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节

    我买了东西回来,看到有人起床,赶紧想打个招呼。没想到,那人只淡淡地“哦”了一声,我只好无趣地闭了嘴。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即便没有人睡觉,大家也都不说话,无论是起床、穿衣、洗涮以及任何一件事,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这让我感觉到很压抑。
    我用布帘将床围好后,便立刻躺在床上。蚊帐可以挡住蚊子,但天气很躁热,我身上因为淌汗,到处都是粘乎乎的。我一遍遍念着“心静自然凉”努力让心情放松些,辗转反侧了好久好久,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早上,才刚六点,我就起床了,简单洗涮完毕,刚想出门,忽然想起来,规定不许带手机。但手机放在宿舍,肯定不安全。所以想了想,我还是把卡取出来,将手机藏在了一只鞋里,将卡藏在了另一只鞋里,这才放下心来。
    6点30,我准时从宿舍出发,为防来不及吃早餐,便拿了一块面包,边吃边走。坐了40分钟的大巴,7:20分,才勉强赶到门口集合。
    招聘人员对我们进行了简单的训话,便开始给我们发无尘衣、帽、鞋、手套及水杯,然后又分课别、班别,我和其余五十多个人被分到硬盘车间、B组。最后,我们被分部门带进工厂!
    进厂的人流多如蚂蚁!主干道两旁都有保安站岗,所以上班的人流虽然多,但很安静,除了“刷刷”的脚步声,极少人说话。
    很多大楼及事业群,名字看得我眼花缭乱,印象最深刻的是,路上、墙上到处写着总裁语录,让我恍若回到五六七十年代的中国!
    我和同一部门的人被带到AP事业群厂区,工作人员将我们交给一个年轻女孩。女孩还算温和地说:“我是硬盘车间文员,跟我走吧。”
    我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进大楼的时候,在发现在我们行走的道路旁边,是另一个通道,上面铺着红地毯,通道门口有几个人三十左右的男人在吐云吞雾。他们一边抽烟,一边高高昂起骄傲的头颅,斜眼看着我们。这时,通道里面出来一个人,立刻还有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热情地帮助开门、拿包什么的。
    孙幼看到我们诧异的眼神,连忙叮嘱道:“那个通道是台干和理级以上的人专用通道,别的人员是绝对不可以走的!”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和台干们并不是一个阶层的!
    孙幼很快将我们领到三楼的无尘车间更衣室,早己经有七八个戴着黄帽子的男孩女孩在里面等着了。我一看厂牌,原来都是线长级别的。
    孙幼开玩笑地对线长们说:“各位老大,快来挑人吧。”
    于是,我们排成两队,任凭线长们象在菜市场买东西似的,仔细地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就象挑牲口似的。这个时候,我己经不感到屈辱了,而是努力将脸上表情调整到微笑甚至谄媚状态,以便能给他们一个好印象,让他们挑上。
    陆续有十几个人被挑了出来,我正着急间,忽然看到孙幼指着我对一个线长说:“徐会婷,你们A线不是想找个写字好看的吗?这个不错。”
    徐会婷看了我一眼,和气地说:“那,这个我要了。”
    终于有人要了,我立刻长长松了一口气。
    徐会婷又挑了*个女孩子,然后将我们领到一边,好脾气地:“我叫徐会婷,是你们的线长,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了,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帮忙。”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我立刻对她产生了好感。
    说完,我们便换上了无尘衣帽,准备就绪,徐会婷才把我们领进无尘车间。车间很大,长长的墙壁,好象一眼望不到边似的。但仍然能看到,墙壁上有四个出口。
    徐会婷带着我们进入第二个出口,推门一看,发现里面装着无数的白炽灯,白炽灯光、机器的亮光和普工的白色防水服融合在一起,让整个车间都变得惨白起来,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走进车间,发现温度倒还很适宜。车间也很大,一条条长长的流水线正在有序运转了,好象一眼望不到头似的。大家看上去似乎都在忙碌了,机器持续不断的“嗡嗡”声,还是让人耳朵有些不舒服。最让我诧异的是,除了检验及极少岗位配置了凳子外,产线上几乎看不到凳子,工人们大多数是站着上班。
    一个叫吕方方的九十后小女孩郁闷地问:“为什么都站着?一天十几个小时,多累啊。”
    徐会婷理直气壮地:“这是公司规定,站着才有精神干活,坐着你们会睡觉的。”
    吕方方还想说什么,我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角。
    徐会婷将我们带到她所管辖的H线,和我一起来的几个女孩子都分配到前面的装料和焊接,我分到的工位是外观检查。
    徐会婷将我带到工位上,吩咐一个二十初头的女孩子说:“唐冬梅,这是杨海燕,你好好教教她。”
    唐冬梅面无表情地说:“好。”
    所谓外观检查,也叫PQC,就是检查前道工序上组装好的产品有无外观缺陷、产品的条码是否与正在生产的产品相符,如果有问题就退回去返修;如果OK,就出货给FQC,即最终品质检查。
    不过,工位上只配了一条凳子,我只好站在唐冬梅边上。应该等我正式上岗,就可以有凳子坐了。我以为这是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没想到,徐会婷刚走,唐春梅就幸灾乐祸地:“你真倒霉,怎么分到这个工序上?”
    我疑惑地问:“是吗?”
    她恨声道:“是啊,整个车间的工位,外观检查是最难的。不但产品的条码变化很多,而且每种原料又都有至少两家供应商,每家供应商都有不同的代码,正常生产和返修代码又各不相同。这样一来,仅熟悉条码这一项,就得花很多时间。就算你掌握了这些,也还是马虎不得,你想啊,前面是十几道工序下来的未经任何检查的产品,后面是抽样检验的FQC,稍有不慎把不良品漏过去了,轻则开重工单,重则开PDCS,即制程异常联络单,谁接到谁倒霉!更杯具的是,坐这个工位还必须有上岗证,如果没有上岗证被稽查组查到了,我们线长乃至经理都要跟着受连累。”
    虽然唐冬梅说得很严重,不过我相信自己,既然她能做到,我也一定能做到。但看她脸色,有点让我知难而退的意思,于是谨慎地说:“我是新人,不能不服从分配,以后只好麻烦你多教教我吧。”
    没想到,她瞪了我一眼,不无怒气地:“教个屁!我真不知道,FKS到底有什么好,你们这些人都一批一批往里进,真是脑子进水了…”
    她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怒喝:“唐冬梅,我看是你脑子进水了,成天牢骚满腹的,到底还想不想辞职了?”
    我和唐冬梅同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徐会婷站在我们身后,一脸怒气。
    刚才还言辞激烈的唐冬梅立刻脸色惨白,连忙小声分辩:“我没有…”
    徐会婷不理她,却盯着我,厉声地:“杨海燕,她是不是不教你?”
    我连忙道:“她教了,一直在教我如何分辩条形码。”
    唐冬梅感激地望着我,连声附和:“是啊,是啊…”
    徐会婷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但还是冷冷地盯着她,像教训三岁小孩一样毫不客气道:“你少说废话!要是不把杨海燕教会,我让你好看!”
    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唐冬梅惨白的脸色这才有了红润,小声道:“谢谢你。”然后,指着一个条形码,哑着嗓子道:“这种条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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