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临近午夜,我收拾利索,从旅馆出去,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学校的操场后门。这里很冷,冻得我直哆嗦。等了片刻,到了十二点,铁门“嘎吱”一声开了,老头探出头:“后生,进来。”
    我哆哆嗦嗦进了后门,迎面是塑胶跑道,这所高中看样是重点高中,相当有钱,教学楼干净漂亮又大气,塑胶跑道更是一尘不染。老头把我拉到墙根,用手电照我,不客气地说:“我就是亮先生,你是什么人?”
    “我叫冯子旺,是杏树屯的。”我赶紧说:“因为身上出了点问题,小雪把我介绍过来,说你老有办法。”
    亮先生苦笑:“这丫头就会给我添麻烦。”他从兜里掏出烟,自顾自点上一根:“到值班室说吧,如果有领导打电话过来,发现我不在,就麻烦了。”
    晚上夜风很冷,我抱着肩膀跟着亮先生到了学的校值班室。屋里暖洋洋的,有个小电炉,里面炖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旁边是小酒盅。这老头,大晚上吃着喝着倒也安逸。
    亮先生问我到底什么事。我把自己遇到至邪之物就会鬼遮眼暴盲的事说了一遍。
    亮先生抽着烟心里有数了,他看着我:“帮你不是不行,但我不能平白让你得这个便宜,你要怎么报答我?”
    “你说吧,让我怎么报答?”我直截了当问他。
    亮先生磕磕烟灰,上上下下看我:“得嘞,小子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至于想要什么,到时候我想好了再问你要。现在陪我喝两盅。”
    这老头的值班室充斥着一股味,酒气烟味外加老年人特有的味道,屋里又暖暖哄哄的,简直像个毒气室。我硬着头皮和他喝酒,喝着喝着有些上头,迷迷糊糊好像和亮先生称兄道弟起来,后来被他扶进休息室呼呼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正睡得香,有人踢我的屁股:“起来起来。”
    我揉揉眼,从床上坐起来,亮先生道:“我下班了,跟我回去。”我答应一声,摸索着下了床。摸到腰间觉得一空,坏了,怀表怎么没了。
    怀表里装着我两位老仙儿的信物,黄小天的毛和程海的照片,这块怀表我一直是随身携带。我顿时清醒过来,床上床下的找,还是没有发现。这时候我真是有点怕了,放哪去了,难道丢了?
    亮先生穿好了棉袄,在外面叫我:“姓冯的,你怎么这么墨迹。”
    我声音颤抖:“我的东西好像丢了。”
    说着我走出值班室,看到亮先生身旁的窗台上,正放着那块怀表。我先是一喜,而后大怒,马上明白怎么回事,这块怀表一定是亮先生偷着摘下来的。
    我赶紧过去拿,亮先生在旁边手疾眼快,把怀表抢先握在自己手心里:“这里面是你的老仙儿?”
    我恼了:“你想干什么?”
    “这东西先放我这吧,我替你保存。”亮先生把怀表揣进兜里。
    我一股火直冲顶梁门,要上去抢,这时值班室门开了,进来另一个老头,手里拿着收音机,跟亮先生寒暄。这老头是干白班的,来和亮先生换班。
    有外人在,我不好动怒,只能强忍着,眼里冒着火。
    两个老头天南地北唠着嗑,有说有笑的,聊了几句,亮先生摆手,示意走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想留下来打更啊?”我忍着气,跟在他后面,也不说话。我们一前一后出了值班室。
    高中学习压力很大,这才不到七点,陆陆续续就有学生上学来了,在这样文化人的斯文地方,我忍着不动怒,等出去再说。
    亮先生也不管我,大摇大摆在前面走,我们一前一后出了校门。街上人来人往,小县城有了几分活力,亮先生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县城一共就是南北纵横两条主干道,我们顺着南路走下去,能有半个多小时,出了县城,到了一条村间小道。
    这里算是城乡结合部,我们走进一个村子。村口的超市支着早饭摊子,亮先生停下来,要了碗豆腐脑,坐在一边哧溜哧溜喝着。这里有一些村民,我强忍着怒气,低声说:“亮先生,你什么时候把东西还给我?”
    “别急,”他含糊不清地说:“年轻人稍安勿躁。我不会贪图你这点东西,一会儿跟我去办件事再说。”
    “什么事?”我努力让自己平静。
    亮先生擦擦嘴:“钓鱼。”
    在他的劝说下,我勉强吃了点东西,他交了饭钱,带着我进了村。拐过弄堂,进到一户农家小院。亮先生说:“我就在这里住,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库房。”他到一间房子前,用钥匙打开门,示意我进去。
    这个房间是长方形的,空间非常狭小,墙上挂满了各式长杆,我仔细去看,发现是鱼竿。桌子上摆满了钓鱼用的摇轮,还有各种细线。有许多盒子,敞着盖子,里面装满了铅坠、钩子这样的东西。
    亮先生把怀表挂在高处,指着说:“我会训练你克服鬼遮眼,你如果做到了,你的东西就拿走。如果没做到,这东西你也别想要了,老仙儿给你也没用。”
    他从墙上摘下两根鱼竿,递给我一根:“你拿着手钓竿,摇轮的我拿。走,钓鱼去。”
    他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腰包,挂在身上,里面都是钓鱼用的小物件,又背着一个马扎子和抄网,大摇大摆地出了库房。我回头看看挂着的怀表,现在拿了就拿了,可我还是放弃这个举动。现在把怀表拿走,相当于告诉亮先生,我不治了,我要走了。可我还不想就这么走,只能暂时忍痛割爱。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院子,绕了一大圈到了村后,顺着土路走到底,出现一片乱石中的深潭。
    亮先生找了个位置,把马扎子放在平整的石头上,他站在高处一甩杆,鱼线带着铅坠飞出去,砸在潭水远处,没入水里,鱼漂慢慢浮在水面。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马扎上,取出烟抽。我在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正要甩杆,亮先生赶忙道:“你这是手钓竿,甩个鸡毛杆啊,就在岸边钓。把线垂直下到水里就行。”
    我下了竿,蹲在他的旁边,看着水面的漂。等了片刻,那漂一动不动,我忍不住说:“亮先生,我来不是陪你玩的,我家里还有一堆事,你能不能教我点有用的。”
    亮先生道:“等你钓上鱼再说吧。”
    正说着,远处那漂忽然一动。亮先生站起来,提着杆动了两下,然后猛地摇轮收线,一边收一边左右晃,我看得目不转睛。亮先生嘿嘿笑:“不错啊,出来没十分钟就有收获,看样还挺大的。看我怎么溜它。”
    时间不长,他把线收回来,猛地往上一提,水里蹦出一条黄色的鱼,也就巴掌大小。他把鱼从钩子上摘下,看了看,猛地把鱼朝着极远处一抛,又扔回塘子里。
    我赶忙叫了一声:“别扔啊。”
    “这不是咱们想要的。”他摇摇头。
    “那咱们要啥?”我问。
    亮先生没说话,重新把饵料挂在钩子上,甩杆出去,然后坐在马扎上等着。
    我们没有人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水面,盯着漂。亮先生的漂时不时还能动一下,我的漂就跟长在水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这处深潭环境还算不错,四面都有高山高崖,天虽然冷,可风进不来,潭水很少起涟漪,就跟深绿色的镜面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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