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而这之后，当真有许多天没有联络。
    贺郁娜以为他是太忙了，刻意忍着不去找他，只是一遍遍地打开和他的聊天界面，控制不住地点开他头像，去看他朋友圈，希望能看到任何一切与他有关的动态。
    哪怕是一个她看不懂的字，哪怕是他随手转发的诊所动态，哪怕是与她无关的任何消息，她都能接受。
    但每一次，总是空空如也。
    他是一个性子冷淡到连朋友圈也不发的人。即便空气一般淡泊，她也仍甘之如饴，如同一颗续命的灵丹妙药，支撑着她在大洋彼岸日复一日地进行枯燥的学习。
    天气越来越冷，她越来越想他。
    渐渐开始喝热腾腾的红豆奶茶，冰镇的柠檬味汽水，家里冰箱已经很久没囤了。
    她不由得在家里抱怨：“妈妈，我已经很久没喝柠檬汽水了，什么时候再买一箱回来呢。”
    这段日子她又瘦了不少，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李红梅还以为她是学习辛苦，便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乖，现在都快冬天了，咱喝点热的，柠檬汽水等明年再喝。”
    “我不喝冰镇的也行。”
    “常温的不好喝呀，全是碳酸，喝了满嘴都是气泡。”
    “我可以接受，”贺郁娜眉头揪起来，样子很让人心疼，“只要能喝到就行，冰不冰我都不介意。”
    就像徐医生一样，只要微信里还存着，他不理她也没有关系。
    “好好，那妈妈明天去market时再买，”李红梅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啊，真是个死心眼。”
    贺郁娜总觉得心情很糟，不知道是明天才能喝到柠檬汽水，还是因为手机那端已经很久没收到那个人的消息。
    北京的冬天也渐渐来了，雾霾浓重的天里，每天都是灰白调，街道两边的乔木都是光秃秃的，毫无生机。
    徐清瑞在那天删了她的聊天记录后，像是坚持着某种戒律一般，强行压制下心中所有的念头，他觉得和她大概就是到此为止了。
    性格、地域、年纪如同鸿沟隔阂，横亘在他们中间，关于从前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觉得，还是尽量不要再产生了。
    就像南辕北辙的两只车轮，即便再怎么努力靠近，也不会达成目标的。
    可心不由己。
    在工作休息的间隙，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几乎是无一例外地想起她，想起在那个夏日的傍晚，她蓬松长发带起的几缕樱花色的粉。
    令人目眩沉迷。
    原来想她这种事情，是真的会上瘾的。哪怕你在心中万千提防，那一棵罪恶之源的嫩芽，还是会拼命攫取思念做养分，伺机壮大。
    他又重新变回那个不苟言笑的徐医生，冷静自持到可怕，每周五回总院做工作汇报的时候，列举种种自己新近的研习心得，得到齐院长和其他领导们的一致表扬。
    若是以往，他会在心中默默引以为豪，但近来总是心不在焉，心里空的不像话，似乎有什么被抽走了。
    “小徐，”齐院长在会后叫住了他，笑眯眯的，“最近怎么越来越没精神了？”
    徐清瑞习惯性地一怔，齐院长拍拍他的肩：“是不是想找女朋友啦？我是过来人，你这样子可不就是单身久了嘛，正好，我这有……”
    徐清瑞淡淡笑了，“谢谢院长，我这样挺好的。”
    “诶，可不能一个人将就着过，你知道越优秀的人就越该培育后代，这样才能净化人类基因嘛。”
    齐院长的话说的后面的领导都笑起来，其中一位是位中年的女科长，听了一直好笑：“小徐，要不是院长家两个都是儿子，他早把你做金龟婿了。”
    徐清瑞略微一笑，有些勉强，而另外一个老主任起哄道：“院长家没女儿不要紧，不是有个外甥女儿正好来北京找工作嘛，介绍认识认识，人家是上海的千金小姐，侬啊阿拉的，矜贵漂亮的很哪。”
    齐院长一听，一拍手：“老张，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随后一把抓住徐清瑞的手臂，“小徐这周有空没有，来我家吃个便饭，叫上小齐那丫头，我正好听听她最近在圣德诊所的工作表现。”
    徐清瑞是要婉拒的，不料齐院长的手机响起来，他眼睁睁看着院长接起电话，带着一帮领导呼啦啦走出了会议室，而后嘴边的话滚了滚，又咽了下去。
    而贺郁娜还不知道他已经给这段暗恋盼了死刑，天天掰着指头数冬假，还有52天，还有47天，还有43天……她其实没什么耐性，但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很能忍。
    但最近出了个麻烦，许言枫自从上次邀约不成功，后来不知道从哪弄到了她的大学课表，每节课准时抵达，刚开始她旁边的座位被其他同学坐了，他还凶巴巴地让别人让座，后来只要他从教室后门进来，同学都自动退避三舍。
    以至于现在，连贺郁娜自己进教室，坐了哪个座位之后，周围的同学都纷纷让开。
    贺郁娜靠了一声，窝火等着许言枫的身影出现，打算跟他摊牌了。
    他今天倒来的晚，上午第二节课才姗姗来迟地从后门溜进来，笑嘻嘻地把运动包往桌上一放，给她递了个柠檬黄的小盒子。
    贺郁娜懒得看，手一挥：“不要。”
    “别呀，我听说开了家专门吃柠檬口味的蛋糕店，特意开车半小时去那儿买的，”他献宝一样，凑近她眼前晃了晃，“尝尝，你不就爱吃柠檬味的吗？”
    吃人嘴短，那一抹明黄色从眼前晃来晃去，贺郁娜默不作声咽了口口水，假装专心看书，没搭话。
    许言枫见她不为所动，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哎，你要真不吃，那我就吃了吧。”
    那纸盒一拆开，柠檬的鲜活气息全都弥漫开来，贺郁娜瞟了一眼，见他已经开始拿起塑料叉子了，是打算开吃的样子。
    ——可真香啊。光是一闻都知道肯定特别好吃。
    贺郁娜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多少钱，过会儿把钱给你。”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许言枫沉下脸，“哥哥我是那缺钱的人么？还不是知道你好这口。”
    贺郁娜已经吃了第一口，柠檬黄的果酱，柠檬黄的奶油夹心，柠檬黄的松软蛋糕，入口即化，几乎整个人都飘了。
    他凑近来，“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嗯还行吧，”贺郁娜含糊开口，“以后别这么费心了，我可以自己开车去买。”
    “你自己去多没意思，这种东西就是要别人送，吃的才香，”许言枫突然伸过手来，在她嘴角抹了一下，哈哈笑道，“你怎么吃东西跟小猫一样，嘴巴上都是。”
    贺郁娜心里陡得一提，“你别乱碰我，成吗？”
    “OKOK，”许言枫举起手，很自然地把指尖的奶油舔了，“周末我家有个新派对，保证没人抽大/麻，娜娜，你就赏个脸去玩玩吧。”
    西雅图早在5年前就将大/麻合法化了，要说这帮洋小伙子不抽，贺郁娜还真不信。
    她把吃完的蛋糕盒子折了折，塞到包里：“哎呀我真不去，没意思。”
    “你不可能这周末又打游戏吧？你都连着三个周末待家里了，书呆子也没你这么夸张。”
    贺郁娜没好气：“你以为我愿意？”
    ——还不是想找个机会和那个人聊天。
    但每次她连消息都编辑好了，后来又觉得难为情，把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了。她莫名觉得，他不找她，她也不好太过于打搅他，就这么耗着，等到回北京，不靠这种聊天软件，她也能把他搞定了。
    许言枫看她不说话，哧了一声：“别说你还想着你那个徐医生。人家多久没鸟你了。”
    “要你多嘴？”贺郁娜在桌下踢脚猛踹他，“他工作忙！有时差！你懂个P！”
    “是是，我不懂，那你试试给他发消息啊，有时差也无所谓啊，他要是像和你聊，就算隔了24小时才看到你消息，也肯定会回复，你自己都对自己没信心，攥着他这根稻草还像救命似的，真是没劲透了。”
    他这话不中听，但句句都说到了她心坎上。
    贺郁娜咬了咬牙，“谁说我没信心，我现在就给他发消息，你看他回不回！”
    因为连着三周都没联络，她总还是有些不自在，想了半天，发了句过去。
    “徐医生，我最近又牙疼了。”
    ——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实在想不出其他话来开场了！
    算算时差，他那边大概凌晨一点的时间。
    许言枫耸肩：“OK，等到晚上，北京就差不多白天了，你看他回不回。”
    他强调了一句：“他要是喜欢你，肯定不会每次等着你去找他。”
    贺郁娜的心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