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夫人[一]
到了秦记酒楼,先见着了陈鼎坚和陈鼎渊。这两位南朝皇室的同胞兄弟占了东厢靠近窗户的一桌。还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客商和千门镇上的专事打听消息的好事之人,呼呼啦啦各占了位子,悠闲地喝着吃着。
西厢正中的一桌是秦老夫人和几位族中小辈。靠近楼梯口的两桌显然是随独孤伽罗而来的十几个皇家内卫。他们本欲清场,可看到陈鼎坚和陈鼎渊,他们把念头消了。
这两位若是发难,他们这十几个人丢命不说,独孤皇后的命怕是也要留在千门镇了。凡世的武道高手,未见着出世道修,可以狂妄得想灭谁就灭谁,见了蜀山的三十六艘御空而飞的七彩飞舟,再不可一世的人也不得不低头。
近日的确切传闻,瀛水洲遮星阁的无上法阵竟连不坠三界轮回的四位昆仑金仙也困住了。有这样强横的势力存在,那真的是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苍海桑田。
冯夫人和苏威先上了二楼,去见独孤伽罗。
本风和天音走到陈鼎坚和陈更鼎渊跟前,本风抱拳哈哈一笑:“见过两位大哥,这几天在山中洗了几天温泉,还没顾得上跟两位把酒畅饮,冯家堡的老老少少仰赖二位了。”
陈鼎坚亦是哈哈一笑,倒了一杯酒递到本风跟前,“这几天,吾跟鼎渊就坐在秦老夫人的酒楼里白吃白喝,闲来看看风景,快活得狠哪。”
本风接过酒杯,仰脖饮了,“要是二位有兴,咱们就在秦老夫人的地面上,多弄几块田地,栽桃植梨埋瓜种豆。”
天音很高兴地道:“师哥,咱们从净土山上带来的二十几棵桃子,我都留下了桃核,我和羿璇师姐云清道长植了桃苗,先栽了三棵,送给华道师父他们三棵,送给秦老夫人两棵,两位大哥各送了两棵,剩下的,春山老爹说,要等着你和天香姐和正喜大智他们一起栽呢。”
秦老夫人走过来,朝本风和天香合了一下掌,然后对天音道:“咱们日后有得时间聊栽桃种瓜的事,天音,来,去看看老太婆给你缝的衣服。”
秦老夫人拉着天音去了西厢的那桌坐下了。
本风上楼。
独孤伽罗端坐于正堂中,一张极大的花雕木桌子上,摆了至少六十道菜。冯夫人和苏威站在两侧。
隋室母仪天下的圣主皇后,一张看起来略有忧戚的丰润脸色,中上之姿,额头略窄,下巴稍尖,看面相非是长命之人。
若史书不诓人的话,独孤伽罗尚有五六年的活头。
“坐。”独孤伽罗对着本风只说了一个字,无姓无名。
本风不客气地坐下了,抬手招呼冯夫人坐,冯夫人却道:“奴家正在为尚未下葬的公公守七,不敢破了祖制的先例,酒宴欢庆,站着奉令便是。”
“既然如此,本风也就开门见山了,我李本风是过惯穷苦日子的草民,偶得机缘在净土山遇着师尊,跟师姐和师妹尊师令,护着净土山上求活命以延度光阴的老老少少水路陆路的来了天莱山,没想到却引起了大隋皇室圣主的猜疑,遭际一场血光冲天的横祸。本风生性恬淡,只求田间温饱安乐,既无心报国精忠展扬功名封公称候,更不想分疆夺土,做那玩儿命争雄称孤道寡的赔本儿买卖……来天莱山之前,本风就知师尊为一方百姓安乐计,许下了天莱山不置隋室一官一兵之诺,本风无他,唯遵师令耳。”
本风语调舒缓,一字一句地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独孤伽罗扫了本风一眼。一个十四五岁的乡间少年,长相无奇,竟然让她生出高山难撼的感觉。说出来的话,无懈可击,更有超越世俗,把世间一切看淡看空的俯视之意。
“天莱山乃大隋国土,自秦汉以来,乃皇家祭天之地,若仅凭一个人的几句话,就成了你们南朝遗族之人的独占之地,隋室规制何存!还说什么不是为分疆夺土争雄称霸吗?”独孤伽罗一谋未成,当然不想拱手把皇家祭天之地让出来。
“此种说法,想必是高高在上之人把统御之术看成了不二法典,民养生息贵在有地乃养,农商工行,皆有自存法则,想师尊所说的不置隋室一官一兵,是心望你们放下皇室威仪,与民同服,天莱山则任何之人皆可随意进出。拜天贵在心诚,心不诚则徒具形威,而不得长生,皇家之治不能得天道同合,则治难长久,古有暴秦,两世而亡,后治者若不以之为镜,则必然前朝才仆后朝继之!”本风听了独孤伽罗的话,语气间不觉高昂了起来。
“你!”独孤伽罗怒言厉色地站起身,刚欲发威,可又硬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街道上有几百飞骑赶来救驾,却被三两个打铁汉子十几块炽铁飞起,救驾的皇家精卫身中飞溅的铁花,立时仆地毙命。
堂堂大隋天朝,竟找不出救驾之将。
本风站起来冲独孤伽罗一抱拳,朗声道:“言尽如此,若是隋室中人着官服挟官威巡管天莱山,本风必杀之,以民服而不扰民,即算倾皇室而出,万千之众入山,本风亦只知扶犁经桑,喂鸡赶鹅。”
说完话,本风大步下了二楼。
……
独孤伽罗呆坐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后门,由身边的十几位内卫护着,窝着一肚子阴火,上马驰出了千门镇。
本风所说的话,楼下的人都听到了。听着真提气!趁着酒兴,不少的人端着酒杯,跟本风称兄道弟,大喇喇地要跟本风喝个不醉无归。
皇家的内卫一撤,秦记酒楼顿时热闹非凡。
本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极其痛快。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开喝!
男人大丈夫,遇上酒这胆色之媒,数语之间便消了生疏,推杯换盏,喝得七荤八素。这一喝,一直喝到日轮沉山。
本风醉得由冯夫人的两个丫环扶到天字号房里躺下了,手还捏着酒杯似地,醉语不断,“喝,古来英雄——皆寂寞,唯有——喝者留醉名,喝……喝得……乾坤颠倒,刘伶无酒……”
“看你平日老成持重,却原来仍是小孩家心性。”冯夫人亲端了热水,让身边的丫环小碧小梅给本风脱了衣衫,擦洗身子。
本风一把就把刚刚成人的小碧给抱住了,“夫人,本风心里早就有你了,本风……知道你寂寞,知道你眼界高,苦等了这些年……咱们……今晚就同床共枕……”
小碧使力挣脱了本风的搂抱,跑到了冯夫人的身后。
“看把你吓得,他能吃了你,他看上你,还不是你的福份。”冯夫人轻斥了小碧一句。
“夫人,李爷他……他心里装的是夫人。”小碧人小心眼儿却不小,有心要撮合夫人和本风的美事。
“胡说,醉话也能信。”冯夫人转身想把小碧推到本风身上,小碧却乖巧地假装歪身,把冯夫人挤到了本风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