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节

    我吃了一惊,连忙跑下床,扑到窗户边一看,是陈铁,竟然是陈铁!借着朦胧的亮光,我看到他嘴里衔着一根长长的绳索,双手困难地攀援在微微凸起的悬崖上,大半个身子悬空在外!
    我刚才被猛虎扇耳光都没哭一声,看到他,鼻子不由一酸,立刻落下泪来。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想到这里,便狠狠地擦去了眼泪!
    他小声而坚定地说:“不许哭!先把这根绳子系在床腿上,再把行李箱从窗户扔下去。然后,你顺着绳索滑下来!记住,先将绳索在腿上缠一圈,再用两手紧紧抓住!”
    我依计而行!
    谁知道,刚把绳索从他嘴边拿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我拿绳索的手一颤,绳索差点掉下窗外。我赶忙伸手接住,紧张地上下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好在,咳嗽声一过,外面又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我先将绳索紧紧缠绕在床沿上,再将行李箱抛出窗外,最后将绳索紧紧缠绕在腿上,并迅速爬上窗户,将身子探出,两手抓住窗沿,慢慢将身体重心全部移到两条腿上!
    谁知,我双手刚松开窗沿,身体就贴在了粗糙的水泥墙面,室内也传来铁床被拖动的巨大声响!与此同时传来任恒绝望的咆哮:“杨海燕,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
    但很快,这些声音都没有了,我感觉两耳生风,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来,就重重地摔倒在一片灌木丛中,由于过于陡峭,我的身体在滚出几米外,终于在一棵大树的阻挡下,停了下来,我感觉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被摔成碎片似的,一时间竟不能听见周围的任何声音,仿佛走进了地狱般,过了一会儿,耳朵里嗡嗡的响,似乎有上万只蜜蜂在耳边忙碌,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但刚刚从悬崖峭壁上爬下来的陈铁,却一手提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拉起我,焦急地催促说:“快走,那些人随时都会追来的!”
    一想到郑猛虎和姚翔凶神恶煞的模样,我立刻忘记了身体的疼痛,我全身一个激凌,迅速爬了起来,跟着陈铁在密密的树林里,一瘸一拐的飞快狂奔!我不记得双脚被崎岖的山路绊倒了多少次次,我也不记得双臂被锋利的树枝刮了多少次!
    我只有一个念头:奔跑!奔跑!奔跑!拼命奔跑!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2000年刚到东莞时的那个午夜!我和王磊、丽娟三人跑到山上躲暂住证,二者是何其相似啊?但是,王磊,王磊,你在哪儿呢?
    不知跑了多久,我和陈铁终于站在了107国道!可惜的是,这个地段有些偏僻,并不好打的。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刚刚站定,就有一辆黑色的宝马悄无声息地开到我们面前。
    我还没明白过来,陈铁迅速拉着我钻了进去!
    宝马刚刚开动,我便看到后面的山脚下,任恒、郑猛虎和姚翔等人,己经从山上的树林里钻了出来。他们看到了宝马车,立刻明白了什么,迅速追了过来!
    但宝马立刻加快了速度,很快将那些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与此同时,那些人渐渐变成了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不由脱口而出:“噢,好险!”
    陈铁笑了笑,竟然对前面的司机说:“小周,你来得很及时呀。”
    小周“嘿嘿”一笑,操着地道的四川话说:“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吃的?”
    虽然小周在前面开车,但我还是看到他身材很高大,戴着墨镜,宛如影视剧中的黑社会老大。我心下一怔:难道刚出虎穴,又进狼窝了?
    想到这里,我便惊恐地看了看陈铁,好似不认识他一般!
    陈铁轻轻握着我的手,安慰着说:“放心吧,小周是我们一个县的老乡,当年和我一起入伍,又分在同一个部队。他现在在深圳给一个大老板做保镖,正好跟着大老板来东莞消遣。我接到你短信后,就知道情况危机,马上打电话给他,说明情况,他就在这儿等我了。”听了这话,我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无论如何,总算逃出生天了!
    任恒这件事,我感觉自己很委曲,因为完全不关我的事啊。但我极力控制自己,绝不能流下一滴眼泪。因为我害怕眼泪一涌出眼眶,自己就会丧失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小周说:“看来这伙人干这行并不太久,否则,你们是不会如此轻易逃脱的。这次耐步闹得动静可不小,黑白两道都惊动了,东莞估计你们是呆不下去了。”
    陈铁望了望我:“那我们去哪儿?”
    我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陈铁问小周说:“你在广东还有别的熟人吗?”
    小周倒是热心:“我有一个表姐,他在东莞罗湖区一家名叫芭尔的玩具厂做组长,听说是美资,待遇非常不错。你知道,珠三角这些鸟公司,最好的就是欧美企业了。还有另一个表弟在泥岗村租了房子,那儿离人才大市场很近,找工作方便些,我带你们去找他。不过小陈,你得出来和我一起做。我相信以我们哥俩的实力,肯定能在深圳闯出一番大事业!”
    听了这话,我下意识地握紧了陈铁的手,生怕手一松,他就会跑掉似的。陈铁立刻意识到什么,望了望我,谨慎地回答:“那我们去罗湖。不过关于做保镖一事,我得再考虑考虑,海燕刚受到惊吓,可能一时走不开。”
    我听到小周不屑地“切”了一声:“女人…”接着便掉转车头,直奔深圳而去!
    深圳,记得很多年前,我曾经和一个叫沈洲的男人来过这里的,我甚至还清晰地记得当年那个办理假暂住证的店铺。所以,在到达南头检查站的时候,我特意向那个地方瞄了一眼,好像店铺仍在,环境也并没有多少变化。
    我仍然心有余悸地问小周说:“现在过关,还要办通行证吗?”
    他不以为然的说:“早就不要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车己经经过了检查站的入口。
    我心里暗叹一声,不过才短短的八年,很多东西都变样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处境,仍然没有任何改变呢?我的生活仍然朝不保夕,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我看不到前途,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一路上华强北、地王大厦、锦绣中华、世界之窗…一个个传说中的名字让陈铁颇有些目不暇接。我虽然对这些景物丝毫不感兴趣,但也有些眼花缭乱了。从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中,我知道这是一个隐藏着欲望与躁动的城市。一想到我也要在这个僧多粥少的锅中分一杯羹,就感觉强烈的紧迫感。
    因为正值上班的高峰期,车流行驶得十分缓慢,刚到一座天桥旁就被堵了。放眼望去,百余米长的天桥的一头,有卖早点的摊位,肌包油条豆浆等,看上去很务实,不大的摊位前,几乎清一色的年轻面孔在买早餐。
    陈铁眼晴瞪得很大,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小周:“这是泥岗村,天桥的另一头就是八卦岭,八卦岭是深圳第一批老工业基地。”
    陈铁越发吃惊的说:“这些东西好像都很廉价,和我们在家吃得差不多呢。”
    小周笑道:“只能说明你没见过世面,你以为深圳真的遍地是黄金啊。像这样的贫民窟多得是,在这里吃饭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仔,无论他们毕业于哪个名牌大学,无论他们穿得多么人模狗样,只要没钱,一切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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