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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杨钧豪送顾婵娟回家,但是顾婵娟没邀请他上去坐坐,她只是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安全距离,与他生疏地表达感谢,“谢谢你送我回来,很晚了,你早些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娟娟,你真的一点可能性,都不肯留给我。”杨钧豪无奈地笑,可表情却是并不怎么介意顾婵娟的不礼貌,给不了的就拒绝,这就是顾婵娟,她从来不搞暧昧不似是而非,她一向爱憎分明,她的世界一直是黑白分明,她容忍不了非黑非白的混沌。
就像对宋轶岩,爱就是爱,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顾婵娟冷静地表述,“虽然今晚我刚对我的丈夫提出来离婚,可并不代表我打算立刻开始一段新恋情。更何况,我现在还是已婚的身份,给你任何的暗示,都是对所有人的不尊重。”
“那我可以重新排队吗?”
这句话,过去杨钧豪说过,在上次顾婵娟和宋轶岩分手的时候。
感动吗?多少有些吧。
当她和宋轶岩的感情已经变质,杨钧豪仍旧保持如初。
“还是别等了,说不定宋轶岩求和,我就又和他复合了,你也知道我最看不得他使苦肉计。屡试不爽,上次不是就回头了吗?”对杨钧豪,顾婵娟仍旧是有欣赏,可始终没有到达不了喜欢,现在多少是有些愧疚,尤其是这样的夜晚,在她哭得像个傻子之后,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如八年前一样的表达着真挚的感情,杨钧豪爱顾婵娟,顾婵娟从不曾怀疑过,甚至称得上爱得纯粹的,一直只有杨钧豪。
顾婵娟承认,她可能也曾经动摇过,她曾经假设过,如果她没有和宋轶岩复合,如果她努力一下是不是就会爱上杨钧豪。
可能吧。
可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到八年前了。
在她选择宋轶岩的时候,她与杨钧豪的命运齿轮,已经完全错开了。
顾婵娟现在连八年前想要试试的想法都没有了,爱情,真的太伤人了。
“杨钧豪,你该找个真正适合你的女孩,开始一段真正的恋情了。”顾婵娟把杨钧豪最后对她最后的一丁点留恋也要斩断了,“别再等我了,我们不可能了。”
“好,不等你了。”杨钧豪答。
顾婵娟微笑着,挥手,“杨经理,再见。”
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出现的杨钧豪,会是她的浮木,会带她走出现在的困境。可不想让任何人成为她和宋轶岩婚姻里的备胎,这是一种玷污。
顾婵娟手机关机了,她回家洗了个很长时间的澡,差点溺死在浴缸里,裹着浴巾爬出来,没擦干就倒在床上,裹着被子开始睡。
睡吧,睡醒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次日,顾婵娟在闹铃响第一声时候准时起床,她照常化妆照常挑选衣服,简单吃过早饭后,在下一个闹铃响之前取消,提前两分钟出门。
上班,就不得不开机。
宋轶岩的电话打过很多次,短信和微信很多条,是他最频繁的一次。
顾婵娟一条条地看完了,大概就是问她为什么发脾气、让她不要闹、等他回来……
顾婵娟想,她到底是向宋轶岩闹过太多次脾气,还是她在宋轶岩心目中就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才会让宋轶岩用这样不重视的态度,来回应她的离婚请求。
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的无可奈何。
顾婵娟这个上午打了三通电话,第一通是打给杨静,“你是不是有个朋友是做律师的?”
“老孙?他是打离婚官司的。”杨静那边还是深夜,她说话迷迷糊糊的。
“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我一下。”顾婵娟说。
“大晚上的,你要离婚案件律师的联系方式做什么?你有朋友要离婚?”
“不是,是我和宋轶岩要离婚。”
“我去。”杨静又说,“大晚上的,你要离也得等天亮吧。”
“我这边就是白天。”顾婵娟催促她,“把律师的联系方式发给我,你接着睡吧。”
“喂喂顾婵娟……”杨静咋咋呼呼的声音被挂断了。
依照着杨静不依不饶的性格,她肯定会再打电话来,刨根问底的。
顾婵娟不接她电话,挂了几个,微信里告诉她,“律师的联系方式发过来,等我联系之后再告诉你为什么。”
杨静那边果然不再打来了。
觉哪天不能睡,顾婵娟和宋轶岩要离婚这样劲爆的消息,却是十多年一遇。
顾婵娟第二通电话,拨打给律师,她表明下身份,“孙律师您好,我是杨静的朋友顾婵娟,我想要和丈夫离婚,麻烦您。”
和律师约定了见面时间,顾婵娟挂掉了电话。
第三通电话,是她最难打出去的。现在时间是九点多,她刻意往后拖了一个小时,想过无数的说辞,电话没打给顾母,而是打给顾父,她很简短地陈述着决定,“爸,我和宋轶岩要离婚了。”
“为什么?”这是今天上午,顾婵娟听到最多的三个字。
杨静问:为什么?是什么让你最终决定离开宋轶岩了?是有新欢了?
律师问:为什么?是您的丈夫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吗?
顾父问:为什么?轶岩同意了?
这三个问题,顾婵娟都能回答,可没一个能让人信服。
“没有新欢,只是想完结这个旧爱。”顾婵娟这样说给杨静听。
可杨静完全不相信,“你和宋轶岩有矛盾又不是一两天了,怎么突然今天决定离婚了,为什么不是昨天不是明天?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是啊,有。
“他没有出轨、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家庭暴力。”顾婵娟这样说给律师听。
可律师一样不相信,“既然你的丈夫没有明显的错误,他又不同意离婚,您真的是确定离婚吗?不是夫妻吵架时候的一时冲动吗?顾女士,希望您能想清楚。”
是啊,她想得很清楚。
杨静或者律师,无论顾婵娟说的是实话还是用借口搪塞,无论他们是否相信,顾婵娟都可以不再解释的,毕竟是否离婚是她的决定。
婚姻,是她和宋轶岩的,如果她要结束,她应该是有话语权的吧。
对杨静和律师的看法,顾婵娟能做到不管不顾,可她的父母,她却不能。
“爸,我和宋轶岩从很早之前就出现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过不下去了。”顾婵娟对着父母,还是要气弱一些,试图让她的话更有说服力,“我是认真考虑后,决定的。”
“轶岩呢?他同意了吗?”顾父生气地说,“我给他打电话问问,他是怎么和我们保证的。”
“爸别,宋轶岩在厦门出差,等他回来我们就去办,提前给你和妈说一声。”
“娟娟,不要胡闹。”
这是顾婵娟最怕也是知道,肯定会从父母的口中听到的五个字。
别闹,是不是在父母眼中,和宋轶岩离婚,只是她在无理取闹呢。
就像她小时候,她闹出很大动静,只是想让父母多关注她一下,父母却让她懂事儿些别闹。
爸,如果是顾小慕要离婚,你会不会先问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呢?
这通电话是顾父挂的,隔了不到十分钟,顾母打电话过来。
顾母比顾父要严厉,说话语气很冲,“我们刚给轶岩打过电话,他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他说你不肯接电话。是不是你们闹矛盾了,就算有也不能提离婚啊,你放心,轶岩向我们保证了不会离婚。娟娟,轶岩这么好的人,你还闹什么啊?”
“我没有闹。”顾婵娟只得一遍遍的告诉地告诉父母,这不是她的一时兴起,这是她长久以来做的最痛快的一个决定。
终于说出那句话后,心痛有吗?肯定有的,可更多的是压在心头上的烦闷,一小子消散而去。
这个婚,或许她早就该离了。
“有什么事情,等轶岩出差回来再说,你不准再和他提离婚。”顾母警告顾婵娟,“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妈,宋轶岩做了结扎手术。”这是顾婵娟最不愿提及的,这让她觉得难以承受,可如果可以说服父母,她希望能是有用的。
顾母果然沉默了一下,“怎么会这样?他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我给他打过电话,给过他机会了。”顾婵娟说,“妈,我要和宋轶岩离婚。”
顾母很快说,“不是做了复通手术吗?轶岩这样做总该有原因的,你别借题发挥。”
顾婵娟觉得,她自己的事情,她反而最没有了话语权。
十一点半的时候,宋轶岩打电话过来,这次顾婵娟接了。
“恭喜你啊宋轶岩,学会打小报告了。”顾婵娟忍不住对他冷嘲热讽。
“顾婵娟,我想不通我哪里惹到你了。”宋轶岩应该也是生气了,他冷声冷气,“随意翻了你的东西,我已经向你道歉,你为何几天后,又突然要离婚。”
“你做过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顾婵娟冷言冷语,现在她连宋轶岩的声音都不想听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律师已经找好,回来就去□□吧。”
“……”宋轶岩沉默良久,他问,“昨晚,是杨钧豪送你回家吗?”
就算曾经深爱过的两个人,真的能做到和平分手吗?能忍住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对方,不以最尖酸刻薄的话语激怒对方,能忍住不以最难堪的嘴脸画上不圆满的句号吗。
顾婵娟以为,她和宋轶岩应该可以,因为两个人都爱面子,肯定不会撕破脸的。
和宋轶岩撕破脸会是什么样子,顾婵娟也想过。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像别人那样,对骂甚至是撕扯着对打,然后他精疲力尽、她哭得声嘶力竭,把对对方的不满都吼出来,揭对方的短处痛处,咬牙切齿地让对方更痛苦。
然后会达成共识:我们离婚吧。
然后他们又可能会因为财产的分配不均而产生分歧,又会是两张难看的嘴脸。
“是啊,你听到他的声音了吧。”昨晚杨钧豪送她回去时候,在路上突然窜出来一条狗,他急刹车时候出声提醒过顾婵娟,而那时候顾婵娟刚提了离婚。
“娟娟,等我回去,我们面对面地谈一次。”宋轶岩认输了一样,他现在的表情应该是抓狂的、无奈的吧,因为顾婵娟是他计划好的场景里的意外。
“好啊,肯定要等你回来。”顾婵娟笑着说,“不等你签字,我们怎么能离呢。”
“……”宋轶岩应该是再次有了无语的感觉。
顾婵娟是果断的,又是有不折不挠的精神,她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成。
像是上次的分手,她一旦单方面决定要分开,会删掉宋轶岩的所有联系方式,以毫不犹豫的速度把这个人快速地从她的生活里清理出去。上次,宋轶岩就见识过她的毫不留情,这次他知道,顾婵娟不是嘴上说说的,她是真的要离婚了。
宋轶岩来厦门今天是第四天,预计要在这里呆两天。他现在在酒店里,隔壁间里是一起出来的同事,正在热热闹闹地玩牌,还有林晓晓。
林晓晓说是来这里旅游的,偶然遇到了,又说福莱酒店是她舅舅的,可以帮忙安排住宿,其他同事自然乐得享受这个特殊待遇,立马就换了住的酒店。宋轶岩是不想占这个便宜的,可耐不住其他人的决定,只得跟着一起搬过来,林晓晓住在隔壁。
厦门,宋轶岩这是第二次来。
上次来,是和顾婵娟一起。那时候他即将毕业,在一个小长假里,顾婵娟多请了两天假,两个人来这里旅游,那应该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纯的出来游玩。顾婵娟心情很好,到一个地方就对宋轶岩不停地说话,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导游,对这里很熟悉。
曾厝垵、白城沙滩、厦大、南普陀寺,他们都转过,晚上住在鼓浪屿,很有特色的民宿、热心的老板。最后一个晚上他们住在市区里,吃过饭转到了沙滩边上,两个人手牵着手往海边走,像是能走到海角天涯一样。
那个时间段,很多情侣,也很多带着孩子来玩耍的年轻父母,还有一些在远处玩着水上项目的游客。
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满足、幸福的笑容。
宋轶岩和顾婵娟并排坐在沙滩上,顾婵娟很执着地用手刨了两个坑,把两个人的拖鞋埋上。
宋轶岩看着她难得幼稚的举动,好笑地问她,“你喜欢这里?”
“这么漂亮的地方,谁不喜欢啊。”顾婵娟望着远处的落日,她柔柔地说。
“等我们老了,来这里住。”宋轶岩承诺。
顾婵娟噗一声笑了,“你知道这里的房价多贵吗?等我们老了,也买不起房子。”
“我尽量。”那时候宋轶岩刚毕业,还算幸运进了一附院,可工资并不高。
顾婵娟想到他的现状,买房子对他来说的确是有些难,“以后,我们一起买吧。”
很多女孩子喜欢宋轶岩,可能是因为他的长相、因为他的家世,可顾婵娟从来不提这两点,她很少夸宋轶岩的长相、鲜少提起他的家世,从来不会说“让你爸妈给你买啊,反正他们有的以后也会是你的”之类的话。她喜欢的更简单更纯粹一些,她只是喜欢宋轶岩这个人。
一个漂亮的年轻的女孩,无所畏惧、自信满满地对你说,“我们一起买啊。”她知道房价会很高,靠着两个人的工资要辛苦很多年,但是她一点都不害怕。
顾婵娟和宋轶岩是一样的人,都自信、都自负、都骄傲、都不肯低头。
那刻,宋轶岩看着顾婵娟的侧脸,心动如初。像那次考场上看着她把笔竖立起来一样,她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却让人挪不开眼睛,她是个光彩万丈耀眼的人。
这是他宋轶岩爱的人,她也爱他,多么难得又是多么幸运啊。
宋轶岩当时很激动很冲动,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屁股上的沙子来不及拍一下,他在口袋里摸了一下。
顾婵娟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宋轶岩一声不吭,他突然屈膝,单膝跪在地上。
顾婵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脸瞬间红了,羞涩地四处看,“快起来,好多人看我们啊。”
“顾婵娟,我们结婚吧。”
在顾婵娟最喜欢的城市,在一个夕阳西下的海边,一个样貌出众的男子单膝下跪,他高举的手里托着一枚戒指。那枚戒指样式简单,看不到钻,估计价格也不会太贵。
顾婵娟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一直盯着那枚戒指看。
宋轶岩仰头看她,他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
“你要不要再想想?”顾婵娟舔了舔唇,她似乎也有些紧张。
宋轶岩的手已经举得很累,旁边围着一圈的人,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别人会不会把这个场景当做一个笑话传出去,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了,他在乎的只是这一刻顾婵娟的表情。
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犹豫,她为什么没有立刻答应呢?她是不想嫁给自己吗?
“想好了。”宋轶岩果断,声音坚定。
又停了两分钟,顾婵娟偏头,她噗嗤笑出声,“好啊。”
宋轶岩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都已经做好顾婵娟拒绝他的准备,说不灰心失望是假的,可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甚至想好下次在哪里求婚。
宋轶岩猛地站起来,有些眩晕,可还是握住顾婵娟的手指,以不容拒绝的速度把戒指戴在她手指头上。周围的人欢呼,为他们高兴,最高兴的还属于宋轶岩,他弯腰抱起顾婵娟,狂奔。
那天很多人不知道,那个求婚成功的男子,为什么要抱着他的准新娘,来来回回地跑圈圈,只当他是高兴傻了。
他是成了幸福的傻子。
第二天,他们没有离开,顾婵娟又多请了一天假,他们在厦门找婚纱摄影公司拍婚纱照,时间紧没有找到合适的,就拍了一些游客照。洗出来后当成了婚纱照,可惜被两边的父母认为太过随意,要求他们又重新拍了一次,可两个人的婚房里,摆在桌面上的还是拍的游客照。
后来,宋轶岩问过顾婵娟,当时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才肯答应他的求婚。
顾婵娟的回答似真似假:难得你肯下跪求我,肯定要让你多跪一会儿啊。
幸福的时候,这是最幸福的片段;最痛苦的时候,这又成了锥心的记忆。
后来宋轶岩知道,他求婚那天,杨钧豪曾经给顾婵娟打过电话,他们具体聊了什么宋轶岩不得而知,却知道,他求婚时候顾婵娟没有立刻同意,多少是受到些杨钧豪的影响。
宋轶岩自认,他和顾婵娟是有过甜蜜时光的,尤其是他们结婚最初。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年恋爱修成正果,两个人对身份转变都十分的新鲜和欣喜若狂,一起置办物品一点点把婚房填满,对未来的生活有无限的想象,他们相信对方是那个可以白头到老的人。
可是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把对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