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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福源的案子,告破的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想到最初人人怀疑的杨凡清清白白,凶手竟然是黄福源捧在掌心的宝贝儿子黄旭。
至少在槐花镇的人们看来,黄旭没有任何杀害父亲的理由。
但这个年轻的富家子也是第一次杀人,在知道证物被找到的时候心理已经崩溃,稍加诱导,就承认了自己的杀人的经过。当然,就算他否认,致敏剂和过敏药瓶身上留下的指纹,也足够作为证据了。
黄旭在审讯室里嚎啕大哭,不知道是悔恨自己冲动杀掉父亲的行为,还是惊慌被人发现端倪从而恶行败露。
黄家的人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去联系远近最有名的律师了。黄旭大概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如果请到的律师足够优秀,他所付出的代价可能会轻一点。更何况——黄福源还是他爸爸呢。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县里的报纸和新闻频道都很快来了人采访,将这一切归功于县公安局和镇派出所联合破案效率奇高的结果。萧奕和康小立没有露面,萧奕不方便露面,康小立也并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两人只是过来吃个喜酒,没料到会撞上一起凶杀案,好在破案的时间挺快。唯一有点不满意的,大概就是那个钟表匠女儿杨菖兰了。
菖兰是带人发现犯罪证据的关键证人,但做笔录的时候,她怎么也说不出原因。镇上的监控的确没有拍到菖兰当晚出行的记录,黄旭也没有有关说辞。菖兰的说法就更扯淡了,一口咬定是自己做梦梦见的。
明知道有内情,她就是不说。在这镇上菖兰也没有亲友,唯一有联系的就是杨凡,杨凡也不可能主动来劝菖兰说出自己的秘密。于是康小立和萧奕就一起见证了荒谬的一幕,竟然没一个人能从女孩子嘴里撬到真话。
最后,居然还是派出所让步。
小韩安慰康小立和萧奕,道:“算了算了,案子破了就好。黄旭那边的口供也对上了。咱们这小镇上,没那么讲究。可能她自己也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吧,这姑娘本来性格就很怪。案子结了就好。”
至于报纸那边,就一个草草的“有关证人”代替,证人么,总是要保护的。
只是就如小韩所说,这个小镇没那么讲究,本该好好保护的证人,关于是菖兰带着警察找到作案工具的事,很快就暴露了。
菖兰做完所有的笔录出来,才走到派出所门口,正想问一下门边的女警杨文静在什么地方,兜头就迎上一个人。
魏春丽一把抓向菖兰的脸,菖兰下意识的一偏头,错开了她的手。女人的手便扯住了菖兰的头发,那一把又黑又长的辫子被扯得几乎要连着头皮一块儿飞出去。菖兰疼的叫了一声,魏春丽尖细凄厉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贱人!你为什么要冤枉我儿子!”
“黄家和你无冤无仇,你害死我儿子了!”
“杨菖兰,你和杨凡是一伙的吧,小小年纪就不知羞耻,说不定早就有一腿的。烂心肠的臭婊/子,难怪你爸死得早,你和你妈是一样货色,你和程莹莹也是一样货色!”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让人根本听不下去。
魏春丽身材肥胖,力气很大,还有黄婉和黄璐在一边帮忙。从市井中杀出来的妇人动作又快,门口只有一个女警,根本阻拦不及。于是就把那些年用来厮打黄福源情人的招数尽数用在菖兰身上。
菖兰原本还在用力挣扎,一边躲避着对方往她脸上抓来的手,一边努力把自己的辫子摆脱出来。魏春丽骂到了她的爸妈,骂到了程莹莹,骂到了她和杨凡的关系。菖兰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几乎是在魏春丽说完得同时,她毫不犹豫的重重一脚踩在了魏春丽脚尖。
魏春丽穿的又是高跟鞋,鞋头尖尖,后跟高高,脚尖本来就承受了重力,被菖兰这么一踩,脚趾钻心的疼,不知有没有出血,当即尖叫一声。更加痛恨的朝菖兰扑来,菖兰根本不怵,几乎是凶神恶煞的也要扑回去。
这样站在派出所门口打架,还是打的这么姿态难看,说出去也是丢人了。女警已经让人来帮忙。萧奕和康小立刚从屋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萧奕就看见女孩子的两只辫子都被人攥在手里,以一敌三,还丝毫不落下风。她可真是厉害,看着文文静静,下手却凶悍,还尽往人脚尖,膝盖处招呼。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魏春丽的手,挡在菖兰面前,斥道:“住手!”
他身材瘦削,丝毫不让人觉得孱弱,反而格外挺拔令人有安全感,大概是练过的,在菖兰看来如母老虎的魏春丽在他面前,就跟小鸡似的,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嘴巴上还是骂骂咧咧的,不肯善罢甘休。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嘎”,就看见自远而近一溜烟的跑来一只白色大鹅,跑的太快几乎令人产生一种错觉,这大白鹅是会飞的。杨文静飞奔到菖兰身边,脖子一缩,一口咬伤了黄婉的脚踝,黄婉疼的跳了起来。
杨凡的身影紧接着出现,声音比他人还快:“我操,谁他妈打我老板?!魏春丽,你再敢动她一下,老子连你一块儿削!”
派出所门口顿时跟闹市一样,闻讯而来的其他警察分开了两拨人,幸好电视台和报社的人已经走了,不然就凭这,还能上一波娱乐新闻。
魏春丽见怎么也不行,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骂菖兰,骂黄旭,骂黄福源,也骂警察,谁都骂,黄婉和黄璐衣衫不整的随侍两旁,跟伺候老佛爷的小宫女一样。
康小立赶紧让带着菖兰他们离开。
萧奕回头一看,菖兰眼中战意未消,再看大白鹅和杨凡也是一样。不合时宜的,竟然觉得有点搞笑。杨凡和杨文静看起来就像个好战分子,而看上去好像只会吃亏的菖兰,也丝毫不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他早该知道会是这样。估计就算今天没有他,没有派出所的其他人,单是菖兰对上他们,也未必会输。
她就像学生时代里别人都不太愿意去惹的那种人,架不是打的最好的,但却是最能扛的,还能在被打的时候琢磨着如何反攻。
菖兰在老街口停下脚步,对萧奕道:“萧警官,不用送了,我们已经到了。”
还真是不客气啊,萧奕道,“注意安全。”
“我会的,今天的事谢谢萧警官。”菖兰道,话虽然说得很感激,目光里却丝毫没有一丝感激的情义,反而像是巴不得萧奕赶紧从自己面前消失。
“我明早回市里,杨小姐不用担心,我们以后应该不会见面了。”他的眼睛很漂亮,闻言慢悠悠的道。
菖兰挤出一个格外虚假的笑容,“那真是很遗憾,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再见。”才怪。
萧奕没有戳穿,两人背道而去。
杨凡一路上却是格外沉默,就连菖兰和萧奕之间的暗流汹涌也没发表意见,一心一意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等回到钟表行,屋子里的电灯坏了,这么晚了,也没时间去买新灯泡换上。杨凡就从抽屉里找了个塑料台灯,底下还有一只小熊,是菖兰上高中时候买的,晚上写作业用。她很恋旧,这体现在她很少扔掉旧物的行为上,越是上了年头的越是珍惜,杨凡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想要把那些老物存成古董大赚一笔。
杨凡去找了脸盆打了清水,找了棉签和创口贴,让菖兰“把脸洗洗,手上的伤口自己涂药水”。
魏春丽还是抓伤了她的脖子和胳膊,还好没伤到脸。菖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戾气纵横,很陌生,但又和每次打完架的杨凡莫名相似,不由得笑出声来。
“还有心情笑,”杨凡没好气的指责,“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跟人打架!魏春丽个老娘们,居然敢打你,气死我了!”
菖兰更想笑了。
杨凡看着她,迟疑了一下,问:“我听说,是你带着他们找到黄旭的作案工具的?”
“对。”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其他的你别问。”
杨凡心大,或者他重点没在这上面,果然没有多问,而是道:“现在镇上的人都知道是你指证了黄旭了。黄家可能会找你麻烦。”
就算黄福源死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产业又没卖掉,魏春丽要想找茬,轻而易举的事。
“你想多了,我不是为你。”菖兰把弄得乱糟糟的辫子拆开,重新梳理头发,一边道:“我是……我本来就是内心正直的好公民。”
杨凡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即沉默了,过了很久,菖兰以为他没话可说的时候,他说话了,他说:“喂,我问你,当初……你为什么会招我做钟表行的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