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他急忙说:“不,不是的,那次带你去深圳,其实就是想和潘晨一起投资做生意的。这么多年,我知道单靠打工是赚不到钱的。只要能赚了钱,我就可以和你在这边买房子、安家。可,可你也看出来的,他们吹得天花乱坠,事实上只是想骗我投资。”
    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借口,一切都是借口!在这边赚不到钱,回家你就能赚到钱了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低声说:“小颜家庭条件比较好,毕业后又托关系进入收费站做收费员,也算是公务员吧。五天工作制,八小时班。一般月薪是八千,有时超过一万,平时待遇非常好,当然,这些还不包括灰色收入。所以,除了公务员,她根本看不起别的任何工作。我这次回家,其实也是为了我考公务员的事走关系。”
    听完这话,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要说我们这些打工仔、打工妹,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简直是用命在换钱,不过也只能拿那些微薄的薪水。可人家那样轻松,工资却比我们十倍还多。可见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我苦涩地问:“是不是收费员都要求很高的学历和专业技术?”
    他脱口而出:“当然不是,那项工作基本可以不用头脑。说白一点,会认钱,能简单操作电脑,就能胜胜这项工作。她那个收费站有一个还是初中生呢,学历不学历的并不重要,有门路就行。
    我越发疑惑了:“那不过是普通的收费站公务员,怎么会拿那么多钱?”
    他犹豫豫了一下,终于说:“路桥收费站,基本是由国家垄断经营。因此,也属于准垄断单位。众所周知,在行业垄断下,谁拥有垄断权,谁掌握了垄断资源,谁的工资福利就高、权利就大,这己经成为国内工资分配秩序的一大奇观。再说也不止路桥收费,现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潜规则,己经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微而言轻,我们只有被动去适应。”
    对于他的话,我似懂非懂,我只关心与我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如此说来,你己经决定离开这儿了?”
    他避开我的眼光,轻声说:“还不一定。”
    但我,一切都明白了。感情上,我是恨他的;但理智上,我却是理解他的。他的选择是对的,谁叫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呢?一个普通的打工妹,有什么资格和一个收费站公务员争男人呢?怨谁呢,怨只怨自己是一个卑贱的打工妹!
    日期:2018-07-3112:17:54
    想到这里,我强忍着悲伤,并没有哭闹,整理了一下零乱的衣衫和头发,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的房间。而他,亦并没有挽留。甚至,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似乎长舒了一口气。一路上,我把头抬起来,眼泪才终于没有流出眼眶。直到回到自己的宿舍,我才把自己关在洗手间,打开水笼头,放声大哭!
    无论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沈洲终于还是回家了,极度的悔恨和强烈的嫉妒在我体内纠缠,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可除了在没人的时候默默流泪,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但尽管我肝肠寸断,每天却还要强颜欢笑。他是5月30日晚上走的,第二天便有人有意无意地问起:“海燕,沈洲回家探亲了,你怎么没回去?”
    我都故作轻松地说:“他回家管我什么事啊?”
    立刻,很多疑问的目光向我扫过来,周桂枝大惊小怪道:“你们不是一直在拍拖吗?上次你转车位,英姐和严秀秀都不想要你的,还是他在孟姑娘那里为你说的情。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分手了吗?”
    我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故意转移话题道:“不知严秀秀妹妹的病怎么样了?好象今年她都好久没来上班呢?应该是算动离职了吧。”
    谢天谢地,一直对我冷嘲热讽的英姐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接口道:“是她写了张纸条,托老乡办理了离职手续。按理说这样不行,但孟姑娘看她可怜,就同意了。为了挽求妹妹的生命,她四处奔波,到处求助,可妹妹还是死了,现在欠下医院近10万元的医药费,前几天又托人说想回来上班呢。”
    人们立刻把话题转到严秀秀身上,只有周桂枝还是不依不饶:“你们别只顾说严秀秀,海燕,你和沈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望着她那幸灾乐祸的脸,我真是恼怒异常,正想狠狠回敬她几句,前台接待员过来发通知,这次人们彻底把话题转移到通知上了,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看了通知,心里却更加烦闷了。
    这是一份关于收取垃圾处理费的通知:
    接有关部门通知,自即日起,每人每月需缴垃圾处理费1元,一年共计12元,将在本月工资中扣除。
    至于这笔费用的来龙去脉,没有任何说明,总之就是要在工资中扣钱。通知传阅到哪里,哪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骂声四起。有人说,这笔费用其实是被厂里独吞的;更多的人认为,厂里统一收缴后,是要交环卫部门的。所谓的有关部门,就是环卫部门。
    如果是后一种,那就遇到和那笔被扣的“绿化费”相同的问题:厂里向镇上报的人数远远低于厂内真实人员,多余的那笔钱到底去了哪里呢?而我们每年交60元办理的暂住证,到底又是哪些费用呢?
    面对通知,车间一时议论纷纷,个个敢怒不敢言。
    虽然这张通知暂时解了我的尴尬处境,却无法缓解我内心的疼。但上班时,我必须克制自己面带笑容,有时实在忍不住了,便跑到洗手间任由泪水肆意奔涌。我的心一次次被撕裂,真是生不如死!
    随着沈洲回来日子的临近,我愈发痛苦了:如果小颜真的跟着沈洲过来了,我将情何以堪?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看出了我的伤痛。甚至平时对我不冷不热的英姐她们也对我空前地好起来。但我害怕这样的好,更害怕她们怜悯的眼光。这样的目光,时时提醒: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弃妇!她们其实都知道沈洲家里是有女朋友的,一直都知道。
    现在厂里大订单还未开始生产,几乎不加班了。每天我早早下了班,意兴阑珊地吃过饭,然后在众人别有深意的目光中逃回宿舍。有一天,李梅却拦住我,她同情地说:“海燕,看你瘦得走路都轻飘飘的。算了,权当是你做了一场梦吧。”
    听了这话,从不在人前流泪的我,眼泪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李梅轻轻拉住我的手,柔声说:“海波加班,陪我逛街吧,顺便散散心。”
    我感觉自己好无助,便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她领着我,象领着一个迷途的羔羊,尽管她比我还小两岁。每次看到她一脸幸福地偎在胡海波身旁,我的内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如果我不是一味追求那些表面上的东西,比如学历、职位等等,那么依偎在胡海波身边的那个小女人,就会是我。所以因为虚荣而落到现在这种不堪的局面,原也是怪不得别人的。
    我只恨自己,恨自己太单纯,太天真了。更恨的是,明知道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竟然痛苦,竟然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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