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挺一般
下午，连绵一整天的小雨终于停了。
高二每周五的最后一节课都是活动课，马芳云命令先趁空先把座位调换好，等放学再做大扫除。
三班的换坐规律是“月大周小”。除了每月依照月考成绩一次大调，平时一周便要调换一次。
换坐的方法便是整组从南向北，同一位置坐满一周后，就整组向北挪一排。
据说这样，是为了避免长时间一个角度看黑板而导致斜视。
刚开始挪座，整个教室里顿时就变得乱哄哄起来。
周围乌七八糟的，所有人都在说笑。
纸团乱飞，男生在追闹。
最靠北侧的位置下一周要换到最南边，不同于其他几组直接拉着桌子平移就好，要搬着桌子绕过整个教室，相对说也最费事。
安雨丝没来，温恬只能一个人推拉着两个桌子慢慢往靠窗的位置蹭，举步维艰。
直到磨蹭到南排，她终于喘了口气，胡乱擦了把汗。
前面的几个位置还没换好，几张桌子就横在过道堵着，她只能站在一旁等。
身旁有两个正男生嘻嘻哈哈地打闹。温恬本来安静地站着，忽然桌子被一股力量撞得一倾。
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啊”了一声，险些被撞倒。
手臂这时忽然被一只手扣了一下，将她扶稳了。
头顶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小心。”
她一回头，正好开始看见身后的顾骁。
他的声音也正好提醒了那两个打闹的男生。
两人一瞬停了打闹，回头看见温恬，立刻不好意思地赔笑。
“哎呦！对不起啊恬妹儿！对不住！”
“撞着你了吧？没事吧？”
温恬有点惊，飞快抬头掠了顾骁一眼，讷讷摇摇头，“没事……你们别那么叫我！”
她声音软软细细的，让那两个男生忍不住乐了。
其中一个啷里啷当地倚到她旁边的桌旁。
“诶，恬妹儿，怎么就你一人儿？丝姐呢？”
安雨丝是三班班花。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加上活泼开朗，在他们班里人缘一向不错。
尤其是男生。
她有时也爱和那些男生说笑。那些男生乐意恭维她，当面都管她叫“丝姐”。
听着就和大姐大一样。
因为她和安雨丝关系好，连带着这帮人管她都叫“恬妹儿”，任她让他们怎么改口都不听。让她也很无奈。
她随意回了句，“她还没回来。”
“哦……”
两个男生好像有些遗憾，又嬉皮笑脸地探过来，“刚才实在对不住啊恬妹儿，一会儿给你赔罪，请你喝冰！”
温恬连忙摆手，“不用。”
前面一直堵着的几个位置终于挪好了。
顾骁把自己的桌子往旁一拉，从南一组挪到二组。
他离开座位刚想往外走，身前的过道却被两张课桌和一个小身影给截住。
面前通开了过道，温恬撸了撸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纤瘦的手臂。
一副好像要大干一场的气势。
两个桌子一起挪着实有些费力，她又不敢使劲推，生怕推急了两个桌角脚绞在一起，桌子会不慎翻倒。
所以就只能站在两桌中间，往前推两步这个，又回身拉一拉那个，像极了一只费劲巴拉推食的小蚂蚁。
额角的汗渗出来。
耳边这时飘来一声轻嗤似的笑。
温恬错愕，没等扭头，眼前已经覆下来一道阴影。
“你坐哪儿啊？”
顾骁就站在她面前的位置，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微愕，愣了两秒才仓促地垂下眸，伸手指住两米外的一个位置，“那儿。”
那是南侧第五排，他原先的座位，和他现在的位置就隔了一个过道。
他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微挑了下眉。
然后忽然就走上前，搬起她面前的书桌就直接放到南五排的窗边。
温恬一愣，下意识想要拒绝，“诶，不用麻烦……”还没等她的话讲完。另一张课桌也已经被他轻松一挪，并在了刚才那一张桌子的旁边。
“……”
没说完的话一下又全部吞回在喉咙中。
温恬脸颊微烫，低着头不去看他，小声说：“……谢谢。”
“没事。”
只说了这一句。
然后他很快侧着身子从她的身边擦过，穿过过道走出教室。
·
等座位都换完，也几乎接近了放学的时间。
班长依照名单张贴出值周表，归拢着大家进行大扫除。
温恬这一周的任务是擦玻璃。从公用抽屉中取了两方抹布，她直接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浸抹布。
刚一走进去，就听见卫生间的洗手池有两个外班女生在聊天。
“诶诶！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但是刚刚孙静刘玲她们几个去三班那边了，好像说看到了！”
“她们怎么说？”
“说是比照片里还帅呗！”女生语气兴奋，“但是隔得远，他们班还在换座，乱糟糟的，也没太看清……”
随意走到一处空的水池边，温恬拧开水龙头。
耳朵隐约捕捉到她们聊天的内容，她心中忽然莫名有种什么预感。
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似的，这时，崔迪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说：“诶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呢？顾骁刚过去！你们没看到吗？”
听到她的话，那几个女生忽然惊了，立马在卫生间门口围成一团。
“哪儿啊哪呢？”
“什么时候啊？”
“哎呀，我又没看见……”
顾骁……
这个名字溜进耳朵，温恬的浸着抹布的手不觉微顿。
她抬头往门口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个教学楼的男女卫生间是相互挨着的，女东男西，中间只隔了一面墙。
因为是夏天，厕所中没有空调，为了通风，所以两边的门窗全部开着，门上只垂了一面薄帘。
站在洗手池的位置，她隐约都能听见来自隔壁卫生间男生的骂笑声。
抹布已经完全浸湿了，冰凉的水珠将温恬的手指冰得有点发红。
她关掉水龙头，将抹布拧了拧，打算绕过几个人回班级。
崔迪一抬眼看见她，顿时惊喜，“温恬！”
温恬闻声停步，跟她打了声招呼。
崔迪和温恬是同班的，但因为不是一个圈子，所以平时互相并不太熟悉。
看她突然对自己热情，温恬觉得有些不自在。
果然崔迪问：“诶温恬，下周你是不是和顾骁同排啊？我看你俩座位好像就隔一过道！”
旁边那几个外班女生一听也惊讶极了，立刻将她拽住，你一言我一语的。
“你跟顾骁就一个过道啊？”
“哇你也太幸运了吧！”
“我也好想跟顾骁坐一起！好羡慕你啊！”
……
她们的声音不算小，旁边的人频频往这头看。
温恬有点尴尬，悄无声息脱开她们的手，低声说：“也就这一周，月考成绩一出就该换了。”
“一周也行啊！要是换我，一天都愿意！”
“就是！”
“一天！一节课！”
几个人七嘴八舌，其中一个女生忽然问：“诶同学，你离顾骁那么近，什么感觉？”
“对啊，他近看帅么？和照片上比怎么样？”
“你能不能帮偷拍？”
“……”
温恬窘迫，不想跟她们太过纠缠，勉强一笑，“也……还行吧。”
几人一听愣了，有点失望，“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挺帅的吧，我没仔细看。”温恬说：“我是觉得挺一般的。”
听她这样说，那几个女生也不好意思再问。
随便找了个由头逃脱开，温恬低头向班级的方向走。
刚出卫生间往右一拐，迎面却忽然撞上一个高长的影子。
温恬一顿，下意识抬起头，一刹就这么愣住了。
顾骁站在她面前。
他像是也刚从卫生间中出来，身上的校服上还溅着星点水珠，双手插在裤兜里，十分随意地站着。
温恬愣了一秒，接着整个人陡然一惊，脸都烧了起来。
完了……
他站在这儿，那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这样一想，她便不由更加窘迫，视线躲闪开。
他刚帮过她，她本不该随意乱讲什么的。可是刚刚，她真的只是想快点脱身才那样去敷衍。
谁又能想到他就在对面，又将那些话一字不落地给听到了。
好尴尬……
那现在，她又该怎么解释？
心里正斟酌着，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哂，来自正前方的方位。
温恬诧异，抬头。
顾骁却已经没再看她，漆黑的眸随意往旁一瞥，唇角轻抿成一条线，似笑非笑。
他迈开步子，直接绕过她，颀长的身影像是风过，掠得她及肩的发尾轻轻一漾。
径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