道自己妻子不能给他一点慰藉。但思念还是那样绵绵地涌上心头。
有时候霍医生就那么想。与其这样苦了自己,也苦了江南的倒不如各人找一个相好的!为什么不可以呢?可是他一想到这样,又常常受到良心和道德的责备,往往是只在心里想,又表现不出行动来。
表现不出行动来,便使霍医生,对周围坏境中的所有女人,有十分美好的感觉,这种美好的感觉,又孕育了她美好的情绪,所以见到女人,他总有一种耐人寻味的微笑。
霍医生这种耐人寻味的微笑,其实早就征服了多少女人。那个时候像霍医生这样正宗的大学生医生不多,在这样小县城的医院里,可谓凤毛麟角,那些护士对他尊敬不必说。就是那些医生也不敢随便和他说笑。
人们不是没有见过霍医生的妻子,那才是郎才女貌。那时霍医生的妻子来新安镇,可以镇住新安镇上的所有美女,人家那才是江南的女子呀,有一种天生的脱俗与美丽。这女子也给霍医生罩上的美丽的光环,任何的白骨精都望而却步。
正因为是这样,霍医生对周围女人从不表白。保持那知识分子的严谨和矜持,而周围的女人不觉得无缝插针,这样总没有心灵相撞的机会,便使霍医生的生活永远是死水无澜,保持了一份清高,一份美好,也失去欢乐,失去的表达,落了面子,少了幸福,霍医生常常觉得内心很无奈。
只到婧媛走近他的院子,他才第一次有了心灵的激动。
婧媛并非是一个艳丽出众的奇才女子,但是婧媛的魅力就像她的性格和气度一样,是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又像秋天的晨雾,像远看是一缕一缕,走近去才觉得到处散满了迷茫,让人感到她的无限温柔而又不能随心所欲。接触多了,更觉得她是个不可猜测的女人,说浅薄,浅薄得浮云,说深沉,只一个浅浅的微笑,让你觉得不是认可而是婉言地拒绝,随和中带有不随和的固执已见。
霍医生开始讲课的时候,坐在台上打量过几十个学员,没有一个人能在他视线下停留,也没有人能在他眼中留下影子,倒是一言不发的秦婧媛,虽衣着朴素,而简单,但就是能透出与众不同的气度来。霍医生就想这个学员一定有来头,不是她自己本身,就是她的家庭,一定不是普通的人家,想不到她还是孤儿寡母的单身,这就更令霍医生奇怪了,像她这样优秀女人,为什么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婧媛进了霍医生的屋子,才知道霍医生并不高贵,霍医生除了把花草弄得好,别的一塌糊涂,衣服到处都是,床上被子保持着出窝的模样,除了衣服就是各种版本的医书,医书上到处是生殖器图谱,可以说,霍医生整天生活在女人的阴森世界里,却又和真实的女人无缘。
霍医生让婧媛坐下来,婧媛却不知道坐在哪儿合适,室内一共一把椅子,婧媛坐上去,霍医生自己就只有坐床上。婧媛说,你坐吧,我站一站,说着她就去翻那些医书。
霍医生说,你看上哪本有用,可以拿去看。
婧媛说,我不识字,拿去也看不懂。
霍医生笑笑,没有说什么话。客人到家了,他比在课堂时候还拘谨,讲课是他在传授学问,有学问的人都能较好地讲授,而到了家里,就是个人的交往问题那与知识无关,与性格有关了。
婧媛说,我问你,你怎么学妇产科了?
霍医生一笑,脸又微微红起来,说,那时我有一个姐姐,死于难产,因为住在乡下,离城路较远,那时也不兴到医院里生产,她从开始有感觉,到三天三夜,也没能把孩子生下来。亲人便听着她一声一声地叫喊,由撕心撕肺的大声叫喊,到最后一声声小下去。人也没了,那时我妈说,我要是女的一定考医学院,上妇产科!奇怪的是男的也可以报妇产科,我就考上了。霍医生看着她说得很轻松的样子。
霍医生说,我也后悔,只为一个愿望,选择了一个自己不该选择的职业,也给许多人造成误会,往往把我当着好色之徒,说着他自个儿笑起来。
霍医生光问我,说说你自己吧,你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单身呢?
婧媛说,别提这事了,很伤心。她说我有男人,我男人活着,却是别人的男人!我没办法要回来,又不甘心给人家,是自愿的,又是自己忍痛割舍……我说不清!
婧媛流下泪来,霍医生把自己的手帕给婧媛擦脸,婧媛没去接,霍医生便过来帮婧媛擦,他的手一伸过来,就被婧媛握住了,抓在手中,死死地不放开,这时霍医生也控制不住,把婧媛抱在怀里。
好像水到渠成,其实这酝酿了整个一个培训期学程,在台上他看着她,在台下她看着他,一个是授课,一个是听课,两人都可以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到相对直视,不会有人说老师注意学生有什么不好,也不会有人说,学生注意老师不好,那才是全神贯住,可是只有他们知道,他们那两对眼睛,知道在这半个月中,眼睛到底在说了什么,让他们一见钟情两厢情愿,三生有幸……
婧媛躺在霍医生简易的竹绷床上,由于动作过急竹子的榫接忍受不了剧烈的运动,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婧媛很不安宁,霍医生又把她抱坐在椅上,椅子又是那不方便,最后霍医生把她干脆放在地平上,这样在地上铺上席子,这次婧媛才达到。
比起丁大安,比起韩满堂,比起马长宝,他们没一个有霍医生的身份和气质,婧媛这一生除了杨天篪再没有过满意的男人,现在她终于得到了,得到霍医生,她觉得世界上所有该给她的美好的东西,上帝都赐给她了,她不仅对别的男人再无要求,就是对杨天篪也没有一点了。
这次也是秦婧媛人生的最后一次,从些她在日后的几年里,再没有和任何人好过,不仅没有,心灵上也没有,直到后来文革开始,丁大安又旧情复发要婧媛。那时婧媛也走到了她人生极限,这妖仙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