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妻妾同室
杨天篪回到杨家桥是在一天的清晨,地上落满了霜。
那天早上,婧媛开门起来倒了马桶,从后面的小便门进来,就见到天井里站着好几个人,她心里一惊,乍一看没认出来。天篪穿着一件长棉袄,很脏的样子,头发也很零乱,白菡手里抱着杨夏,杨夏还在她怀里睡着,地上放着两只箱子。平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这院子,后面有个小便门,也没有人会从这个小门趁她出去倒马桶的时候进来,婧媛认真看,几乎不相信是天篪,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呢?而且全没有了气宇轩昂的样子,就是一个落难逃荒的样子。
天篪说,婧媛我回来了。
婧媛看着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白菡抱着孩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说,姐,我们下乡来了,快让我们进屋吧!孩子冷。
婧媛说,你们怎么这样回来了?
白菡说,姐,出事了,进屋说吧!
进了屋,婧媛让她们坐下,问他们从哪来,怎么天一亮就到家了,一夜在哪?
天篪说,你有什么吃的,快先弄一些来,我们饿死了。
婧媛便去前门过道开门,出去打水冲茶,然后做饭,天篪让婧媛把门关上。婧媛把水打好,升起火来,先烧了水,让天篪和白菡在后屋洗了头脸,换了衣服,这样才过来吃东西。吃了东西,天篪才让她把前门打开。这个时候,天篪和白菡梳洗完毕,吃下点东西,才回过神来。太阳升起来了,杨庄上的邻居和熟人,才见到天篪回来,便来说话。
这次天篪没有给任何人带东西,来人坐了坐,也没有多少话说,便悻悻地走了,走了就没有再回来,都在心里说,杨天篪真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是的,尽管天篪努力装出衣锦还乡的样子来,但没有实惠的东西开支给乡下人,乡下人就能一眼看穿他的落魂,过来说说话,也只是礼节了。
唯秦婧媛打心眼里高兴,天篪不走了,感谢日本鬼子呀,她什么金银都不要,只要男人回来,回到身边,哪怕他不要她了,他天天和白菡在一起,只要能让她天天见到,她就心满意足了。天下的男人千好万好,她只爱杨天篪一个,不是日本鬼子把他吓回来,她怕一辈子也不能拥有自己的男人。
一天过去,可是到天晚的时候,秦婧媛突然踌躇起来了,晚上这觉怎么睡?天篪是她的男人还是白菡的男人?当然他们不可能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天篪也有了这个感觉,却不去说,白菡更是心里有数,抱着孩子坐在门口看落日,一句话也不说。婧媛想了想,开始去收拾西房。
西房是铺着一张小床,原来是让杨春睡的,除了一张小床,屋里还存放着一些什物,婧媛让天篪帮她把东西收拾起来,把那张小床也抬出来。
杨春问,妈妈,我床搬出来,放哪,我晚上在哪睡?
天篪看着婧媛,婧媛看了一眼天篪,又对杨春说,你和妹妹到西厢房去睡。
杨夏人小,什么也不知道,吃了睡了,不困了,和杨春正在一起玩得欢,杨春突然来了小妹妹,非常高兴,小妹妹又要和她一起睡西厢,更是高兴得了不得。
西房整理出来了,那么这床怎么铺呢?
让白菡在西厢房睡,下首,白菡会高兴?天篪会愿意?自己从东房上首移到下首睡?她如果不是那一纸的休书,她可是天篪的正房夫人,白菡是偏,是小呀!白菡在西房,分明把她当小,她愿意吗?天篪又愿意吗?你总不能趁人家一落难,就把人家挤了身份?
婧媛拿不定主意,问天篪说,你和妹妹住上首房?
天篪说,一样的,天篪看白菡,白菡把脸对着院子里的梧桐树,不看他。
天篪说,那你还住东房,我们就在西房住。
这一句话让婧媛顿时心灰意冷,半天整提不起神来做事。分明天篪没把她当自己的女人了。
晚饭是婧媛带着白菡一起做的,两个女人第一次配合做饭都有些不自在。婧媛是原主人,做事很熟,拿起什么都很顺手,白菡指望在这里住下去了,也要拿出主人的样子来,处处找事做,可是她到底还是新来乍到,做什么都不顺手。
白菡就有些后悔而无奈。远的不说了,她怎么会嫁给杨天篪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出这样大的险事?如果当初嫁给别人,做了奶婚正房,即便逃荒要饭,也还有个完整的男人,今天算什么事?
最初从新安镇逃离的时候,她就满心不愿意跟随天篪回杨家桥,那时她就预示到和秦婧媛生活在一起有许多不自在。这成了什么事,不分明是大婆小婆了吗?当然做大婆的秦婧媛完全不当回事,可她成了小婆子了。常言道,宁做前后晚,不做切菜板。贬低小婆子的恶言恶语多着呢?难道以后她就一辈子成了杨天篪的小老婆,在杨家桥生活一辈子了?但既然嫁鸡狗了,不随鸡狗又怎么办?
她又想,杨天篪毕竟和秦婧媛有过一纸休书了,虽然是秦婧媛写的,那也是休书,她不写,天篪也要写,不然她怎么会嫁给天篪呢?这样想想,她在秦婧媛的屋子居住,也只是暂时栖身,不会长久的,她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小气来,因此白菡便口口叫婧媛姐姐,婧媛也口口称她妹子,她们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矢口不提他们三个人的事怎么安排。
晚上,两个孩子玩着玩着就打起哈欠来,各人依到自己母亲的身边,叫着困了,要睡觉,她们便把两个孩子抱到厢房的小床上,一人一头睡下,两个女人便各自坐在自己孩子的那一端,拍着孩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她们在等时间,等对方先开口说出怎么回房睡觉。正屋里的东西两房,婧媛都收拾好了,她还在东房住。她那张顶子床是双人床,婧媛还留自己睡。白菡把自己随行的衣物放在西房里,那也是张大床,双人床,两张床上都可以睡两个人,可是她们只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今晚归谁?以后归谁?
白菡想,这第一夜不是能不能和天篪的问题,和天篪的,这个时候,这个落魂人的心境,已经没有一点和情绪了。这第一夜天篪归谁所有,是一种标志。如果这一次天篪上了秦婧媛的床,就说明她是切切实实小老婆了。两个女人在一起,名义上,男人只能属于正室女人秦婧媛,在上首房居住,明正言顺。那以后她就只能甘心做小,她怎么会甘心做小呢?她宁愿死在新安镇,也不愿活在杨家桥没了男人!
可是白菡又一想,你这是不是太自私了,就算天篪是你男人吧,这男人也是你过去从人家手里抢出来的,或者说抢到手的,她秦婧媛毕竟在你之先拥有过,你得到之后,不分白天夜里地使用,如今第一次三人在一起,就不能让人家拥有一回?如果真是一夫多妻,哪天晚上男人去哪房,还不是随男人的便?
想到这里,白菡又好像想通了。但她不想自己主动让出去,她在等她说,或者等天篪自己去哪房,这样耗到天亮,宁可一夜不睡,她也不主动退出。
婧媛做着手里的针线,也常剌着了手指,她一愣神,剌着了,一惊,慌忙用嘴吮一下手指,怕白菡看出来。其实白菡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去说,她也不能说,一说两人就明白了,全明白了,多不好!
她们就像久别的亲姐妹,有许多话要说,可又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却都是很尴尬地熬着,这是一份极其微妙的煎熬。
婧媛今天晚上想的与白菡完全不同,她想的一点也不复杂,就是想得到一次天篪的,也就是想和天篪痛痛快快地做一次爱。她干涸的心田太需要爱的润泽了。
婧媛一眼看到天篪突然就退回到十年前去。近两年和丁大安也好,和韩满堂也好,她做过不计其数的爱。但想想与他们,那都是男需女求的交媾,无爱可言。自今天一见天篪回来,尽管天篪几乎糟踏得不成人形,但她立刻就有了,若不是有白菡和孩子在,她第一件事,是把天篪拖到房中,要了他,是她要了他,她几乎要当着白菡的面去抱天篪,但她控制住了,虽然控制住了,身下还是湿了一点点,粘在内裤上,走来走去,一天不好受,但她兴奋。
到了这个晚上,她就这样和白菡耗着,她在心里骂这个女人,你在城里还不是要哪夜有哪夜,饱了够了,没把男人指教好,弄出这样的事来,下乡了,还硬着不输口,就不能大大方方地把男人让给姐姐用一夜,你是怎么也不知道,一个女人孤寡多少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只一任听丑闻,不去想想那丑闻后背人的无奈和悲哀。
两个女人就这么耗着,一直坐到深夜,婧媛说,你累了,你去歇着吧!我看孩子,再做会儿针线。
白菡说,我不累,多少年就想来看姐姐,遗憾的是这么来了……我陪姐姐多说说话……
她们一直坐到第二天凌晨,窗子的光亮溶化了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