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节

    她无奈道:“学校有的是办法啊。带队老师给我们拿了一本书,直接开卷考试,题目全部是那部书里的,抄完了,也就及格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学校校长和深圳一家著名中介公司老板认识,中介公司老板呢,和FKS的某个事业部老总又有关系。FKS老总先和中介老板说需要多少人,中介老板负责找人,然后中介费再分给老总、校长。要是中介老板想让自己的生意好点呢,就要向老总、校长送礼,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都有。因为我们是学生工,来FKS是实习的,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不需要和我们签正式《劳动合同》,不需要给我们办理‘五险一金’。加班也没有加班费,甚至工资都不发到我们手里,只是由‘驻厂老师’给我们一个月三百块钱生活费就行了。实习期满,直接走人就行了。听说这里面的利润,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简直听得目瞪口呆!这个以“学校—FKS—中介”组成的利益链条,每一个环节,都是为了最大限度从处于利益链条最末端的“学生工”身上获利!这个方式,比当初赵新华到贫困山区招人,更棋高一着呢。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要是现在走了,拿不到实习证明,学校会发给你结业证吗?”
    她皱紧眉头道:“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一天都不想再呆下去!不过现在麻烦的是,我己经向线长打申请了,组长也同意了。要是以前,我早就可以到人力资源部办理离职了。谁知道,现在离职又多了一道手续。”
    我好奇地问:“什么手续?”
    她烦躁地说:“因为老是有人跳楼,集团不是又成立了一个关爱中心嘛。所有人离职前,都要去那里体检,没体检表我又不能走。可是白天线长不准我假,等我好不容易下班了,关爱中心的人也早就下班了。我哪里拿得到体检表呢?烦死了、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我刚想接话,她却看了看手机,急急地说:“快走,要集合了,缺席会扣钱的。”
    说完,连饭都不吃了。我也忙推开吃了一半的饭,匆匆跟她跑出饭堂。
    所谓集会,就是工人们站在流水线前,由徐会婷训话!
    日期:2018-08-1208:55:54
    徐会婷讲了一些生产应该注意的事项后,飞快扫了一眼唐冬梅,严肃地:“有些员工,不要以为自己是实习学生,就可以不守规矩了。要知道,我们产线上象你那样的实习学生,最少占一半!我告诉你,你还在产线上一天,我就有权管你一天!具体是谁我就不点名了,自己知道就行,散会!”
    唐冬梅闻言,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大约是为了弥被上午的过错,她毫无保留地将知道的技术都传授给我,我学得也很用心。
    漫长的第一天,终于在“度秒如年”的煎熬中挨过去了。晚上十点,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象散架一样。
    更让我吃惊的是,当我拖着麻木的双腿,扶着墙走进冲凉房时,才发现,两只脚己经肿胀得象馒头了,一按一个坑。好在唐冬梅告诉过我,站着上班都这样,所以,我并没有害怕。
    第二天,因为脚肿得太大,鞋子己经穿不进去,只好将后跟踩平,趿拉着在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肿胀的双脚去上班的。当晚,连双脚都肿起来了。
    因为身上不舒服,夜里我都睡好,第二天起床也是哈欠连天的,双腿都肿胀得不行。去洗手间时,我双脚每走一下,都疼得不行,忽然就特别佩服童话故事中,那个在刀尖上舞蹈的美人鱼。好不容易走到洗涮间,双手连牙膏、牙刷都差点拿不起了,颤抖着手,几次掉到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完例行军训的,因为走得太慢,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了,就匆匆冲向AP车间。
    没想到,早训的时候,徐会婷讲了一大堆工作后,最后竟然道:“老规矩!昨天谁犯错误了?主动站出来,可以免罚!要是等到我点名了,就罚做‘义工’,扫厕所一周!”
    我心里立刻打起了鼓,但自认为前一天表现还可以,应该轮不到我。
    很快就有人犹豫着站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
    没想到,徐会婷却扫了一眼唐冬梅,冷冷地说:“唐冬梅,你没站出来,罚你扫一周厕所!”
    唐冬梅立刻委曲道:“我哪有犯错!”
    徐会婷翻了翻白眼:“怎么?你还敢顶嘴了?”
    唐冬梅不服气道:“就算犯错,也是因为昨天带了新人!”
    徐会婷没好气地说:“那就连新人一起罚!”
    我一听,差点儿晕倒!但是,也没有办法,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半下班,只好留下来,和唐冬梅一起打扫厕所。走进厕所,我累得鼻子都失灵了,如果厕所有一张床,我马上就会躺上去!
    第三天,我原本纤细的双腿也肿得如大象腿似的,裤子也穿不进去了,我只好找了条宽大的运动裤,这才勉强塞进去。当晚,肿胀的地方亮晶晶的,象熟透的柿子一样裂开,一挤,就流出黄黄白白的脓血来,到最后,就变成了丝丝缕缕的血水。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打扫完厕所,己经十一点半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准备连洗涮都免了,直接躺到床上。没想到,手才刚挨着床,睡在门边下铺的一个女孩就发话了:“新来的同事,我是舍长。公司有规定,所有住宿的员工,每个月都有两个小时义工时间。”
    我急了:“我没时间做啊,这周每天都要加班,还要在车间做义工。”
    她却毫无商量的余地:“上白班的晚上做、上晚班的白天做。你现在就可以做了,扫完再拖。要是不干净,就重做!”
    说完,即上床睡觉,再不理我!
    我又累又气,只感觉嗓子眼冒烟,恨不得马上发火。但是,对谁发呢?规定、规定、规定,一切都是公司规定!想到这里,我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拖着早己经麻木了的、似乎己经不再属于我的身体,艰难地拿起了扫把!
    第四天,血水流进鞋子里,拉线上我站的磁砖地板上,有两个暗红的湿脚印,那是血水泅的。我仔细看了下,一条拉线上有三四个这样的湿脚印,那都是和我同一天进来的新工人。
    下班打扫时,用水一冲,地板上干干净净,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只是若是仔细看去,洁白的地板,由于年久日深的血水泅浸,隐隐发出暗红色的血光。
    任谁都没有对此说什么,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日期:2018-08-1209:01:39
    当然,即便血流成河,我现在也己经是FKS一员,必须严格执行生产规定,对工作不可以有丝毫懈怠。
    还好,因为中学时代良好的英文功底以及在樱之厂掌握的繁体字能力,我对任何产品相关文件及记录驾轻就熟。
    就连一直闹情绪的唐冬梅,也不由赞叹道:“当初师傅带我时,记这些繁体字和英文字母,差点没把我累死。没想到,你连学都不用学。”说到这里,她忽然疑惑地,“感觉你很有知识,水平似乎比我还高,一点都不像坐产线的呢?”
    我连忙道:“哪里啊,我也是一直坐流水线的。”忽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吴如萍不时往我们这边看,便小声道,“吴如萍一直盯着我们这边呢,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呀。”
    唐冬梅不满地说:“别理她,小人得志!海燕,说句实话,我都是要走的人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干,争取早点升职。否则,在她手下,有你好受。”
    我苦笑道:“能平平安安做普工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不敢指望那个。”
    没想到,她却有些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别看我们这道工序有些难,却是整道拉上最重要的一环,很多干部都是从我们这个工序上提上去的,我们现在线长徐会婷就是。另外,还有,张红梅也是。”
    我诧异地问:“张红梅是谁?”
    唐冬梅不由瞪大了眼晴,不满地说:“你竟然连张红梅都不知道?她是我们AP车间的老员工了,也是另一个组的组长,非常厉害的。”
    我不由好奇道:“这么厉害,我真想见见呢。”
    唐冬梅不以为然道:“那还不容易,她经常到我们产线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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