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当初娶沈翠兰回来,是燕建文坚持的,最后田秀平看在傻儿子的份儿上才点头同意妥协了。
后来沈翠兰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一副资产阶级大小姐做派的时候,燕建文也权当没事儿一样。
他娶回来的媳妇儿当然是自己疼的啊,不爱干活儿有啥的,自己干啊,只要媳妇儿负责貌美如花不就成了。
对此,田秀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翠兰算个啥,就算是胡春花来了，还不是一样掰扯不过她，只要她在，这老燕家的儿媳妇儿哪个能在家惹出大事儿来？
等到后来沈翠兰一味躲懒，又啥都看不惯的时候,燕建文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以前倒是可以说不让沈翠兰干活儿，是疼媳妇儿，可沈翠兰生了孩子以后也不带孩子，全拿赵春芳和王淑芬指使的时候，燕建文心里头也越来越犯膈应。
以前大哥二哥笑话他，说他把媳妇儿惯上天了，哪有不上工还不照顾家的？这是娶媳妇儿还是娶个地主婆回来？你燕建文咋的还要给她当一辈子包身工？
等到赵春芳和王淑芬被迫帮着沈翠兰照顾孩子的时候,大哥二哥连好脸色都没有了。
媳妇你老五也就算了，还敢欺负我们媳妇儿？你还想全家帮你供养媳妇儿？
然后渐渐地,在田间地头儿里,燕建国和燕建业也不咋搭理这个老弟弟了,眼不见为净，一看见你就总觉得自己媳妇儿还在家受着你媳妇儿的气。
燕建文是有点傻有点笨，但也不至于木讷到哥哥们不理自己，自己还欣然接受，跟没事儿人一样的。
他心里头也不舒服，宠媳妇儿把媳妇儿宠成这个德行，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对了还是错了。
他虽然笨，可是尊敬父母兄长的道理还是深谙且遵守的。
在屋里头帮莱旺换洗，听见了沈翠兰在门外对着大嫂大吵大嚷的，他简直是被气得讲不出话来，最后更厉害了，还想要分家？
就是太给她脸了。
燕建文冲出门外，怀里还抱着莱旺，怒气冲冲地瞧着在院子里朝赵春芳张牙舞爪的沈翠兰。
沈翠兰哪里是看得清楚局势的人？她只当燕建文还是对他百依百顺、迷恋至极的态度，丝毫不晓得，自己男人已经是对自己毫无耐心了。
“燕建文！你说谁呢！她欺负你媳妇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燕建文看着这个站在院子里的女人，无端觉得烦躁，竟然连再让她进屋去洗尿布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赶紧去收拾吧，别丢人现眼了。”
沈翠兰哪里在燕建文那儿受过这样的冷遇？让她别丢人现眼？她可是堂堂的大罗村儿村花啊，当初想娶她的人家，一家接着一家啊。
要不是她妈因为粮食问题，能把她嫁给这个纯庄稼汉燕建文？
她当初可是要嫁进城里去享福的！
“燕建文，你是什么意思，你还拿不拿我当媳妇儿，你现在还帮着赵春芳？咋，你是看不惯我吵赢了你大嫂？别忘了，你哥可还结实！”
搁在沈翠兰心里，她早就瞧不惯赵春芳了，凭啥大嫂啥待遇都是好的？
当初她生完阿宝那可是吃了多久的糖水鸡蛋？在家里休息了多长时间，田秀平都没叫她去地里上工干活儿。
后来，轮到有人在家里头不上工照顾孩子，这好事儿有事轮到赵春芳。
人前人后，田秀平也就夸赞过这么一个儿媳妇儿，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对养在大房的儿子，又是疼又是爱的，年年有新衣服，她的旺财呢？她的莱财和莱旺呢？
凭啥？
她沈翠兰又不是没生儿子，也生了俩儿子一个闺女啊！
这下，她对赵春芳的不满一股脑儿全出来了，憋都不憋着了。
正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沈翠兰这不过脑子的气话，真真正正把燕建文给点着了。实力证明了，这平日里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一般人根本拦都拦不住的，也劝不住。
她话音刚落，燕建文就一手抱着莱财，一手抬起、高举、狠狠落在沈翠兰的脸上。
敢说调侃她男人和她大嫂的话，这样的女人不打，还等啥呢？
“啪”地一声，打蒙了沈翠兰，也吓坏了赵春芳。
老燕家向来还没有男人打媳妇儿的事儿发生，普遍都是男人听女人的话。
这是从老燕头儿两口子那儿传下来的习惯，也就只有田秀平生气伸手打燕大力的时候，老燕头儿平日里，愣是连冲着她抬个手都不敢。
燕建文这一巴掌打破了老燕家的传统，她赵春芳也不知道这一下子能捅出多大的篓子。
赵春芳：哎哟喂，我们老五啊，你吓唬吓唬得了，干嘛真动手啊。
沈翠兰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捂着自己那被打红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建文。
“你打我？”
燕建文这时候，一点儿也没怂，一边儿拍着怀里莱旺的后背，一边儿大大方方承认，“打的就是你，你给我管好你那张嘴，不会说话你就把嘴给我闭得严严的。”
打你你感觉不出来吗？为啥打你你不知道吗？
这种调侃的话说出来，本就应该承担着乱说话的责任，就打一巴掌的反应也算是轻的。
“你！好，家也不分了，我回娘家！”
沈翠兰一把推开了燕建文，也没理会他怀里还在吭哧吭哧哭着的莱旺，大踏步就出了老燕家的门儿。
燕建文：我本来也没想为了你分什么家！
赵春芳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到底也是因为自己他们两口子才吵起来，就算是沈翠兰的不是，可自己心里也还是过意不去得紧。
“建文啊，今个儿确实是她说话过分，但是你也不该打她啊，好歹还是三个孩子的妈，你这当着莱旺的面儿打了她，都吓着莱旺了。”
赵春芳看着哭唧唧的莱旺，心疼地接过她搂在怀里，好声好气儿地哄着。
这莱旺细细一看，模样儿上真是七八分俏似年轻那会儿的沈翠兰，眉眼间都是楚楚动人的小模样儿，就跟画儿上的人一样，不用想就知道以后是个美人坯子。
也就是因为沈翠兰平日里不打扮她也不收拾她，让她邋里邋遢的，也不往屋外头抱，这才让老燕头儿没把这个小孙女儿放在心上。
赵春芳看着莱旺渐渐止住了哭声，便好生劝劝燕建文，让他别赌气，把沈翠兰接回来去，到底是三孩子的爸妈了，别像小年轻一样闹腾着。
燕建文是铁了心不想管，况且自己对那一巴掌一点儿后悔都没有。
他没多说啥，就转身回屋里去照顾莱财了。
田里的老燕头儿和老大老二还有王淑芬，坐等不来饭，右等也不来饭，心一横，得，回家吃饭去把。
几个人拿着家伙，就回到老燕家去了。
回到家，就看见赵春芳一个人尴尬地抱着莱旺站在院子里，嘴里还念念叨叨地哄着孩子。
燕建国一见自己媳妇儿抱着老五家的孩子就不乐意了。
人家自己的孩子都不带，你带个屁。
带完回头也念不住你的好儿来。
燕建国：傻子！
“老五呢，拿个饭拿去哪儿了？老大家的，饭呢？”
老燕头儿辛辛苦苦挥了一上午的锄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了还不见给饭吃，已经满脑子都是饭饭饭了。
田秀平：我看啊，咱家宝啊就是跟你学的。
赵春芳赶紧让燕建国上灶间，把那些个饭啥的都给拿出来，端进堂屋里去。
趁着大家吃饭那功夫，赵春风就把刚才老燕家院子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给说了。
边说还边拿眼睛瞄着老五那屋里，老燕头儿等人听得一脸懵圈。
不声不吭的燕建文把沈翠兰给打了？
活久见啊，活久见。
王淑芬：老燕家的男人还打女人？燕建业以后会不会也打我？
老燕头儿：老婆子啊，你快回来，我想跟你分享一下这个事儿！
远处的田秀平坐在黑市街角的台阶上，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爸，我说要不劝劝老五去吧翠兰追回来吧，估计翠兰是回了老沈家了，这要是传出去，多难听啊。”
赵春芳看着手里的莱旺，想到了旺财和莱财，这要是爹妈闹脾气闹得这么大，对仨孩子可能也不是啥好事儿。
“追啥追，老五不追才是好样儿的，你看那老五家的，孩子不带，也不干活儿，也不做饭的，就欺负我们老五伺候她。她凭啥？”
燕建国和燕建业早就瞧不上这个五弟妹了，到了这会儿，还不是赶紧忙着让燕建文就这么把沈翠兰给撵回家去，再也别回来。
“等你妈回来再说吧，赶紧叫老五回来吃饭。”
这事儿咋定啊，老燕头儿可拿不准，反正没了沈翠兰家里就清净不少，那无脑的家伙还说要分家？老燕头儿在一天，就不可能叫这几个兄弟分开。
那边儿，沈翠兰原本觉得自己一怒之下冲出老燕家，燕建文就会服了软，追出来好声好气地把人给叫回去。
可是自己都走到老沈家门口儿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她有磨磨唧唧在老沈家门口儿转悠了老半天，还是没等来燕建文，她肚子里空空的还没吃饭，总不能继续饿着肚子在这儿等着。
她只好硬着头皮敲了敲娘家门。
她虽然嫁出去这么多年，但还是知道老沈家的习惯，不管是农闲还是农忙，除了生产队队长沈铁民，其他人都会在家里睡上一个多小时的午觉。
看着时间，这会儿估计也差不多要醒了。
这些年，沈翠兰和她亲妈胡春花没啥太多的交流，胡春花总想靠着沈翠兰占老燕家的便宜，拿老燕家家点儿好吃的，可一次也没得逞。
因为田秀平在啊。
她能让你无缘无故占自己家的便宜吗？开玩笑了。
既然占不到便宜，那就没啥巴结闺女的必要了。
原本胡春花好生养这闺女，就是为了以后能有机会帮衬着他儿子一家子的。
胡春花看见这大中午回娘家的沈翠兰，很是诧异，又看她脸颊上通红，不用猜也知道，是让人给打了，打了不说，还来找娘家而不是找丈夫。
聪明的胡春花就猜到了，这是让男人打了跑回娘家的。
胡春花强忍着心里的嫌弃，坐在炕上听沈翠兰讲完事情的经过，心里在抗拒，“所以你是被人家赶回来了？”
“我是自己回来的，他没赶我啊。”
沈翠兰一脸的无辜。
胡春花：你自己跑出来，人家没找你，这不就是跟被赶走一样？
“你准备就这么回来了？你那仨孩子你也不带回来？就这么给老燕家了？”
沈翠兰一时间被问懵了，她没想过就这么回了娘家啊，她还想要回家里去呢，老燕家多舒坦啊，不带孩子也不下地干活儿的。
她回了家，无非就是气头上，想等着燕建文先低头。
“妈，建文还得接我回来的，你放心，我就回来住几天，我好赖不济还给老燕家生了俩儿子呢，我是他们家的功臣，他们也不可能让这仨孩子没了妈。”
胡春花快被这闺女蠢哭了，你是功臣？人家老燕家男丁兴旺，又不是就燕建文一个独苗儿。
生了俩孙子算个啥，生出来铁蛋那样成绩好有出息的，才叫是功臣啊。
她□□英明一世，咋就生了个蠢货？当真是生孩子生的，把自己给生傻了？
胡春花：老燕太太，你赶紧把你们家傻媳妇儿给带走吧。
可没法子，她也不能真把沈翠兰给撵出去，只好咽下这个苦果子，留下了沈翠兰。可留下也不是在家里白吃饭的，老沈家本来就没啥粮食，你赚工分儿去吧，下午就去，跟你哥哥弟弟和你爸去地里赚工分儿。
沈翠兰：？？？
要知道沈翠兰打小儿就没咋吃过苦的，出嫁前下地干辛苦活儿的机会很少，嫁人以后，又有燕建文帮衬。
这咋再一次回家，就要这么辛苦滴去干农活儿了？
胡春花：你以为你还年轻貌美呢？生完孩子肥成这模样儿，就是二婚嫁出去都费劲！
虽说现在粮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缺了，但是多半还是人们勤劳干活儿赚吃的，很少有肥胖的，像沈翠兰如今这样儿的更少。
就连胡春花都比她苗条。
沈翠兰瞧见娘家对自己的态度，不禁悲从中来：建文啊，你赶紧接我回家去，我保证不生气你打我一嘴巴。
田秀平回家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听见了赵春芳对于这个事情的描述，她心里没有一丝的波澜。
这把一个迟早要祸害家里的女人赶出去，有啥要有波澜的？
有啥对燕建文说的？
田秀平：儿子，干得漂亮！
燕建文出奇得淡定，招呼了大嫂帮忙照看一下一双儿女以后，就回地里干活儿去了。
“老大家的，你就辛苦辛苦了，有空帮着喂那俩吃个饭啥的啊，等我下午回来，能帮着就帮帮，也是俩没妈的孩子了。”
赵春芳一愣神，啥就没妈了，亲妈不是好好儿的？
“你当我们老燕家门儿这么好出好进呢？出去了就别回来。”
田秀平现在脑子里是既忙活着鸡蛋的事儿，又担心着在学校里的四个小屁孩儿，生怕四个人离开家住不惯吃不惯的，捉摸着要不要明儿就去学校里看看，顺便捎点儿鸡蛋交给食堂，给他们四个加餐用。
赵春芳：妈啊，这四个小东西还有两天就回来了，不急啊。
到了周五的晚上，学校下学，燕建国和燕建业就出门儿去县里接“四小金刚”回来了。
四个小家伙儿让田秀平失望了，一个儿也没想家。
县里的小孩子们太多了啊，一个一个儿的都特别有意思，放学做完功课，大家就围坐在一起跟着老师做手工啊，在操场上一起做游戏啊，生活太丰富了。
也就刚到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阿宝和阿福身边儿没有了田秀平或是赵春芳，俩小家伙儿想了想家里的大炕，可翻过身就睡着了。
旺财更不用说，身边儿有富贵哥，睡得那叫一个踏实啊。
在学校玩得开心，回了家，四个小家伙儿也开心，回了家，就证明又有好吃了！
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铁蛋和顺子。
他俩上了初中，尤其是铁蛋今年就要中考了，学业比较忙，做不到每个周末都回村儿里来。
孩子们都回来了，老燕家自然在吃的上不能寒酸，赵春芳在灶间忙活一晚上，端出来了骨头汤面、红烧肉还有烀茄子。
最先发现沈翠兰不见的不是她的亲儿子旺财，而是她一贯瞧不上的阿福。
“奶，我五婶呢？咋没出来吃饭？是在照顾莱旺吗？”
田秀平：她要是会照顾莱旺还能走？
“阿福乖啊，好生吃着，不管她。”
阿福是个非常喜欢问为什么的孩子，不告诉她咋回事儿，她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奶啊，咋回事儿啊，五婶呢？”
小孩子们在一起，最喜欢的就是互相模仿学话，一听阿福不停地问田秀平，田秀平都闭口不答，阿宝也来劲儿了。
“对啊，奶啊，五婶呢？”
阿宝满嘴都塞着面条儿，但是一点儿也不耽误她说话，一声声询问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旺财是个姐控，姐姐干啥，他就干啥，姐姐去哪，他就去哪。
“对啊，奶啊，五婶呢？”
田秀平觉得脑袋要炸！
沈翠兰：旺财！我是你妈！不是你五婶！
“那啥，你五婶儿回家去了，咳咳，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赵春芳帮着打个圆场，赶紧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在家呆两天孩子们就走了，这事儿以后咋办还是不好说的。
顺子看着大家的紧张神色，料定了事情不简单啊，保不齐，他五叔跟五婶儿离婚了吧？
“你五婶回家了，以后回不回不好说了，我是不准备让他回来了。”
燕建文这话一说出口，别说几个小的，家里的大人们除了田秀平，都愣了神儿。
啥？真的不准备让你媳妇儿回来了？
“老五啊，虽然哥也不愿意她回来，但是这话不能搁在气头儿上说的，也别当旺财面儿说啊。”
燕建国没想到自己弟弟窝囊这么长时间，现在倒是这么硬气。
“我没在气头儿上，我就是不准备让她回来了，孩子一个一个儿都是我的，也犯不着让她挂着，也不用她在家里白吃白喝的。”
田秀平“哐啷一声儿放下碗筷，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这话你妈我给你记下了，以后她就是再闹来，你也给我记住这个态度！听见了没！”
几个最小的还不太懂啥意思，顺子和铁蛋倒是都知道了咋回事儿。
田秀平难得的看着旺财，心里可怜了一番这个五房的小孙子。
沈翠兰被赶走确实是大快人心，可是老五一个人压根儿也带不过来自己的仨孩子，这仨就这样儿没了妈，也是怪可怜的。
“旺财啊，你妈以后就不回来了，你跟你弟你妹就跟着你爸，还有爷奶过，你乐意不？”
旺财：啥妈不妈的啊，能让我跟着姐姐们玩儿就行了啊。
“那我是不是能睡在大妈屋里，跟着我姐了？”
田秀平：……
“也行。”
“耶，我可以跟着阿宝姐和阿福姐了，太好了，我不用跟富贵儿哥一起睡了啊！”
富贵：我招你惹你了？
与此同时，沈翠兰在家，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和腰，看着桌前的清一色素菜粗粮，心里无比凄凉。
沈翠兰：这是给人吃的吗？
话说赵志文也走了大半年，期间每隔一周就要寄一封信回来，和燕金梅这段异地夫妇也是相当难熬的了。
赵志文给燕金梅说了自己在学校里学习的课程，以及自己参加的一些社会活动，介绍了北京的生活，期待与她早日能够见面。
燕金梅从最初的不舍思念，也渐渐变成了焦虑。
不是焦虑自己能不能去北京，而是焦虑自己去了北京还能不能配得上赵志文。
赵志文是大学生，还有个大学老师的爹，毕业以后的工作也差不到哪去，她自己呢？
初中毕业不说，还是个村儿里的小学老师，最头疼的是，她结婚了这么久，连个孩子都没生出来。
那种自卑感，在燕金梅的心里油然而生，滔滔不绝。
这时候，老燕家家里的人没人能给她明确的指点，她只有去求求自己那个远在军区文工团里的姐姐。
她趁着公社小学放假的功夫，动身去了一趟县里，到邮局给她姐燕金梅挂了一个长途电话。
“姐，我是金梅啊。”
“金梅？出了啥急事儿了？”
燕金桂那边儿听见老家打来的电话，还以为是家里出了啥大事儿，等不及写信通知自己个儿，一时间心里竟然急得不行。
“没事儿，我就是想问你点儿事儿。”
听了这话，燕金桂的心也就落了地。
她隐隐在妹子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丝的不安，她再稍微一联想，娘家最近发生的事儿，不难想，应该是她跟妹夫的事儿，让她难过的了。
“梅啊，你别急，我相信妹夫铁定能让你跟着一起去北京的，现在不是他爸刚出来，还没办到你身上嘛。”
“我不是说这个，姐啊，你说，我是不是配不上志文了，你说我得咋办啊，我去了会给建文丢脸的啊。”
这话叫燕金桂想起了刚跟江山在一块儿的自己。
不过燕金桂并没有觉得自己丢脸过，相反，她还觉得了不得的是自己个儿，不就是投胎投的好点儿，有啥让我可自卑的？
她在文工团跳得好，可是领导眼里顶喜欢的，她觉得自己也非常优秀了。
所以啊，还是要自己把自己弄的优秀了，才不会在别人面前觉得自己没面子，低人家一等，上不得台面。
她鼓励燕金梅好好儿想想自己能干点儿啥，也不一定要全靠着赵志文以后去北京混不是？
燕金梅若有所思地隔着电话线给自己姐姐点点头。
撂下电话，她交了价格不菲的电话费，又想着家里那四个“小金刚”就在这县里上小学。
来都来了，就去看看他们几个呗。
燕金梅先是去百货大厦里买了好些水果糖，揣在包里，然后去了他们的学校。
那会儿孩子们刚放学，住校的正被老师们安排在一起写作业。
听见老手叫到他们四个，让他们去教室外头的时候，四个小家伙儿还是一脸蒙圈状。
“小姑姑！”
热情的阿福永远的第一个冲出去，一下子扑进小姑姑的怀抱里头，小姑姑跟大妈不一样，大妈身上是好吃的味道，小姑姑身上是一股子花香味儿。
燕金梅是田秀平和老燕头儿的命令追随者。
老两口儿喜欢阿宝和阿福，她就不敢不喜欢，不敢违逆老两口儿的意思。
不过也确实，这些侄子侄女儿里头，也就阿福和阿宝这对儿姐妹花最好看最水灵儿，富贵太糙太野，旺财又太粘人太傻。
“哎哟，小阿福想小姑姑没有？嗯？”
“想啊想啊！”
燕金梅掏出包里的水果糖，塞给了阿福一把，阿福甜甜地笑着接过去。
不出三秒，阿宝也扑过来，“小姑姑，阿宝也想你！”
燕金梅：你是不是看见我有糖才过来的？
燕金梅把水果糖都分给了他们几个小家伙儿，又问了问她们的功课情况。
想当然，阿福又是啥啥都会。
这就让燕金梅情不自禁想起来阿福的亲妈，那个城里知青陈英来，就算那陈英有一万个不是，好歹也是跟金梅同屋住了那么些年的，现在看起阿福来，到时也心中感慨。
这聪明的头脑，铁定是随了陈英，就是模样儿上到时瞧不出半分陈英的影子，却是比陈英更加俊俏。
阿宝的成绩也不差，就是时常马马虎虎的，总是跟一百分失之交臂。
旺财和富贵那分数啊，不提也罢啊。
燕金梅趁着天还没黑，得早些动身回大罗村儿去，“四小金刚”也就拿着水果糖，老老实实地回去写作业去了。
阿宝自然是塞了满嘴的水果糖，才回去。
瞧着他们几个揣得慢慢的糖果，小孩子们不禁投过来羡慕的目光。
有糖吃啊，能不好吗？
这燕韫安家里咋这么宠着她们啊，隔三差五就来人给送吃的，别管多少，还是四个人都有份儿的，羡慕啊。
一向不大爱吃糖的富贵，把手里的糖豆塞给了阿宝和阿福，自己就吃了一颗。
阿宝高兴地坐在那儿把硬糖咬出了“嘎嘣嘎嘣”的声音。
原本就羡慕的同学，这会儿反倒是从羡慕变成的了嫉妒，偷来了不太怀好意的目光。
阿福很知趣地推了推阿宝的胳膊，示意她别吃得太响，又转身，把糖豆儿分给了坐得近的几个小伙伴儿手里。
阿福：姐啊，长点儿心吧，别拉仇恨啊。
燕金梅是把她姐的话听到心里去了，想着自己要是以后去了北京，可就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心安理得地吃着大嫂二嫂做的饭了，不能像个受宠的老闺女一样，每天都心安理得地享受了。
她开始跟着田秀平后屁股学着做饭，也开始跟着王淑芬身后学着干些活儿计。
田秀平：闺女啊，受啥刺激了？快三十的人了才想起来学这个？
老燕头儿：你还是那个从小儿让我捧在手心儿的闺女吗？
阿福：小姑姑，我相信你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结果的，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