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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陈淼拿着画像端详片刻,不住的点头,“果然很像,这便是才刚老夫见的那人了,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画者从未见过此人!果然是神技,岂止是栩栩如生几个字能够形容得尽的。席少侠,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可曾见过此等神技?”
    一口气用了两个果然,可见他着实是诚心叹服的。
    张远敏锐的察觉到席桐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错『乱』。
    他接了画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忽然问道:“大人可知作此画像的人在何处?”
    陈淼正要说话,却听张远忽然福至心灵的喊了一句,“你便是那四处打探作画者的黑衣人!”
    此言一出,室内皆寂。
    陈淼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席桐,却见他大大方方的点头,“不错,正是在下。”
    “作画者的身份十分紧要,无缘无故自然不能随便往外说,”张远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警惕,他猛地站起,先挡在陈淼面前,然后又追问道:“你先在城内外任意徘徊行踪诡秘,如今却又借口擒拿案犯接近大人,究竟意欲何为?”
    赵戈见状,也是浑身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方才的兴奋和惊喜已然『荡』然无存,如今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怕和紧迫。
    此人先在城中踩点打探,然后又故意趁他们不在府内之际混入大人身边,此时若突然发难,这样近的距离,周围又没有旁人支援,他们能否护得大人周全?
    席桐好像全然没有感觉到场上的紧张氛围,只是举着手中那张画,认认真真的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做此画者是我一位故人,我此番便是寻她而来。”
    故人?
    赵戈道:“口说无凭,你来历成谜,动机不纯,单凭三言两语,我们可不会相信。”
    “给我一支炭条一张白纸,我自然有法子让你们相信。”席桐有些赞赏的看了看他们,并不生气。
    永远都不要小瞧古代人的智慧和警惕『性』,这一位知州、两个捕快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这才说了几句话?只怕对方心中已经转过了□□个弯子……
    张远和赵戈下意识看向自家大人,就见陈淼略一沉『吟』之后点了点头,“来人,取一沓白纸、一根碳条来。”
    不过短短片刻,寥寥数笔,一身仙鹤翔松刺绣便服的陈淼便跃然纸上,鲜活的仿佛随时都能走下来,技法与展鸰的画如出一辙。
    陈淼先赞了声好,张远和赵戈对视一眼,知道恐怕席桐说的是真的。
    此等画技,他们在遇到展鸰之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来也不是看一眼便能学会的。
    也不知怎的,张远心里忽然就有点不痛快,“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随意透『露』,骨肉反目的多着呢!更何况只是故人!”
    赵戈也跟着点头,便是陈淼,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若是这男子是千里迢迢来寻仇的,他们轻易将展姑娘的行迹透『露』了去,岂不是害了她?
    席桐却忽然笑了,如高山上冰雪初融,又似春风乍起吹皱的一方湖面,整个人都温和柔软起来,“那么,有劳张捕头帮忙带句话,就说有位叫席桐的故人来访,展鸰姑娘见是不见?”
    此言一出,张远和赵戈彻底没话了。
    人家都知道展姑娘的名字!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了,展”张远刚说完,却见对面的展鸰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惊喜和愉悦。
    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眼底涌动着浓浓喜意,嘴角不自觉上翘,如同上等美玉的面庞上光华流转,声音微微发颤的问道:“他果然说他叫席桐?他在哪儿?”
    见她这般反应,张远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他将展姑娘当朋友,人家旧友重逢,自己该替她高兴才是,可为何……偏偏高兴不起来?
    “我们先前怕他来者不善,说好了先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今既然知道是个误会,回去便叫他来罢了。”张远闷声道。
    “多谢多谢,有劳有劳!”此刻展鸰内心汹涌澎湃的惊喜简直无法言表。
    还有什么能比你忽然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这全然陌生的世间,还有另一位过命的旧友与你相伴来得更令人愉快和庆幸的么?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她实在没想到,席桐竟然也来了!
    见她自从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合不拢嘴,张远心中越发烦闷,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们,是朋友?”
    展鸰认真思索片刻,忽然灿然一笑,“最好的朋友,可『性』命相托。”
    回去的路上,张远只觉得心里好似揣了一个秤砣,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他不止一次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若是他不问,不说……
    他看着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忽然头一次盼望它没有尽头。
    循着纸条上的地址往那边走的时候,席桐的心情是难以克制的激动,而当那座客栈远远映入眼帘时,他甚至忍不住打马走的更快。
    然而等他行至近前,却忽然紧张起来,本能的勒住马缰。
    枯草衰黄,炊烟袅袅,本该是清冷世间好一处人间暖境,便好似茫茫沙漠中疲惫的旅人忽然看到一眼清澈泉水,该是放松和安逸的。
    可他在害怕,无端的害怕。
    怕这一切只是个匪夷所思的巧合,怕等会儿见到的并非期望中的人,怕接下来发生的所有都脱离轨迹……
    胯/下黑『色』骏马还没跑够就被喊停,有些烦闷的原地打转,时不时的尥蹶子,一头鬃『毛』肆意飞扬,明晃晃的表示不满。
    席桐失笑,翻身下马,一下下抚『摸』着它的脖子,“好马儿,我的心跳得厉害。”
    狂热的欣喜与反复的恐惧交织,汇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奇怪心情,叫他踟蹰不前却又渴望靠近。
    黑马打了个响鼻,一双大眼直勾勾瞅着他,里头满是不解。
    席桐自嘲一笑,刚要说话,客栈那头却径直有人迎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饭菜,滚烫的炕头,远近闻名的实惠。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来坐坐,歇息一回再赶路吧!”
    席桐略一思索,顺水推舟的点点头,“好。”
    “客官,恁这匹宝马甚是神俊!”那伙计刚要伸手去牵马,那匹高大的黑马竟高高扬起前蹄,竟是嘶鸣着要踢他!
    “哎呦!”伙计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退开了,黑马却又打了个响鼻,狭长的马脸上竟颇人『性』化的流『露』出点鄙夷。
    “小兄弟,没伤着吧?实在对不住,它着实顽皮了些,又不大爱叫人碰,我该早说的。”席桐歉意道,又拍了马头一下,拉下脸来训斥道,“胡闹,我说过多少回了?今儿的豆饼没了!”
    往常他本会在一开始便说明的,只是今儿想得出了神,竟险些伤了人。
    伙计只是没留神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倒不害怕了,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匹马嘲笑了,有些啼笑皆非。又见来人竟一本正经的训马,早就没气了。
    他正想着,马怎么能听懂人话,可下一刻却见那黑马竟真尥了尥蹶子,又用牙去咬来人的袖子,被避过之后还讨好的用大脑袋蹭他。
    “没有就是没有了,总是惯着你,却不长记『性』!”席桐一脸严肃的说,简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见他这样冷硬,黑马又打了个响鼻,这回却是蔫哒哒的了。
    大宝惊叹万分,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啧啧称奇道:“小的真是开了眼界了,早就知道猪牛有灵『性』,没成想马儿竟比它们还剔透十倍百倍,您这匹马真是神了!”
    席桐轻笑出声,“莫再夸它了。”
    动物本就有智慧,尤其是这类与人类亲近的哺『乳』动物,很多都拥有小朋友一样的理解力和反应能力,就好比这会儿,这黑马虽听不懂人话,却懂得分辨语气,知道对方大约说的是好话,便又迅速洋洋得意起来。
    席桐摇了摇头。
    这马的脾气,大约是改不了了。
    罢了,自己『性』子有些闷,它活泼些便活泼些吧。
    两人一马沿着客栈前头的砖路走了一段儿,刚好遇见展鸰出来查看香肠的风干情况,大宝就道:“掌柜的,来客人了!”
    展鸰抬头,就跟席桐四目相对。
    果然是他/她!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好似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样。
    大宝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看见自家掌柜的跟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自己带过来的这个年轻俊后生。
    他挠了挠头,下意识的想出声,可话到嘴边,却又本能的停住。
    怎么就觉得这会儿自己不该出声呢?
    不光不该出声,好像站在这儿都有些多余!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鸰终于回神。
    她张了张嘴,上前一步又停住,忽然觉得之前想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你来啦。”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瞬间打消了席桐的所有忐忑。
    他从眼底开始沁出真正的喜悦,“抱歉,来晚了。”
    说完,两人都是噗嗤一笑,刚开始的那点生疏『荡』然无存,好似从未分开过,又好似重新回到了以前无数次搭档做任务的时候。
    “还没吃午饭吧?”展鸰笑着问道,“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做。”
    席桐还真就认真想了想,“焖面吧。”
    “好,”展鸰点头,“正好早起泡了些干豆角,这会儿也能用了,你先去哇,你竟然有一匹马!”
    直到这会儿她才注意到席桐牵着的高头大马,不禁面『露』艳羡。
    “嗯,”席桐让开一点,意思是叫她过来『摸』一『摸』,又有些唏嘘的道,“这边也没有车,只好买一匹马了。”
    大宝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听不大懂了。
    什么叫没有车?那不遍地都是车么?
    “你真有钱!”展鸰痴『迷』的看着阳光下黑马那一身上等锦缎一般油光水滑的皮『毛』,由衷感叹道。
    这样一匹好马少说也得几百两甚至上千银子吧?自己这会儿全部身家加起来估计也就能换个马屁/股!
    席桐闻言笑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在阳光下温柔的泛起涟漪。
    展鸰擦了擦手,激动非常,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抖着伸出手去,然而……那匹马竟然不给『摸』!
    她刚过去,黑马就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
    还甩尾巴!
    展鸰面无表情的站了会儿,转过身去直面席桐,非常诚恳的说:“我很有理由怀疑你是过来炫耀的。”
    他这么闷的人,怎么会有一匹马精!
    瞧瞧这鬃『毛』,发质简直比她的头发还要黑亮水润有光泽!
    稍后,席桐亲自将马栓到马厩里,结果展鸰那匹大青骡不乐意了。
    说好了这是我的单间的,没想到眨眼功夫你就在外头有别的马了!人和骡子之间还真是没有一点儿信任了。
    展鸰就有些头大,这都什么年间啊?难道真的是因为建国后不许成精,所以这年月的动物都尤其鬼精鬼精的?
    你只是一头骡子,还要什么单间啊?跟同类,好吧,近亲,跟近亲和谐有爱的分享一下不好吗?
    还真是不好。
    展鸰的大青骡不肯迁就,席桐的黑马更不是纡尊降贵的主儿,两头畜/生隔着一丈远就开始你嘶我叫,声音此起彼伏一个赛一个响亮,连尥蹶子带刨蹄子的,闹得尘土飞扬、不可开交,引得在场其他几位客人都纷纷出来看热闹,有的人手里还抓着啃了几口的包子。
    没奈何,席桐只得暂时将马栓到外头,展鸠赶紧叫了铁柱出来,吩咐他抓紧时间再扎一个马棚。
    她根本就没有问,就知道席桐会留下来;而席桐也没有说,就知道展鸰肯定明白。
    席桐洗了手,捡了大堂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安安静静的打量四周。
    客栈内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木料香气,混杂着饭菜香味缓缓飘散,一切都叫人无端踏实。
    从这里看不见后厨,可他能想象得到,现在展鸰必然是麻利的动作着。
    很好,她真的实现了梦想,过上了向往已久的安稳生活。
    席桐安安静静的坐着,忽然觉得焦躁已久的灵魂都跟着平静下来。这种久违的感觉令他痴『迷』。
    不多时,展鸰就端着个大托盘出来,上头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盘子,里头堆着豆角焖面,另有几个小碟子,分别放着香喷喷的红油腌蛋、泡菜和凉拌皮蛋,外加一盘香醋鸡丝和用腐竹和豆芽拌的清爽凉菜,都是干干净净的,瞧着就叫人食欲大增。
    席桐自己站起来端了,看见皮蛋还笑了下,“你连这个也弄出来了。”
    他光会吃,却是个手残,这些日子在外头那是风餐『露』宿的……别说皮蛋,连个鸟蛋的影儿都瞧不见的时候多着呢!
    “尝尝吧,”展鸰去他对面坐下,笑眯眯的托着下巴,“你来的倒巧,前几天刚灌了香肠,用的还是以前你给我的方子呢。今晚上我准备做卤味,多给你弄点鸭翅膀。”
    席桐本不是个表情多的人,可跟她在一起,唇角却总是下意识的翘着,或许这两个人自己都没发现。
    他忽然放下筷子,从斗篷下头掏出来一个灰『色』小包袱,打开拿了个沉甸甸的钱袋,郑重其事的推过去,“我们,还能做搭档吗?”
    他有点忐忑。
    展鸰瞧了眼,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做那行了。”
    席桐抬眼环视四周,轻笑一声,“看得出来。”
    “不过嘛,”展鸰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透着股狡黠。她伸手抓过钱袋颠了几下,又『摸』到里面有几张银票的样子,“这些管你一辈子食宿尽够了。”
    席桐就长长的松了口气,长久以来悬着的心忽然也跟着放下了。
    有客人眼尖,看见席桐桌上的东西就嚷道:“老板娘,那是甚?怎的没听小二说过?”
    展鸰头也不回的道:“私房菜,只给朋友的!”
    那人也不过眼馋加嘴馋,听了这话倒也接受了,只是瞧着这俩人神态亲昵,又男的俊女的美,便顺嘴打趣了句,“甚么朋友,感情是会情哥哥哩!”
    那边的展鸰和席桐也没听见,只是边吃边聊。
    展鸰大略看了席桐丢过来的钱袋,还被他丰厚的身家小小吓了一跳,她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洗劫了一整个土匪大营!
    “到我手里的钱是不可能退回去的,”她斩钉截铁的说,“门儿都没有!”
    席桐轻笑出声,黑白分明的眼睛亮闪闪的,“给都给了,本也没想着要回来。”
    展鸰点点头,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不是白占便宜的人,这么着吧,就当是你融资,给你算个大股东,每月分红,如何?”
    席桐嗯了声,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你做主就好。”
    他对钱财一项没什么概念,更没什么打算,之前除了必要的花用之外,基本上都是交给展鸰打理,不然就他这散漫『性』子,早就把自己饿*屏蔽的关键字*。
    席桐低头吃面。他吃面的习惯特别有趣,每一口都要同时吃到面和配菜,然后再喝一口汤,多年来从未改变,简简单单的面也能给他吃出仪式感。
    觉察到对面展鸰的视线,席桐勾了勾唇角,眼神中带了点追忆,“这情景,倒是叫我回想起你我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了。”
    他们两个本是军校同期生,头次见面就是新生训练时候的餐桌上。后来两人一起被选入特殊部队,因各有所长被打散了分头历练,几年下来分分合合,最后又兜兜转转凑在一起成了搭档。
    “你什么时候来的?最初到哪了?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展鸰真是满满的好奇,觉得集体穿越这种事情真的太奇妙,完全不亚于世界第八大奇迹。
    席桐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口面,感受着久违的熟悉的满足感后这才不紧不慢道:“上次任务结束后不久,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找你的过程中稀里糊涂就过来了,大约是在后世的云贵一带,也有大半年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只是冥冥之中觉得就好像应该一路向北。其实前段时间我从客栈外头经过,只是没停下。”
    说到这里,两个人相视而笑,显然觉得这世上的事十分有趣。
    只是说来奇怪,分明是展鸰先穿的,可为何偏偏席桐却比她来得更早?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刚来那阵子,席桐着实茫然了许久。
    原来的他只是一名战士,每日忙于任务,偶尔能得几天假就抽空去吃吃东西,往往不等休息好就再次投入战斗。太过充实的生活让他几乎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以后的事,也不必思考,因为一切都有上级和搭档帮忙安排好了。
    可是眨眼间,天地风云变幻,他成了一名……无业游民?
    没有战争,没有任务,没有明枪暗箭,什么都没有。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跟周围那种缓慢而闲适的生活氛围格格不入,时空和职业的双重错位让他陷入茫然。
    就好像……成了无家可归的流亡人。
    然后又过了不知多久,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心底忽然涌出一路向北的强烈念想,于是也就这么来了。
    真好。
    席桐又挑了两筷子鸡丝吃,嚼了一下便微微挑高了眉『毛』,展鸰知道这是他喜欢的表现,不免有些得意。
    “这边的醋很好,特别香,没有咱们吃惯的那种香精啊添加剂的味道,特别醇厚,凉拌菜或是吃热面的时候加一点都特别棒。”展鸰兴奋地同他分享着自己的收获,就跟穿越前一样。
    “是很好,”席桐诚实的肯定了她的眼光,又继续道,“我先去了黄泉州,意外发现了你的画,只是似乎上头的人交代过了,这些人的口风特别紧,我花了大约一周也只打听到是来自福园州的两名捕快带过来的,便又去了福园州。也是那几日,我便从你门前经过了。”
    这会儿再说起这些事,他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原来早在之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曾经无限接近,只是生生错过了,又多熬了将近一个月。
    “原来如此,”展鸰恍然大悟,“说起来我的画还是你教的,你自然认得出来。”
    顿了顿,她又笑道:“看来我这个忙也没白帮,不然或许你在将来会十次百次的过门而不入!”
    两人正说笑,二狗子一脸难『色』的带着展鹤从柜台后过来。
    “掌柜的,大爷闹着要找您,我拦不住。”
    “没事儿,过来吧,”展鸰朝展鹤招招手,“正好认人。”
    席桐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这是,你的孩子?”
    他们分别才多久?儿子都这么大了?!
    “啊,我弟弟,”展鸰大大方方的道,“阴差阳错来到我门前,可不就是缘分吗?是不是,鹤儿?”
    展鹤冲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扒着桌面,肉嘟嘟的下巴垫在同样肉呼呼的手背上,满是好奇的看向席桐。
    他的眼睛很干净,没有一丝半点污秽杂质,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纯真。
    席桐对他笑了笑。
    展鹤有点害羞,抿了抿嘴儿,微微往展鸰那边靠了靠。
    这个大哥哥好好看哝……
    “这是席桐哥哥,是姐姐最好最信任的朋友,以后都是一家人啦。”展鸰把他抱到椅子上坐下,耐心介绍道。
    说到这里,她忽然心情微妙的道:“这里的人*屏蔽的关键字*生子都很早,真要论起来,这小东西是不是该喊我阿姨,喊你叔叔?”
    她都二十六了!
    席桐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她,摇摇头,“实践证明,现代人不显老的理论是真的。”
    展鸰挑眉,这人是一本正经的号召他们该继续装嫩吗?
    不过也是,古代人平均寿命本来就低,体质也不如经过各种改良的现代人,更别说他们这种专业训练出来的战士了。真要按照比例算的话,没准儿他们的综合素养还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大小伙子呢!
    小孩儿仰着脑袋看展鸰,然后又看了看席桐,就见对方变戏法儿似的掏出来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登时惊讶的睁圆了眼睛,又熟练的去看展鸰,大脑瓜子简直要被他自己给甩晕了。
    展鸰替他接过来,自己先翻来覆去的看了,“你还玩儿木雕呢,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
    雕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狼狗,线条流畅,眼神灵动,不过巴掌大小,十分灵巧可爱。
    席桐尤其擅长用短匕,这对手部灵活『性』要求特别高,所以他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弄点小玩意儿,也是怕功夫落下。
    “嗯,”席桐低低应了声,微微垂了眼帘,“你不在,这边也没什么消遣,接任务之余,也只好做些木雕了。”
    说完,他又笑了下,难得卖弄了点本人极其稀缺的幽默感,“前后倒也换了几两银子。”
    心灵『迷』失的那段时间,他还真是靠卖木雕维持生计的。
    展鸰失笑,把小狼狗交给小孩儿,“席哥哥给你的见面礼,拿着玩儿吧。”
    展鹤无声欢呼了下,隔着桌子对席桐做了个揖,瞬间亲近了许多。
    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总是想要找人炫耀一下的,他自己欢欢喜喜的摆弄了会儿,便手脚并用的爬下条凳,蹦蹦跳跳的举着小狼狗木雕给二狗子他们看去了。
    席桐盯着他圆滚滚的背影看了会儿,转头朝展鸰指了指喉咙。
    展鸰也跟着叹了口气,“捡到他的时候就这样了,嗓子应该没问题,可能是心理创伤形成的应激障碍,慢慢来吧。”
    席桐点了点头,又问:“养在身边倒也罢了。”
    展鸰笑着摇头,飞快的将展鹤的来历讲了遍,又说的认真,“哪里能养一辈子呢?我琢磨着,这孩子的家世未必一般,指不定是怎么着才到了这儿。将来有朝一日风平浪静,他的家人若知道他没死,十有八/九是要带回去的。只是现在小东西吓坏了,晚上总是噩梦连连,大夫说大约是落了病根,身子也有些伤着了。我先好好替他调理着,等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再慢慢往外打听。”
    她不止一次的进行过设想,展鹤到底是什么身份,其中不乏影视剧中常见的宫廷豪门,若果然是那样骨肉相残的家族,对方既然敢下手一次,就必然是想斩草除根的。
    小东西捡了这条命不容易,而她现在根基尚浅,一来没什么门路,二来对附近势力分布也不甚清楚。倘若最坏的猜测成真,一旦走漏风声,若当初谋害展鹤不成的人顺藤『摸』瓜找过来,只怕抵挡不了,丢了家业事小,连累了他们这一群人事大。再者孩子也还弱,受不得惊吓,须得暂时蛰伏,从长计议。
    席桐听后点头,“你想的很周到。”
    养着吧,也不缺这几口吃的。
    晚间铁柱与二狗子带着小五他们一同吃饭,众人不免对新来的席桐十分好奇。
    负责洗刷的刘嫂子便道:“怪俊的后生,又难得的气派,瞧着倒不像是个做活的。”
    “哪里是做活的,嫂子恁也忒会想了!”大宝就道,“今儿我听掌柜的亲口说的,是故人哩,两人熟络的很。”
    众人纷纷点头,原来如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掌柜的这等女中豪杰,认识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凡夫俗子哩。”
    “嘿,你们没瞧见他的眼神儿,那身板儿,那气势,依我说,便是那话本子上的英雄侠客!”
    “哈哈,咱们掌柜的可不正是位女侠?正缺一位男侠哩!”
    “什么男侠,你这没见识的,那叫少侠……”
    在客栈做了几天活,李氏也被带的活泛了些,闻言笑道:“怪道,俺就说瞧着与掌柜的甚是登对,说不得便是心上人哩。”
    几人便又笑,竟开始『操』心起自家掌柜的终身大事了。
    小五倒是有点迟疑,“只是这样一来,岂不像是倒『插』门了么?掌柜的这般人品,又这样能为,可不好这么着!”
    “休得胡说!”铁柱颇有大哥风范的呵斥一句,“真是没见识,你今儿是没瞧见那位席大爷,多么气派,光是那一匹宝马怕不是要几百上千的银子,若是没有门路,只怕有银子也没处买去!这样的人,会是吃白饭的么?”
    众人纷纷称是,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吃了一回,刘嫂子难免又起了点乡间大娘们惯有的心思,“龙生龙凤生凤,掌柜的这样俊,席大爷又是那般出『色』的后生,这二人若是在一处,生出来的娃娃指不定多么好看!”
    这么一说,大家不免顺着幻想起来,竟都有些期待起八字没一撇的小掌柜了……
    这一夜,席桐并没有认床,睡得格外踏实。
    次日一早,展鸰也有点起晚了,她习惯『性』的喊展鹤起来洗漱时,却发现屋里竟然没人了?
    正在院中洗被套的刘嫂子便笑道:“掌柜的醒了?大爷正在东厢席大爷那里玩呢。”
    展鸰一乐,呦,这俩人倒对了脾气了?除了诸锦,再没见展鹤对谁这样亲近过。
    什么大爷、席大爷的,如今她家里倒是有两位大爷了。那自己算什么?展大娘?
    展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飞快的洗漱,顺带着把自己逗乐了。完毕便去了东厢,临走前还不让叫刘嫂子转告李氏,叫她先把昨儿临睡前泡的糯米蒸上,熟了之后摊开晾到略烫手的时候喊自己。
    刘嫂子应了,麻利的晾上被套便去知会李氏。
    东厢房门没关,展鸰一眼就看见炕头上坐着一大一小,都垂着头,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动作表情出奇的一致。
    展鸰失笑,刻意放重了脚步,席桐果然察觉了,看见是她后便勾了勾唇角。
    “做什么呢?”她走了进去,这才发现是席桐正在做木雕,展鹤一脸的兴奋,好似在看大变活人似的。
    席桐给她看了看手中初具雏形的小马,又指了指展鹤,“他属马。”
    “有没有谢谢哥哥?”展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热乎乎的,手感极好,便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席桐就眼带笑意的看她,展鸰别开眼,装没看见的。
    她一直有这个『毛』病,特别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人,自然也是哺『乳』动物的一种。
    他们仨凑堆儿吃早饭,金灿灿香喷喷的小米粥配着小咸菜,略放一会儿便起了一层米皮,萝卜块嚼起来咯吱咯吱响,又爽又脆,全部的味蕾都被唤醒了。
    还有小孩儿拳头大小的小笼包,白胖胖肉鼓鼓,顶端绽开菊花般的褶皱,一口下去便是一汪清浅的汤汁,肉团儿很是劲道,略有些烫嘴的时候吃正好!
    展鸰每天都给展鹤做一碗蒸蛋,用细腻的小白瓷碗盛着,淡淡的柠檬黄,十分好看。蛋『液』提前用粗纱布反复滤过,上头堆一点柔滑的红豆沙,又香又甜,小孩子特别喜欢吃。
    小家伙自己右手拿着『迷』你筷子,左手用勺子挖蒸蛋吃,一口口吃得欢,腮帮子都鼓起来,松鼠似的嚼个不停。
    正巧席桐夹了个小笼包,无意中发现小家伙鼓起来的侧脸……竟与筷子上的包子无比酷似!
    他微微挑着眉『毛』欣赏片刻,抬头就发现对面的展鸰正在憋笑。
    这人真的一点儿没变,关键时候靠得住,可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候却又单纯的很。
    吃过饭后,展鸰就兴冲冲的去了厨房,展鹤习惯『性』要跟着,奈何人小腿短,正着急,却忽然发现自己腾空而起,下一刻便稳稳落入结实的胸膛。
    席桐一条胳膊便可将他托的稳稳地,只是却开口道:“你自己找姿势。”
    他没抱过小孩子。
    展鹤眨了眨眼睛,果然抓着他的胳膊,上下左右的挪了挪小屁/股,最后老老实实在他臂弯中找准地方窝好了,还弯着大眼睛冲他笑了笑。
    席桐眼底微微沁出点笑意,撇开长腿跟了上去。
    展鹤就扒着他的胳膊往四下看,觉得新奇又欢喜。
    哇,好高哦,比姐姐抱着的时候还高!
    见展鸰来了,李氏忙上前迎接,“掌柜的好,那糯米俺已晾上了,您要不要去瞧瞧这个冷热成不成?”
    她是不知道掌柜的弄这么些糯米,蒸熟了却又要晾的不冷不热的做个甚。
    展鸰果然过去伸手试了下,觉得差不多了,便去隔壁暖房剪了事先发好的麦芽,将二者混在一处搅拌均匀,完了之后又交代李氏,“你再瞧着,三个时辰后用那边的白布口袋装起来,能榨出多少汁子算多少。到那时再叫我。”
    “糯米糊糊?”席桐那张脸上甚少出现此刻这样的茫然。
    “麦芽糖。”展鸰有些得意的道,“过年没有糖怎么能行?本想着买蜂蜜,怎奈黄泉州和福园州竟都不是产好蜂蜜的地方,偶然找到几个留到现在的,也都不大好,还不够糟心的。左右我想好了,开春便自己养些蜜蜂。”
    席桐看过来的眼神明晃晃都是敬佩。
    为了口糖,竟决心自己养蜂,何等的执着!当真感天动地。
    说话间,展鸰已经挽了袖子,又神神秘秘的指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与他瞧,“你不知这锅卤水花了我多少心血!这里的料又不全,不知求了多少人才大略凑了这十五样,又反复试了配比,煮过几回,好歹是那么个意思了。”
    卤水难得,也十分娇贵,须得时时维护,单就器皿而言也不能马虎了,寻常铁锅铁桶之类的金属器皿是不成的,要不了多久便会坏了。
    为了得到绝世好卤,展鸰还特意进城搜罗器皿,怎奈都没找到大小合适的,还专门请人开窑烧了一批,便是如今用着的大陶罐了。
    说是陶罐,可它们的个头也未免有些太过巨大,还带着嘴儿和专门的耳朵,奇形怪状,但着实好用。
    她提前叫李氏准备了好些肥嫩的猪蹄、猪耳朵、鸡脚鸭掌、鸡翅鸭翅,都细细褪净了『毛』,如今都分批丢入卤水中煮。
    卤水受热,里头十多种『药』材和事先煮过后剩下的油脂香气进一步融合,在空中散开浓郁繁复的味道。
    城中食肆内自然也是有荤菜卖的,另有好几家老字号的烧肉十分有名,可她也是进过几回城的人,每每也从那几家铺子前头路过,然而却可以斩钉截铁的说,绝没有一家有这般厚重的香气!
    旁边的李氏就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闻,又偷偷咽口水。
    她倒是想学的,只是这忒也复杂,且又要那样多的香料,她记不住不说,最要紧的是听说林林总总一大堆下来足足好几两银子呢!寻常人家却哪里吃得起!
    不过确实是香,莫说还往里头加肉,光是这一锅卤水,她都能就着吃几个大饽饽了。
    天啊,光是卤水已经这般浓香,再加了肉……那得好吃成什么样儿?岂不是要上天?
    几个时辰之后,卤味做好了,什么猪蹄猪尾巴鸡爪鸭掌的,表面都泛着一层油亮的红棕『色』,但凡路过厨房的人都跟着咽口水。
    要了命了,青天白日的这样香!叫人如何专心干活?
    展鸰自己先尝了一口猪蹄,只觉入口即化,蹄筋也都煮的软糯了,略微一抿便化在口中,哪里需要再费劲咬?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用小刀连皮带肉切了一点下来,略蘸一蘸浓稠的汤汁增味,转身对展鹤说“啊”。
    小家伙乖乖张嘴,啊呜一口吃掉,一咬就满足的捧着小脸儿直踢腿儿。
    好好吃哦!
    黏糊糊香喷喷的,好香哝。
    他平时是不爱吃肥肉的,可是姐姐给的这块却十分不同,瘦肉弹牙,肥肉软烂,肥而不腻,好吃的很呐!
    不知什么时候,席桐已经是双手抱着他,稍后展鸰看过来时,他便一脸无辜加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朝鸡翅努了努嘴。
    展鸰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笑,“不必这样宠他,叫他自己下来走吧。”
    “厨房有火,且『乱』糟糟的,他这样嫩的皮肉,别烫着了。我力气大,也没什么。”席桐面不改『色』道。
    这话倒是,展鸰顺手捏了捏小朋友的腮帮子,帮席桐扯了几块翅中肉送到他嘴巴,“尝尝,是不是原来那个味儿。”
    席桐张嘴吃了,很捧场的点头,“比原来的更香。”
    “大概是肉好,”展鸰道,“这里的鸡鸭什么的真的很香,不用加配料都特别好吃。”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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