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思经红
夏秋之交的这天气最是令人难挨。天气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晴了如火,阴了闷热,让人白天黑夜一样的烦躁。
白天,田里的活儿不多了,麦子早已收晒进仓,当开支的开支了,当收管好的收管好,留下种子,留下吃的,剩下的当卖卖了。婧媛自己和大安两个人吃不了什么,但要留下一部分,等着留给城里的天篪他们,这也都是必要的。
田里的活儿,玉米大安已锄了三遍,开始抽穗;秋禾大豆,虽然不多,但大安已侍弄得长势很旺。大豆是为榨油,榨出油来,婧媛自己吃的不多,主要是逢人到新安镇悦来集去,带给天篪和家人食用。
现在镇上的店铺里,听说生意更是兴隆,上上下下,十多张嘴吃饭,粮食油料耗废惊人。听说白菡过门,已经有了身孕,还顾着两头,也难为她一个女人了。
也难怪,那边父母年世已高,她又舍不得丢下那边的生意;这边天篪也是忙忙碌碌。婧媛在这百里之外,真的是从内心祝愿他们幸福,更祝愿白菡能给他们老杨家早早生下贵子来,也满足天篪和愿望,这也是婧媛的愿望。
在这农事的间歇里,正常大安只在婧媛这里吃中午一顿饭,白天到田里去看看苗情,锄锄草,下雨前后,看着墒情,排涝引水,顺便打回青草,把两条耕牛侍弄出一身肥膘来,待到秋收秋种时使用。
晚上的时候,大安没有理由留下来,都是回去睡觉的。大安走时,会把里外的东西收拾一遍。夏秋的天气反复无常,晚上还是明星亮月,说不定到了夜间,陡起一阵狂风,便会落下雨来。因此大安总是在屋里灶头下填满干草,再出去把柴禾堆封好盖头,以防夜里起风落雨,湿了柴禾。还要从杨西河里担水,倒在大门外老楝树下的水瓮里。河水养人,比井水好吃;井水冬暖夏凉,只用于洗用。做好这一切,大安便告辞一声才肯离去。
大安离去之后,婧媛便闩好过道的前门,过道的后门连着天井,出入方便,便敞开着。
婧媛回到后宅,没有大安在,一个人睡觉,又放心,又不放心;放心的是没了大安,这院子里也便没了男人,她不管怎样脱衣换衣,也没有了顾虑,但没有了大安,这院子里也就没有一点阳光,变得阴气沉沉,她又多了另一份担心。所以,他还是要把后宅的大门上闩上杠,才肯放心。
有的时候,月黑风高,白天的雨连上晚上的雨,一天连一夜,风刮得山摇地动,雨下得沟满河溢,天是要灭人了似的,婧媛生怕夜里的风卷起屋爪,掀起屋脊,一个人睡在这四合院子里,没有了一点主心骨,她便留下大安来做伴。
大安顺从地留下来了,虽大安依然地在前面的过道里睡,但婧媛就放心了。夜里起来,婧媛从窗口看到前面过道里的灯光,心里就踏实了。她想,一个家庭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少了男人还是真不行的,她又为自己家庭的不完满而叹息不已。
婧媛送走了大安,关好门,来到自己的房中,又拾起了那些不完不了的针线来做。其实她的衣服鞋子很多,用不作做这些针线,可是这长长的夜,又不是一夜两夜,她不找出些事来做,怎么能熬得到天亮呢?
婧媛每天晚上总是要拿着针线,做一会,或看一会儿书,或什么也不做,只在那里瞎想。想什么呢?又说不出要想什么?目的就是把时间熬过去。这熬惯了,必须要熬到那时候,才能有困意,才能上床,否则上床了,也是睡不着,甚至你想把眼闭起来都闭不上,就是在黑暗里也是眼睁睁地。所以她不能早早睡下去,睡不着反而把身子骨睡疼了。
到过了午夜,她洗了身子上床,打一个马虎眼,一睁眼就听到鸡叫头遍了,便再也睡不着,这一夜算又巴过去了。真是度日如年!
今天晚上,婧媛刚收拾好要坐下来,那个好朋友来陪她了。您可别意外,婧媛在城里和乡下,从没有说得来话的人。从过去在秦庄老宅上到现在,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好朋友,那个朋友后来便成了她的丈夫。来到乡下,她便没有心肠去结交朋友。她是被人遗弃的人,能和谁去说说心里话呢?过去现在人都一样,扶起不扶倒的,你在上升时,人人都和你交朋友,你在落魄时,谁都看你臭,即使家族姑嫂妯娌,不笑话你被丈夫遗弃了,愿意跟你来往,而你看到人家合家团圆,夫妻恩爱的样子,又怎会不心酸呢?所以倒不如不和任何人结交的好。
婧媛的这个好朋友,也是她的冤家,那就是每个女人月月都要见一回的那位,您笑了不?只是卖了一个关子。
想起这月经来,婧媛真是伤透了。人家那些女人,在乡下吃糠咽菜,瘦得成了皮包骨,可那经红儿月月有。她呢,倒好,在城里的时候,上上下下可以说娇惯着她了,还是不能让她月事正常。人家是母鸡一般,一生一窝蛋,生怕生多了孩子抚养不起;她是一肚子只产一个蛋,而又是个丫头。你巴望月经来时,它是一错多少天,甚至错过一两月。有时又是一次来了,半个月淋漓不尽,让天篪等不得了,只好冒险“穿红衣”。
来到乡下,婧媛对月事已经不当回事了,它来了嫌麻烦,不来更好,反正也不指望生儿育女了。却偏偏赶在这闷热的天,不想的朋友又来了。
婧媛赶忙从手提皮箱里,找出那备用的月经带来,再看看准备的火纸是不是太充分。
婧媛找出那棉布的月经带子来,看了看,因长时间没用,几个带子上的扣眼扯大了,纽扣嫌小了,不能用。要么把扣眼刹起来一些,要么重更换上大点的纽扣儿。大点的纽扣儿一时找不到,到衣服拆一颗下来,那衣服上又少了一个,还是将妞扣眼儿缝点起来方便又省麻烦。
婧媛便开始缝那月经带上的扣眼,缝好之后,婧媛便准备垫上火纸,穿在身上,防止那经红突然一下子滑下来,脏了衣服。这月经却是和二便不同,是不听人控制的。
婧媛又要趁月经还没来之前洗把澡,以防三五天里身子不能下水,在这伏天里臭了身子,不能走到人前去。就因为要洗澡,婧媛才想起来要习惯地把窗帘放下来,要不然她若是只穿上月经带,而忘了放下窗帘,她的动作会让躲在玫瑰花下的大安看得一清二楚……
大安是在走了之后又回来,从那堵矮墙爬过来的。大安一直就在窗外看着婧媛,当婧媛从皮箱里找出那月经带时,大安的心跳得厉害了,连全身都颤抖起来。
大安虽然没见过像婧媛这样的月事用品,但他从自己女人最初来潮时见过。那时候,他的女人刚刚过门,也使用过类似的东西。后来家庭困难,连火纸也用不起了,他的女人属鼠,有人说属鼠的女人经血很少,可是他的女人例外,每次都是杀猪一般,用起为纸来无限,后来连火纸也买不起了,每到来潮时,便用旧衣服旧布填在裆里,那样脏了可以洗,洗了可以再用。没有那么多钱去买火纸,省下一次来潮用的火纸,够一个月全家的零用钱。大安不好说出这小气的话,是女人自己知道应该怎样过日子。女人自己主动不再要买火纸用,所以月经带也就不用了,夜晚睡觉的时候,怕脏了裤子,干脆把下身衣服脱光,睡在真满木草灰的口袋上。
大安看到婧媛在缝月经带上的扣眼,就知道婧媛的月事要到了,他便眼睁睁地看着下一幕,不料,婧媛又放下窗帘……
接着,大安又听到那沐浴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