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我真是急了,死命踹着院门,大声喊:“有没有人在家啊,赶紧出来救命啊。”
    喊了两嗓子,除了屋里传来二人转的声音,什么人也没出来。
    傻子力气很大,已经把我的手拴上了皮带。
    这时里面堂屋的门帘一挑,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剃头的剃子,冲着院子里的傻子喊了一声:“小五儿,别闹!”
    傻子就听他的,嘿嘿笑着,扔下我自己跑到一边的角落玩去了。
    我满头是汗,浑身力脱,本来身体素质就差,这么一折腾,差点没瘫在地上。
    男人走过来看我:“你是哪位?”
    我擦擦汗:“您是程老师?”
    “我是程实。”这男人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全白了,穿着很土的薄棉袄。他把院门打开,没有放我进来,而是问询的目光看我。
    我的胳膊被傻子拽的使不上力,好半天才缓过劲,勉强从兜里掏出红姨写着的地址,给他看。
    程实没说话,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来的。
    我斟酌一下语句说:“程老师,是这样的,赵家庙有个风眼婆婆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我认识婆婆。”程实想了想说:“几年前有过结识。”
    我说道:“我想继承风眼婆婆的堂口,做报马香童,风眼婆婆考了我一道题,让我先回答修行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后来有人指点我来找你。”
    程实又看看纸上的地址,客气地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冯子旺,老师叫我小冯就好。”我赶忙说:“我是从杏树屯来的。”
    程实仔细思考了片刻,没有拒绝我,点点说:“我知道了,既然你有心问道,又跑了这么远的地方过来,可见虔诚之心,进来吧。不过呢,话我提前跟你说明白,这个答案要你自己找,我不会告诉你。不是说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理解,我不会用自己的常识给你划框框。”
    我跟着程实进了院子,指着蹲在角落里的傻子,轻声问:“程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程实道:“这是邻村的一个神经头。”他看我不明白,解释:“神经头是当地的说法,就是精神病。这个神经头曾经拿刀砍过他的爸爸,砍成了轻伤。家里没钱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治疗,只能让他满大街晃荡,已经成了社会危害,我便把他接到家里。”
    我看着他,心想这人还真不错。
    我和他进了里屋,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怪味,熏得脑仁疼。屋里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家具,还有几个人在,这些人都是傻子。
    有个傻子坐在椅子上,头发一半被剃,一半还留着,模样很怪。还有傻子满屋晃悠,另有个女傻子正抱着又脏又破的娃娃蹲在墙角,嘴里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程实晃了晃手里的剃子:“你刚才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四儿剃头呢。”
    屋里是二人转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看,是一个破烂的插卡收音机,放着的二人转嘶嘶啦啦的,耳感很差。
    屋里整个气氛说不出的压抑。怪味、模糊不清的二人转、三个傻子各干其事,在这种环境下,我估摸自己一天都呆不住。
    “这些人都是你收养的?”我问。
    程实苦笑:“我哪有钱养他们,只是暂时照看着,这些人有些是武疯子,有些是自家都嫌弃的,我和他们家商量,让他们少出点钱,我帮着照看照看。他们早上送过来,晚上睡觉接回家,一天两餐都在我这。”
    在这里,我越是呆着不舒服,越是对程实产生了敬重:“程老师,你人真不错。”
    程实让我找椅子坐,他来到叫四儿的傻子跟前,用剃子继续剃头:“四儿最喜欢听二人转,只有放二人转的时候他才能老实一些,乖乖把这个头给剃了。”
    剃了两剃子,他忽然想起什么:“小冯,院门好像没关,你帮我锁上,怕小五儿偷着一个人跑出去。”
    想到外面的傻子,我的脑袋大三圈,又不好意思不去,磨磨蹭蹭来到屋外的院子。
    一到院子我就傻了,那个叫小五儿的傻子果然不见了。
    大门敞开着,坏了,他不是跑出去了吧?
    我正要过去查看,突然恶风不善,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我被一个重物压在身下。
    小五儿的傻子不知从哪钻出来,把我扑在地上,他骑在我身上,不住的狂笑。我无法挣扎,惊恐地看着他,他的身影遮挡住了阳光,整个人在背光的状态下,面色一片黑暗,不见五官,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一边狂笑,一边从地上抄起一把明晃晃的柴刀。嘴里流着长长的涎液,全都滴在我的脸上,一股浓浓的尿骚味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他抄着柴刀,嘴里说着:“我要用锤子把你的脑袋砸烂!”
    我急了,两脚使劲瞪着,大声呼救,喊程老师救命。
    小五儿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我要用锤子把你的脑袋砸烂!”他不光说说,真抄起柴刀对着我的脑袋就扎下去。
    我吓得惨叫一声。就在这时,横里有人突然飞出一脚,把小五儿踹飞。
    救我的正是程实,他没有管我,而是一个纵跃跳到小五儿近前,小五儿正挣扎要起来,程实右手结了个极为古怪的手印,重重地按在他的脑门上。
    程实单手结印,按在傻子小五儿的头顶。小五儿本来暴虐异常,按了手印之后,竟嘤嘤哭了起来,哭得特别悲伤,坐在地上如同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程实缓缓把手抬起来,他看来像是苍老了十几岁,满头白发在落日的余晖显得格外沧桑。
    他蹒跚着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心有余悸:“程老师……”
    程实摆摆手,说道:“小冯,暂时不能留你在家。这样吧,你到外面街上找一家叫‘好运来’的饭馆,我和那老板是老相识,你就说是我介绍你过去的。你开一个包间,喝茶等我,有什么话到时候我再和你说。”
    我也不敢继续呆着了,这么安排正合我意。
    我看看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小五儿,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离开了他家。顺着胡同出去,一路打听,很多人都知道好运来,给我指点方向,我找了过去。
    好运来是家常菜馆,别看门脸不大,生意还挺火爆,里里外外都坐满了。有个老板娘打扮的妇女走过来,热情招呼我:“先生,吃点什么。”
    我说:“我是程实先生的朋友,他让我在这里开一个包间等他,他一会儿过来。”
    老板娘一听是程实介绍来的,更加热情了,让我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一腿。她带着我上到二楼,二楼几个包间都满了,不过在拐角那里还有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包间。
    这里环境不错,临着窗,她让我上座,让服务员泡来了茶。
    我说道:“老板娘,程实是这里的常客?”
    “老程是我们的大恩人,”老板娘说:“不管他什么时候来,包间都给他留着。”
    “这是怎么回事?”我来了兴趣。
    老板娘笑笑,眼色有些苍茫,说道:“我家那小子中了邪病,是老程给治好的,现在已经娶媳妇生子了,我们全家都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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