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节

    我的心不由一冷,脑海中这才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我和窗外的这些人一样,我们离开家时都是怀揣梦想,我们以为到广东可以实现自我价值,原来这一切,归根结底是一个钱字!
    正在这时,我看到天桥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幕。一个大约六七岁的W族小男孩,身材瘦小,眼窝深陷,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挎包的女孩后面,脏兮兮的小手正在将女孩的拉链拉开,在女孩的挎包里摸啊摸。女孩并没有察觉,兀自前行。我向他身后一扫,果然看到一双凶狠的眼晴,那眼晴里,是野蛮和肆无忌惮。
    半分钟后,小孩子得手了,一切恢复平静。相信当时看到这一幕的,不仅是天桥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有桥下被堵的许多许多人。当然,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我能理解,人的无情有时候充满着无奈。社会整体堕落了,人被物质得太久,精神道德已经没有约束力了,偷窃甚至打劫己经成为一种产业。在广东要是几年下来不被偷不被抢,反而奇怪了。至于这里的丨警丨察形象,实在是地球人都知道!
    日期:2018-08-0921:56:23
    这次堵车的时间很长,好在小周早有准备,递给我们每人一张报纸,说:“慢慢等吧。”
    陈铁颇不耐烦的说:“都半个小时了,到底要堵多久啊?”
    小周微微一笑:“这算什么啊,堵个一两个小时都算正常,我还被堵过三个小时的呢。”
    期间,小周给他表弟翁冬打了电话,对方正好刚找到工作,我们可以继续租他的房,不必自己再联系就有了落脚的地方,我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
    好在这次,只堵了一个小时,车就缓缓地起动了,很快来到罗湖区的一个村子。电线杆上花花绿绿地贴着招聘及租房广告。
    陈铁不断地摇头说:“除了楼房更高大更整齐一些,我没感觉这里和东莞有什么不同。”
    小周大约是触到心事,有些滔滔不绝的说:“刚来深圳时,我也是住在这种城中村的。城中村还有一个同义词叫插花地,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自从深圳被划为特区后,原来赤脚踩着牛屎下田插秧的当地农民,都被一个圆圈莫名其妙地圈在了里面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来的水田变成了城市用地。水田的主人也摇身一变成了城市人。他们有时上身西装、下身短裤、光脚穿皮鞋,打扮很是滑稽;他们大多戴着比狗链还粗的金项、比鸽子蛋还重的金戒指。原来的‘蔡屋围村’、‘岗厦村’等等生产队这种属于农村的基层单位,也摇身一变成了‘深圳市蔡屋围实业公司’、‘深圳市岗厦实业公司’等商业实体。这些商业实体的总裁、总经理就是原来的村委书记、村长。他们用自己踩着牛屎下田的经验,运行着公司的唯一产品-土地。在这些土地给他们带来众多港商、台商、外商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数以亿计的财富。不管是八十岁的老奶奶还是吃奶的小娃娃,人人都能分到七八十万上百万。”
    陈铁听得连声惊叹说:“哇,真是太有钱了!”
    小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是啊,就算按照每户每月一六的房租收入,他们一年收房租也得有四五百万,再加上分红,他们家人天天吃喝玩乐,每年也有千余万的收入,千余万啊,得多少个小周给别人做几辈子保镖才可以赚到啊?”
    说到最后,他简直有些愤怒了!
    我不由伤感起来,原来自己和无数打工者用全部的青春和尊严疯狂追求的东西,对于三十年前被划了圆圈的深圳人来说,竟然是这样的唾手可得!别说给我家一千余万了,就是一年给我家十万元,我们的命运可以被改变多少啊!
    说话间,车子很快驶进了泥岗路红岗花园。这里不但很多“握手楼”,楼房也比较破旧了。
    陈铁有些泄气的说:“原来深圳也有这种地方?我一直认为像电视上一样漂亮呢。”
    小周调侃说:“那是你没见识!不过这里治安还好,不像‘三沙一水’,那里的治安非常不好,得靠黑社会维持。”
    我好奇地问:“什么叫三沙一水?”
    小周有些不耐烦:“三沙一水就是上沙,下沙,沙尾,还有就是水围呗,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以后不就知道了吗?”
    我意识到,他对我似乎很没好感,便知趣地闭了嘴。好在很快上了楼,他表弟把我们让进房间。
    他表弟大约二十三四岁,身材中等,穿着牛仔T恤,大大的眼晴含着笑,一看就是刚从大学中走出不久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很健谈,热情地给我们介绍房子。
    房间虽不是很大,但是独立单房,所有空间都被充分利用,就像一只量身定做的盒子。窗户台就是厨房,铁栏杆上可以放一个单个煤气灶台,煤气瓶就摆在窗台底下。
    房间角落里面用板材格出的1米x1米见方的洗手间。我本来想用一下,但进去后很快发现,如果使用这个洗手间,就不得不开着门,因为蹲着的人体横截面面积大于站着,所以关不上门。为免尴尬,我只好假装只是进去看看。
    墙上有一个有钱电视察的天线插孔,当然,电视要自己买,还得每月向房东交纳二十元的房租。当然,水电齐全,自来水4.5元/吨,电费1元/度。
    因为他表弟刚把东西搬走,所以屋内除了我和陈铁的两只皮箱,什么都没有!
    他表弟指点说:“这附近有一个菜市场,晚上那里有很多日用百货卖,东西很便宜,不过都是晚上才有得卖,白天没有。”不一会儿,房东来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矮小黑瘦,有些花白的头发上别着一对红红的发卡,看上去十分喜庆。
    交房租的时候,陈铁在一边搓着手,脸涨得通红。我知道他没有钱,连忙掏出钱包。除了当月房租一千二百元,还要交两个月的押金,这让我有些为难。
    他表弟以为我嫌贵,小声说:“房子虽然不算太大,但这是在深圳,寸土寸金,很难租到如此便宜的房子的。”
    我连忙解释说:“我不是嫌贵,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金。”
    他立刻笑了:“噢,这好办,附近就有ATM取款机,我带你去。”
    因为要等,房东很不耐烦,大声用白话喝斥着:“快点,快点,我还有事呢。”
    好在取款机不远,很快就回来了。交了钱,房东的神色才略有些缓和。开了张收据,又吩咐了一通,才匆匆离开。
    陈铁小声嘟囔着:“租了她的房,倒好像欠他似的。”
    他表弟苦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办法,我们是在别人的城市里呢。”
    因为小周和他表弟帮了大忙,让我们在深圳有了落脚的地方,所以,我提议请他们吃饭。
    没想到,小周却大方地挥挥手:“肯定由我请客了,我和陈铁在部队时,可是好得一条裤子呢。再说以后,我们哥俩还想一起在深圳干一翻事业呢。对吧,陈铁。”
    陈铁笑笑:“那倒是。”
    小周大约真的很想陈铁以后和他一起做事,竟然带我们过了一家很有规模的酒店。
    吃饭的时候,刚找到工作的他表弟,小冬十分兴奋,他神采飞扬道:“我新找的这家公司,是世界五百强,工资和发展应该非常不错。”
    小周问:“做什么工作的?多少钱一个月?”
    小冬道:“跟单员,四千多一个月。”
    小周冷哼了一声说:“世界五百强才四千多一个月,还不够我老板吃一顿饭的呢。”
    翁冬却说:“你老板像我这个年纪,肯定拿不到四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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