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早上听英光说商离身体不适，所以今天白天这人应该都不会去太初堂。
那么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房间里面休息？
他是病了还是受伤了？或者说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巧商离生病也是在平姜城出事的这天？
镜宁不愿将事情想到商离的身上，但眼前的情形却让她不得不想，她抱着扫帚低头沉默，一路朝着弟子居走去，只等到了商离紧闭的房门之外，这才猛然停步，后知后觉的开始考虑自己若当真见了商离，第一句话应该先说些什么。
毕竟之前见面他们都是在太初堂或是云罗湖，而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商离的房间。
镜宁刚才满脑子的神魔争斗恩怨情仇，此时都在儿女私情的面前轰然消散，她这个在天界横行霸道了几百年的女流氓这会儿竟微微有些脸红了。
也不知道商离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样子，似商离那样严谨守礼的人，房间必然十分干净整洁。
他这时候是在外面还是在房间里，若是在房间里他究竟是什么打扮？
毕竟人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总是会与外面有些不同，或者没有束发披衣，或许只穿了件睡袍，又或者……
镜宁赶紧闭上眼睛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抱着扫帚的双手稍用了力，心里面暗暗唾弃自己杂念太过想得太多。
就这么满怀着心思来到商离房门前面，镜宁低下头整理了下衣衫，终于抬手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敲响了商离的房门。
敲门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想着如果人不在房间里，她应该是先借着打扫之名走进这间屋子，偷偷衬着没人看看他屋中的摆设，还是等待那人回来之后她再借着打扫之名与他单独相处。
镜宁短短时间想了不少，然而还没等到这些猜测落个实处，屋内就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进。”
她怔了怔，才想明白商离应该是将她当作了平时来这里打扫的小童，她犹豫片刻，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仍是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埋着头勾起唇角推开了房门。
走进屋里，镜宁缓缓抬头，看清商离模样的时候，心里面的念头竟然是可惜。
可惜商离一身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纵然是在房间里面，依然没有露出半点闲散的模样。
镜宁视线在商离的身上游离着，没敢让自己的心思表现在脸上。
商离这时也看清了来的人是谁，他静静看着镜宁，虽然没有开口，但眼中的疑问却让镜宁一眼就看了明白。
镜宁进屋之前想了不少，好在每次正经时候总是不会丢人，她眉眼带笑迎着商离的目光，晃了晃手中的扫帚道：“今天换我来打扫，这两个月都该是我来打扫了。”
商离默然片刻，似乎是被镜宁那视线扰得无法专注，于是合了手中的书揉了揉眉角道：“你闯了祸好似心情不错。”
“……”察觉到自己将心底的欣喜表达得太过，镜宁适时收敛了些，摇头道：“其实也不是，不过昨夜我们在平姜城发现了些事情，也不算是坏事。”
商离没有去问镜宁究竟发生了什么，脸上甚至连半点惊讶都没有，这让镜宁心下微微一沉，她不愿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埋头像是平时来的那些小童那般开始打扫起了房间。
商离的房间和镜宁所想的一样，干净整齐，几乎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地方，但镜宁仍是好端端赖在房间里面不肯离开，假作认真的收拾着角落里的东西，替桌上摆着的一盆花修剪枝叶。
她这么背对着商离，便也不知道商离的表情，然而感觉到身后没有丝毫声响传来，镜宁推测对方应该是依然坐在原地没动作。
没有出声赶她离开，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镜宁这么想着，背对着商离连唇角上翘的弧度都明显了几分，她将面前那盆花的枝叶修得整整齐齐，待了片刻觉得该是时候了，这才出声不经意似地道：“我听英光说你身体不适，是生病了吗？”
如今蘅方上神还在太初堂中讲着课，商离从来不曾在课上迟到过，而如今他居然直接缺席，实在怪不得镜宁会好奇。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镜宁以为商离是不打算开口了，她摆出个笑脸正打算随口将这个问题揭过去，回身却见商离正目光认真地盯着自己，同时轻声应道：“是旧伤，今日复发了，所以被英光要求在房间修养。”
镜宁愣了片刻，惊讶的是商离竟然会对自己说出如此详细的解释。
她就这么看着商离，发觉对方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重伤未愈的模样，在镜宁的眼里是难得的虚弱。镜宁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七百多年前天柱试炼时候发生的那幕，那时候商离仙体被毁修为尽失，也是这副苍白虚弱的样子。
她恍然失神，心里面不禁记挂起来，商离口中的旧伤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伤？
是天柱试炼那时候就存在的伤，还是后来在神魔边界受的伤？
镜宁本还有所顾虑的猜测着商离与昨夜平姜城事件之间的关系，这时候看见商离的模样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心里面替对方想着，旧伤发作虚弱成这样，应该没有办法去平姜城吧？
而这个念头在她收拾房间的过程中看见床头柜子上放着的玉牌时更加明确起来，她几乎是听见了自己心头大石落地的声音，轻舒一口气对商离道：“书院走到哪里都需要玉牌，你是不是把它忘了……”
她说着俯身去拿那块玉牌，却没想到就在她动作的当下，商离也正伸出手来，两人动作一前一后，慢的是镜宁，所以镜宁的手没能够碰到玉牌，却落在了商离的手背上。
两个人的动作僵了一瞬，谁也没有去看谁的眼睛。
镜宁觉得自己的脸颊应该是被火烧着了，泛着细密的滚烫，她飞快收回了手，将头低着，匆忙解释道：“我只是怕你忘了。”
她低着头，看不见商离的神色，只听见商离语声平静道：“多谢。”
镜宁随口应了声，还没等再多说什么，却听见了对方起身的声音，接着那人脚步缓慢走到了门口，打开门顿在大门处，回头对镜宁道：“早点收拾完就回太初堂。”
听见这话的时候镜宁还微有些不解，但还没等她出声，房门就再次被人合上，外面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房间里面静悄悄只剩下了镜宁一人。
镜宁这时候终于抬起了头，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双手抓着扫帚，想要问商离身体不适要去哪里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等到商离的脚步声再也不见了，她才有些颓然地松了扫帚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口中喃喃道：“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是碰了下手背就脸红成这个样子，差点连要说什么都忘了，仅有的两次交流，就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平时跟章玉复瑶斗嘴的功力仿佛都在这时候喂了狗，在商离的面前手足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似地。
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总了了自己这次见面的失误之处，深深觉得自己和商离说话的时候应该要稍稍表现得开朗一些，没心没肺一些，毕竟她从前就是这个样子，商离好不容易回到书院，应该不会希望原来的回忆都变了模样。
然后肢体接触的时候她不该反应那么大，否则商离很快就能看出她那些欲盖弥彰的心思。
她这么想着，终于轻叹一声捞起扫帚又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一圈便打算离开。商离不在房间里，这房间又干净得没有收拾的必要，她自然不需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不过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回身看到床头桌上空着的花瓶，忍不住又停下了脚步。
她沉吟片刻，抬头往窗外看去，终于抬手朝着屋外的桃花树招了招手，那桃花树便凭空被折去了一枚花枝，伴着浅粉的花朵飘到了她的手中。
镜宁理了理花瓣，噙着笑意将这花枝放进了精致的瓷瓶中，又悄悄替那花枝换了个角度，这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然后她带着不错的心情离开房间，合上了房门。
今日表现得不好没关系，反正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她还能够为商离做许多的事情。
她走的时候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指尖仿佛还带着点凉意，她想起来自己触碰到商离手背的时候，商离的手是冰凉的，手背的皮肤细腻得像是白玉，甚至让人恍然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镜宁忍不住想，大抵那人的存在就是让人觉得不真实的。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镜宁才终于明白碰了商离一下付出的代价究竟有多大，整个弟子居有不下百个房间，数十个院落，她离开商离房间之后就开始打扫其他的房间，如此折腾半日才算是将那些房间都收拾妥当。
这就是擅自离开书院的惩罚，而这样的惩罚要持续整整两个月。
镜宁深刻的意识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什么叫甜蜜的惩罚。
而从藏书阁内回来的复瑶和章玉在与镜宁汇合，听说了她的遭遇之后，更是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笑她自作自受。
好在今天和商离见了一面，镜宁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她也不管这两个人的嘲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你们不是说要去抢芙叶糕吗，抢到了吗？”
章玉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个纸包，将书院大厨做的芙叶糕拿了出来，三个人摆在桌上吃了起来。都吃到了一半，镜宁才想起昨夜的事情，抬眸问章玉道：“对了，今天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谁丢了书院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