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转眼，时间又过去两日。
    这天，是册封皇太子的日子，厉珣一大早就往宫里去了，颜如则由绿漪陪着去了燕王府后院散心。
    “前王妃一直住在青竹园吗？”经过青竹园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绿漪闻言，眸光微黯，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在青竹园住过一段时间，不过不长。”
    颜如点了点头，又停了片刻，然后才朝前走去……
    绿漪坠在后面，看着颜如的背影，恍惚间，就好像重新看到了江舜华一般。
    “颜姑娘……”回神后，她追了上去，侧首打量着颜如的侧脸，小声道，“姑娘是在延州长大的吗？”
    颜如摇了摇头，声音悲凉道，“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绿漪追问，眼中带着探究的光彩。
    颜如听她这般问，脸上郁色更浓，“几个月前，我除去骑马，不小心从马上坠下，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失忆？”绿漪差诧异出声。
    颜如点了点头，“嗯。”
    绿漪得到肯定的答案，收在袖中的拳头一下子攥紧，想到上次王妃假死的事情，她的思绪忍不住又活络了起来，暗暗的想着，面前这位颜姑娘，会不会就是又一次改头换面的王妃。
    颜如注意到绿漪眼中的复杂，和隐隐跃动的激动，不由启唇，看着她问道，“绿漪，你在怀疑什么？”
    “奴婢……”绿漪对上颜如的眼睛，一时之间却说不出话来。
    她就这样看着颜如，过了很久，才摇头道，“没什么。”
    说完，又低下头去。
    颜如盯着她看了良久，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朝前走去……
    再往前便是后花园，颜如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累，干脆找了个亭子坐下。
    绿漪见她面善隐有倦色，上前半步开口道，“奴婢给您准备些茶点。”
    “去吧。”颜如淡淡的点了点头。
    绿漪转身离开。
    颜如一直看着她走远，才将目光垂下。
    绿漪速度很快，不过回来时身边却带了两个捧点心小婢女。
    颜如看了两个小婢女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的问，“绿画呢？”
    绿画……
    听到这个名字，绿漪眸光登时一亮，看着颜如，试探着问，“颜姑娘怎么知道绿画？”
    颜如眉头皱的更紧，她抬起手撑住额角，痛苦的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觉得，跟在你身边的应该是一个叫绿画的婢女。”
    ”绿漪听颜如这般说着，半晌没有出声。
    只是眼中不由自主的泛起泪光，用帕子细细擦了擦眼角道，“绿画因为护主不利，已经被……被逐出王府！”
    逐出王府？
    颜如听着这四个字，浑身一僵，神色怔怔的，许久没有再开口。
    绿漪看着这一幕，心中起伏更大，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心中的风起云涌压下去，然后端茶走向颜如，道，“天气热，颜姑娘喝点凉的罢！”
    颜如接过绿漪手中的瓷盅，掀起盖子，慢慢的饮了一口。
    跟着，又看向亭子里的两个小婢女，吩咐，“这里有绿漪伺候就好了，你们先下去罢！”
    “是，颜姑娘。”两个小婢女同时福身应是，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颜如在两人离开后，又侧首在亭子周围扫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看向绿漪，重新开口道，“王爷……昨夜带我去了德音殿。”
    “我似乎对德音殿十分熟悉。”
    “最后他告诉我，我是前朝的监国公主……”
    她一句一句的说着，目光死死的盯着绿漪，不想错过她脸上分毫变化。
    再说绿漪，她已经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听颜如亲口说出来，表情还是禁不主大变，眼泪唰的一下子涌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颜如面前，仰着头满脸泪痕道，“王、王妃……您真的是王妃？”
    “王爷是这么说的，我后来也梦到了和王爷成亲的画面。”颜如嗓音微哑，闷闷的解释。
    绿漪眼泪流的更凶，伸手抱住颜如的腿，浑身颤抖道，“……王妃受苦了！”
    “你先起来吧！”颜如看绿漪哭的厉害，眼眶也有些酸，忍着心口剧痛，朝她轻声说道。
    绿漪却不肯起来，她紧紧的贴着颜如，一句又一句的说着对不起。
    颜如无法，只要站起来，用了力道强行将她扶起来，同时低声在她耳边劝道，“如今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你和王爷，你这样，是想搞得人尽皆知，好让那些想害我的人再来害我一次吗？”
    绿漪闻言，忙摇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妃明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先起来。”颜如手上又用了些力。
    绿漪这才听话的站起来。
    跟着，又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理了衣裳，然后才在颜如身边坐下，跟她说起她当初在燕王府发生的事情来。
    颜如听绿漪一桩一件的说着，从头到尾，眉头都是拧着的。
    ……
    “王妃，现在您有点印象了吗？”绿漪说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颜如的表情问道。
    颜如扶着额角摇了摇头，“还是想不起来。”
    “要不，让陆府医帮您看看……陆府医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楚大夫，不过也是京城排的上号的，就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也不如。”
    “暂时还不用。”颜如拒绝。
    绿漪只好掠过这一茬，又说起别的。
    不过，颜如却像没什么兴致一般，神色间一直有些怔忡。
    绿漪察觉到不对，正要开口劝她回去躺着。
    这时天边突然响起一道闷雷。
    “打雷了。”绿漪看向颜如，有些紧张的说，“王妃出来也有段时间了，该回去了。”
    颜如点了点头，朝绿漪伸出手。
    绿漪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眼底又是一热，忙起身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两人一步一步亭子外走去……
    回到云阶院寝居。
    绿漪看颜如神情有些不定，又去煮了一碗安神茶。
    颜如喝下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在梦里，又看到了一对男女不停分分合合的画面。
    有掐脖子的，有鸳鸯罗帐恩爱的，有揽着腰身调笑的，更有血泊中歇斯底里的……
    她看得清画面中的女人是自己，但是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是谁。
    醒来后。
    浑身酸软，就像是骑了一天的马，又像是跟人过了几百招。
    躺在那里，半天都抬不起一根手指头。
    最后还是绿漪进来，察觉到她醒来，才掀开帷帐，将她扶了起来。
    靠在床柱上，她耳闻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随后接过绿漪手中的琉璃盏，若有所思的问了句，“外面雨下的大吗？”
    绿漪脸上露出几分笑来，“很大。”
    语气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敢抢我们王爷的皇太子之位？看吧，老天爷都不同意！这大雨至少得下个一个月！
    颜如只看一眼，就明白了绿漪的心思，她笑了笑，苍白道，“也不知道，册封一事顺利不顺利。”
    “等王爷回来就知道了。”绿漪笑着说。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
    接着，王府管家一身狼狈的跑了进来，浑身湿透，连礼都顾不上行，便朝着床上的颜如喊道，“颜姑娘，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颜如敛容问。
    也许有些东西是刻到了骨子里，越到关键时候，她越端得住，看着大管家容色肃冷的问。
    大管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疾声道，“外面来了几百的御林卫，强说王爷刺杀陛下，意图夺宫，现在王爷已经被控制住，他们……他们要抄了王府！”
    厉珣夺宫？
    这是在说笑话吗？
    颜如想到那个温润如春风一般的男子。
    再想到他对自己彻头彻尾的欺骗，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冷笑，稍作思量后，不停歇的吩咐大管家，“现在先不用管我，你立刻去书房，放一把火……记着，火势越大越好！”
    “……”大管家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质疑，不过话到嘴边却好像又明白过来，答应一声就朝外跑去。
    颜如在大管家离开后，又看向绿漪，“扶我下床，云阶院也不能留。”
    “这是为什么？”绿漪急了，看向颜如的神情似乎多了几分不解和防备。
    颜如咬牙看向婢女，“此间不知有多少机密，不烧了难道是留给越王？”
    绿漪听颜如这般说，一下子明白过来，二话不少，立刻取了大衣裳，服侍颜如穿上，然后两人一起将寝居里能点着的东西全部点着……
    火势很快蔓延起来，颜如眼看着扑不灭了，才带着绿漪朝外走去。
    此时，燕王府的侍卫还在殊死抵抗。
    绿漪撑伞，陪着颜如站在雨中。
    看着一个又一个侍卫倒下，她突然开口道，“告诉容瑞，让侍卫们放弃抵抗。”
    “王妃？”绿漪侧首看向颜如，不过这次却是没多问，将伞柄递给颜如，便朝前走去。
    一刻钟后她满脸雨水的回来，却是告诉颜如，“王妃，瑞侍卫不肯听！”
    不听吗？
    颜如紧紧的皱起眉来，眼看着远处倒下的侍卫越来越多，最后一咬牙，索性朝着王府大门走去。
    容瑞并非坐镇后防，而是在最前面拼杀。
    颜如站在府中，只能远远看到他黑色的身影。
    暴雨中，他一把长刀在手，拼了命的砍杀……每一刀划出去，都有一个御林卫倒下。
    王府内外的青砖地上全是鲜血，合着雨水，一股一股蔓延到很远。
    就连她脚上的绣鞋，也被浸成了淡淡的红色……
    “王妃……”绿漪眼中含了泪，悲愤的叫道。
    颜如想阻止这些厮杀，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留下，一滴一滴砸在脚下。
    她眼睁睁的看着燕王府的侍卫冲上去又倒下。
    捏着伞的手指握的骨节青白。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眼看着，最后一波侍卫都要倒下，她突然开口，冲绿漪道，“去拿弓箭来！”
    “王妃……”绿漪惊叫了一声。
    颜如没有侧头看她，只是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去拿弓箭来！”
    “是，王妃！”绿漪只能再次冒雨离开。、
    一刻钟后，她再回来，手中果然拿着一把弓箭。
    颜如看到弓箭，捏着伞柄的手稍微一松，下一刻，伞就打着旋落在地上。
    倾盆的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在颜如的头上、身上，这一次，她却没有颤抖，也没有怕冷，而是拉满了弓，将肩头对准王府外一射之地骑着高头大马的御林卫郎将。
    隔着层层厮杀的人群，那郎将却没有看到颜如的箭矢。
    忽然，女子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下一刻，一道箭矢破风而去，穿过重重雨幕和人群，准备的刺向骑在马上的郎将。
    郎将没有防备，只觉胸前剧烈一痛，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朝后跌去，死不瞑目的摔在血红的雨水中。
    颜如射杀御林卫郎将，引起了一阵轰动。
    御林卫顿时人人自危。
    王府这边的侍卫却越杀越勇。
    颜如也没有停下，她拉满了弓，同时搭上三支箭矢，一次性又射杀了对方三名凶悍的郎将。
    她挺直脊背，一身冷傲，清高如松。
    就这样站在雨中，搭了四次弓，次次都没虚发，一招毙命，解决了对方为首的所有头目。
    大管家站在廊下，目瞪口呆的看着颜如将弓箭扔掉，朝他走来。
    “现在宫外局势不明，我们得先离开燕王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像是怕大管家不明白，她又补充了一句。
    大管家也是这个意思，点头道，“老奴让人护送姑娘离开。”
    颜如“嗯”了一声，顿顿，又补充，“你安排就是。”
    大管家抱拳拱了下手，然后带着她朝王府中的密道走去。
    密道入口处，有十几个暗卫等着。
    大管家亲自将她交到暗卫手中，又塞给了她一块令牌，“这个，姑娘也拿着。”
    颜如没有多言，直接收下。
    “姑娘，请！”
    大管家吩咐完所有事情，暗二朝颜如做了个请的手势。
    颜如却回头看向大管家，“您不走吗？”
    大管家苦笑了声，“老奴得在王府等着转机。”
    颜如深深的看了大管家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随暗卫一起离开。
    王府的密道很长，弯道也很多，处处都有机关，颜如跟着暗二朝前走去，足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走出密道。
    密道外，是城东一处民居。
    出来后，暗二拱手向颜如，“不知姑娘现在有什么安排？”
    颜如想了想，吩咐面前的十几个人，“这样吧，你们分成两队，一队去打听宫里的消息，另一队……去王府营救……能救回的人。”
    “那谁保护姑娘？”暗二皱起眉，多问了一句。
    颜如笑笑，“大隐隐于市，我身边不带人，才最好隐藏。”顿顿，又道，“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一个时辰后见。”
    “如此也好。”暗二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十几个暗卫朝外走去。
    只是，到了外面，他却没有将人全部带走，而是留下十人在暗处保护颜如，剩下人才分成两队，照着她的安排。
    颜如看着暗卫纷纷隐身离开。
    她披着一件披风，出了民居正房，站在廊下等待。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最先回来的是去王府的几个暗卫，他们救回来三个人，一个人王府大管家，一个是容瑞，一个则是满脸伤，颜如在马桶房认识的侍卫——容珲。
    三人都只受了轻伤，只需要包扎下就好。
    并不影响行动。
    这也是暗卫救回三人的理由。
    很明显，三人都对颜如的身份有所了解。
    进屋后，立刻恭恭敬敬的行礼，叫了声“姑娘。”
    颜如淡淡的做了个免礼的手势，沉声道，“现在不同往日，你们不必客气。”
    说完，又看向带三人回来的暗十八，道，“另外，我想，越王很快就很让人搜查全城，东城必定是最先搜的，你们一身黑衣可不妥当，最好去找几身普通的衣服。”
    “回姑娘的话，这些王爷早就想到，一切早有准备。”说着，他朝自己身后的两个挨个暗卫使了个眼色。
    两个暗卫会意，立刻朝外走去，不一会儿，两人抬着一直樟木箱子进来。
    “这是什么？”颜如看着箱子，疑惑的问了一句。
    暗十八闻言，走向箱子，一下将箱子打了开来，里面竟是一些普通百姓的衣服，还有一些易容的东西。
    颜如看着那些衣服倒没什么感觉，不过看到易容的一套东西，脑中却是闪出了一些回忆的片段，然后看向屋中的暗卫问道，“你们会易容吗？”
    “都会。”暗十八说道。
    颜如点了点头，“你们打算易容成什么人！”
    “自然一家子人。”暗十八说着，又指向身后抬箱子的两个侍卫，道，“他们身材瘦小，面容有精致，可以易容成姑娘……其他人易容成老汉和儿孙。”
    颜如“嗯”，了一声，“既然已经有了谋算，就这么做吧！”
    “是！姑娘！”暗十八应了一声，然后便带着自己手下的几个暗卫去易容了。
    他们前脚刚走，去皇宫打探消息的暗卫救回来了。
    有暗二这个仅次于暗一的暗卫出马，再加上最后探听消息的暗四。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几人就将册封大殿上发生的事情摸了个透。
    “到底怎么回事？”颜如看着暗二问道。
    暗二看向暗四，“还是让四弟来说！”
    暗四倒是没有颓唐，直接上前半步，拱手道，“因册封大典上下了雨，所以大典一切从简，很快就结束了……之后，新帝正要领着百官往设宴的司音殿走，结果，经过玉带桥时，不知从何处，突然杀出几十个黑衣刺客来，那些此刻武功极高，几乎没有多余的招式，出手狠辣，直接便朝新帝和越王杀去……”
    “因越王身边太监拼死阻挡，又替越王挡了一刀，所以越王只是受了轻伤，但新帝被被刺客一刀砍中后背……当即便毙命！”
    “再之后呢？”颜如急切的追问。
    暗四接着道，“那些刺客砍杀了新帝，还要继续朝越王砍去，不过这时宫里的箭队已经反应过来，直接在城楼上将黑衣刺客全部诛杀！”
    “就没留下活口？”
    暗四摇了摇头，“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颜如不禁皱起眉来，“可据我所知，宫里的箭队，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雨中将所有人一击毙命！”
    “……”暗四听颜如这么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姑娘怎么知道宫里箭队的能力？”
    颜如听暗四这般问，一时语塞。
    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在你说到箭队时，那些东西自动就浮现了出来……”
    暗四意味深长看了颜如一眼。
    颜如收起那些惆怅的情绪，重回正题，又问，“那王爷呢，越王是怎么处置王爷的？”
    暗四目光深了深，“越王在黑衣刺客全部被射杀后，就在百官的簇拥下称帝，然后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将王爷囚禁起来！”
    “禁在哪里？”
    暗四失败的摇了摇头，“这点还没查到。”
    颜如叹了口气，“必须要尽快查到王爷的行踪。”
    暗四点头。
    颜如又道，“不然的话，我怕越王会直接杀了王爷，然后……弄出一个假的来！”
    暗四听颜如这么说，当即浑身一震，“弄出个假的来？”
    颜如点点头，“据我所知，越王府中可是有一个十分精通易容术的神医……若是那个神医出马，替越王周全，那么就算放一个假的燕王给你们，你们也认不出来！”
    “有这么厉害？”暗四一脸的怀疑，其他暗卫也是如此。
    颜如却慎重的点了点头，“我说的没有一字妄言！”
    “即使如此的话，那属下就得再进宫一趟，务必在最短的时间查出王爷被禁之地。”暗四一脸严肃的说道。
    颜如点了点头，顿顿，又补充，“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姑娘也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