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除毒
车停到楼下的时候,正好碰到请湖区一个老民警丁大中的老婆骑着自行车过来。那女人是个热心肠,性格也开朗,这好大一片公安机关的宿舍楼,几乎没有她不熟的。这时见到陈道静,便亲热地跑过来聊了几句,然后一拍脑袋喊道:“看我这脑子,差点把正事忘了,今天晚上停电两小时,八点到十点。”说完拿出两根蜡烛硬往陈道静手里塞:“拿着拿着!”
陈道静推让了一下便接了过来,有心想给钱,可这两根蜡烛也值不了几个钱,可不给钱,这丁大中家中却不宽裕。想了想,便打开车门取了上次开会发的一个很精致的水杯和笔记本递给了女人:“好久没见小丁了,这本子送他,水杯就让老丁用吧。”
女人推让了一番,然后接了过去,喜滋滋地说道:“我家老丁喜欢下棋,嘿嘿,这杯子正好有用。”
两根蜡烛换了个水杯和笔记本,女人的态度更亲热了。陈道静心里有事,便敷衍了几句便告辞上了楼,也没敢假意邀请,她担心老丁的老婆真会跟上来。
回到家,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一会,看看表,可能晓刚快回来了,便强打了打精神起身去了厨房。
虽然心里有事容易心不在焉,但心不在焉也有心不在焉的好处,不知不觉中,陈道静竟然做了四个菜。这恐怕也是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了。
陈道静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厨房竟然是如此温馨的一个场所,淡淡的油烟和香气,居然让她的平淡放松了很多。望着四个眼前的四个菜,她四处看看,心里竟然又萌发了再做两个冲动。
炒了个西红柿鸡蛋,又切了一盘火腿,虽然简单,估计晓刚也会很开心了。
将六个菜摆在餐桌上,自己看看都很满意,再看看表,已经快八点了,晓刚怎么还不回来?对了,八点停电!想到这里,陈道静赶紧起身找了两个小瓶,然后将老丁媳妇给的两只蜡烛拿出来插在了瓶口。
门口传来了钥匙的响动,陈道静知道是晓刚回来了。果然,门一开,晓刚便有些惊异地咦了一声。
陈道静起身刚要说话,但随着关门的那一声响,屋内的灯一下全灭了,变得漆黑一团。
晓刚明显吃了一惊,声音里微微带些发颤:“小静,是你吗?”
“是我,你回来了。”陈道静心里有些好笑,柔声回答了一句并随手拿起准备好的火机将桌上的蜡烛点着了。
晓刚听到陈道静的声音,仿佛这次踏实了许多,一边摸着黑换鞋,一边喜滋滋地说道:“小静,你今天不忙了?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早知道我就不去妈家了也好早点回来做点你爱吃的菜。”
“呵呵,今天我做的菜,尝尝怎么样?”陈道静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暖意,笑着说道。
“真的?”晓刚很惊喜地喊了一句,来到客厅,只扫了桌上一眼,就如泥塑般呆住了,嘴里喃喃自语着也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陈道静心里有些内疚,尽管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公安,对得起党和国家的培养,也对得起提拔自己的领导和跟着自己流血流汗的干警,可是面对晓刚,她却没有这样坦然的感觉。这些年,对他的亏欠实在太多了,自己真得算不上一个合格称职的妻子。
起身拉晓刚过来坐下,陈道静笑道:“饿了吧,快尝尝。”
晓刚开始的表情还有些木然,不过渐渐就变得有些生动起来,眼睛也有水样的东西闪过,但随即就兴高采烈起来:“看着就好吃!今天我要把它们全部吃完!”
“傻瓜!”陈道静充满爱怜地瞪了晓刚一眼。
晓刚也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开始还像是吃菜,到了后来慢慢就有些像扒米饭了。
“呵呵,慢点,有那么好吃吗?”陈道静笑着一抬头,却不禁愣住了,只见晓刚满脸都是泪水。
晓刚见陈道静看他,便将头扭到了一边,笑道:“小静,真好吃,以后你要多给做。”
“晓刚,你怎么了?”陈道静心里莫名地一乱,忙拿出手帕,温柔地将晓刚扳过来,轻轻地帮他拭去泪水。
“哇……”晓刚仿佛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扑抱住了陈道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静,谢谢你,谢谢你”
陈道静没想到一顿饭会给晓刚这么大的刺激,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柔声说道:“晓刚,是我平时太忙,对不起你了,以后我会尽量多回家给你做饭的”
“不用!”晓刚直起身子,一脸笑容地擦了嘴一把,带着泪笑道:“以后我一点家务也不让你做!”
“唉!”陈道静心里轻叹一声,望向晓刚的眼神也就更柔和了。
晓刚轻轻地拉起陈道静的手,动情地说道:“小静,结婚三年了,你从来没有记住过咱们的结婚纪念日。说实话,我今天本来心里还有点伤感的,想给你打个电话,可是又怕你忙”
陈道静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发僵,难道?!!!!可不是就是今天!!!
“我真没想到你能给我这样的惊喜,”晓刚没有注意到陈道静的神色变化,依然沉浸在幸福中:“亲手做的饭菜,还是烛光晚餐”
陈道静尽管心里不平静,但脸上已经显露不出什么异样,平静地笑着微微点头:“晓刚,你不要这样,其实这都是我该做的.”
晓刚静静地望着陈道静,甜蜜和幸福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炽热,慢慢向陈道静靠了过去。陈道静心中也有些暖暖的,也轻轻地揽住了晓刚。
“哎呀,我还没刷牙!”晓刚突然想了起来,有些愧疚地笑笑。
“不用!”陈道静望着这张年轻清秀而又善良体贴的脸庞,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没有碰到比晓刚更纯净的人。
晓刚的眼神迸出了一道光亮,就在这时,陈道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孙艾静打来的,便歉意地冲晓刚一笑,起身接通了电话:“孙检啊是吗?哦,好吧。”
一边接着电话,陈道静一边很自然地走到客厅吊灯的开关前,动作很隐蔽地将开关关掉了。
“道静,晚上出来谈谈心。”孙艾静笑着说道。
“改天吧,今天就不打搅你了。”陈道静笑了笑,女人特有的敏感,让她毫不费力地就能听出孙艾静笑声里的甜蜜。
“呵呵,不是我跟你谈,是段书记要跟你谈。”孙艾静笑着说道。
“哦?”陈道静的神情立刻严肃了不少,书记谈话是大事,但一般会以秘书处下通知,怎么会由孙艾静来告诉自己呢?
孙艾静仿佛觉察了陈道静的疑惑,笑笑说道:“私下的谈心,今天段书记找三个人谈谈心,你,我,还有萧市长。”
陈道静心里有些明白,说是三个人,其实恐怕最主要地还是萧市长,便点点头说道:“几点?在哪?我现在家里。”
“呵呵,时间来得及,一小时后到监察厅下属酒店兴华大厦十七楼品茗轩。”孙艾静笑笑说道。
“好。”陈道静放下了电话,转身来到晓刚面前,歉意地说道:“晓刚,我”
晓刚显然还处于感动之中,忙摆摆手打断了陈道静:“小静,你忙去吧,家里有我,爸妈那边你也不用挂念。”
陈道静心里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默默地取了衣服穿好,再看看晓刚。
晓刚尽管目光里有着不舍,但还是笑着摆摆手催促道:“你赶紧去吧。”
陈道静慢慢走过去,搂住晓刚的腰,温柔地在那柔软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晓刚的神色又有些不自然,目光中闪着激动,这么多年来,陈道静还是第一次主动吻他。
陈道静不敢再停留,轻轻道了声别,便转身开门下楼而去。
夜晚的道路不是很堵,用了半个多小时便到达了兴华大厦,陈道静看看表,便没有下车,又呆了十五分钟这才下车走进了大厅。
来到十七楼的品茗轩,却发现段文胜和孙艾都已经到了。孙艾静仿佛有什么心事,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精致茶壶,而段文胜书记,则一脸淡淡的疲倦,斜倚在沙发靠背着微闭着眼睛假寐。
“道静,来了。”孙艾静看见陈道静,脸上闪过一丝热情,起身拉着陈道静坐下,笑道:“再等一会,萧市长直接去了梅园,现在正赶过来。”说完抬手看看表,笑道:“估计也要上楼了吧?”
段文胜书记睁开眼,见到陈道静,便略略直了一下身子,微微笑了笑算打招呼。
陈道静坐下来,见几种茶叶都已经摆好,看来只等萧市长到了,嘴上与孙艾静悄悄地说着话,心里却在不停地思索,看这场面,仿佛段书记很重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如果单单为了丁建国和丁爱辉的事,恐怕有些不太像。
又过了有五六分钟,萧何吏推门进来了,笑道:“都到了?”
陈道静转头望向了段文胜书记,果然,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起身笑道:“何吏,今天对不住了,孙检这个秘书长当得不称职,让你多跑了一趟。”
“呵呵,你知足吧,也不算算孙检都身兼几职了!”萧何吏一脸放松的笑容,显得整个人很有生气,他回头望了一眼陈道静,仿佛觉得不宜多说,便住了嘴,关心地着问道:“老人怎么样了?”
陈道静不知道“孙媳妇”的事情,心里确实有些奇怪,便侧头瞥了一眼孙艾静一眼,孙艾静装作没看见,轻轻咳了一声,但脸上却微微闪过一丝红晕。
“呵呵,还不错吧,替我谢谢秀莲。”段文胜勉强笑了笑,仿佛不太想再说这个话题,便招呼萧何吏坐下:“来,何吏,坐,今天咱们谈谈心。”
“嗯,谈心好啊。”萧何吏笑笑坐了下来,不过话似乎没有说完。
一张小长条桌,两张沙发。段文胜和萧何吏坐一边,孙艾静和陈道静坐在了另一边,屋内温暖如春并荡漾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四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气氛很温馨静谧。
孙艾静看来是茶道高手,很快就进行完了烫壶、置茶、温杯以及高冲低泡等程序,然后分好茶,一一递了过去。
虽然孙艾静举手投足包括分茶、敬茶都一丝不苟风韵十足,但无奈在座的三个人却明显都不太懂茶道。萧何吏虽然今天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但却显得有些心事,端起杯来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恐怕茶喝到了嘴里也没有品出什么味道。
陈道静的心思也不在茶上,她在不停地分析着今天可能会谈论的话题及后果。
段文胜显得优雅一些,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好茶,唇齿留香。”
孙艾静忍了一忍,还是笑道:“给你们泡茶,真是浪费。”
“哦?”段文胜比平时少了些许的威严,剑眉一挑,笑道:“难道我们喝的不对?”
“当然不对,九道工序你们只有观茶和品茶两道,应该这么做。”孙艾静端起自己的茶杯,先凝望了几秒,又轻轻吸了口气,这才说道:“品茶之前,要先观其色,闻其香,然后才可品其味。”说完端起分三口喝下,笑道:“品字三个口,一杯茶要三口喝完,而且喝茶之前,要微笑注视泡茶师一两秒钟,表示感谢。”
“呵呵。”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萧何吏摇摇头说道:“我觉得有点太仪式化了,品字的三个口肯定不是为茶而设置的,这样说太牵强,不过表示感谢倒是应该的。”
陈道静和段文胜又笑,气氛显得很融洽。
喝完了第三杯,段文胜放下茶杯,望着萧何吏笑道:“何吏,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仿佛回到了刚参加工作那会!”
萧何吏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对今晚怀有很大的期望,虽然他知道段文胜一说从前,肯定是要说服他什么,但今天,他也想借这个机会来说服段文胜。
“就应该多谈谈心嘛。”孙艾静笑着说道:“尤其是这种私下场合,互相谈谈心,心情就会很舒畅。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工作,久了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疙疙瘩瘩,每个人的想法、要求、愿望可能不会都被满足,所以那些日常的点点滴滴就会悄无声息地积累在心里。可是多谈谈心就解决了啊,有些简单的一聊就开了,可能有些特别纠结的,即使一时很难说开说透,但我们的心情也会舒畅很多。”说完却并不看段文胜和萧何吏,而是扭头对陈道静笑问道:“道静,你说是吧?”
“是。”陈道静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邀请参加这个场合了。
“艾静说的很好,”段文胜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其实谈心真的很重要,也是我党一个优秀的传统,*生活会前不都要求先开展谈心活动嘛。我觉得领导班子之间,班子成员和分管部门之间、干部和群众之间都要应该要开展谈心,通过谈心,就能凝聚共识,也有利于发挥*,增进团结,这对推动党的事业发展是有很大好处的。”说完看看陈道静,微笑道:“陈局长,你说呢?”
陈道静对于上下级尤其是分管上级的沟通不畅是深感痛苦的,所以对段文胜的这个提法很有认同感,便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段书记说的对,”
段文胜笑笑,对萧何吏说道:“何吏,我们以后要抽出点时间谈心,经常谈谈心,会让我们反省得更深,审视得更多,剖析的更全,特别是对明确今后的方向、理清今后的发展思路,尤其有好处!”
萧何吏微微地点着头,听到“今后的方向”、“今后的发展思路”时,他的心里更加雪亮了,今天的谈心,绝对是段文胜执政理念的一次大灌输,人事方面恐怕纪委书记杜国成,政法委书记李青云和市委秘书长秦子儒几个常委早已统一了思想,今天谈话的重点,恐怕还是在于经济方面,尤其是有关烟雨湖的项目问题。
“何吏,你什么想法?”段文胜微笑着问道:“咱俩意见有些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我们好好谈一谈,力争把事情定下来。”“我觉得谈心需要技巧,但更需要态度。”萧何吏笑了笑,沉吟着说道:“不管什么事,我们都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只有说实情,讲真话,反映真实情况,暴露真实思想,才能以理服人,以情感人,才能真正谈出正气、谈出干劲、谈出和谐。”
“好!”段文胜豪气地一拍茶几,朗声说道:“何吏,今天咱们是个私下场合,艾静和道静也都是自己人,很多话也不会外传,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今天就把心里话全掏出来!艾静和道静做裁判,你对我听你的,我对你听我的,你看怎样?”
萧何吏看看孙艾静,再看看陈道静,心想孙艾静是坚决站你那边的,陈道静虽然最近与我工作配合的还比较默契,但在市委书记和副市长之间选择,那也是有些显而易见的。
“何吏,怎么样?”段文胜目光灼灼地望着萧何吏问道。
“还能怎样?”萧何吏苦笑了一声:“组织原则就是下级服从上级,段书记能如此*,何吏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道静心里发苦,给领导尤其是市委书记当裁判,这个活肯定是不会落好。虽然心里为难,但也隐隐佩服段书记和孙艾静的缜密和细致,孙艾静与段书记比较熟悉一些,而自己与萧市长接触频繁一些,看上去很公平,但实际上却早已立于了不败之地,就算自己冒着得罪书记的危险,也不过平局而已。
“今天,咱们先谈路线,后谈干部?如何?”段文胜端着茶杯,笑吟吟地望着萧何吏。
萧何吏苦笑了笑,说道:“老人家说过,路线定下来,干部就是最大的因素。”
段文胜微笑着点头,目光却掠过几个人的头顶飘向了上方。在他看来,用干部,首要的一条是能驾驭得了,如果驾驭不了,那还不如用那些德才稍差一些的。对驾驭不了的,能促使转变的尽量转变,不能转变的,必须清除,非常时期就必须有非常的手段。当然,想清除这批道州的干部,就首先要清除副书记林秀峰和组织部长王亮,这样想着,那抹淡淡笑意的眼中隐隐浮现出了一股肃杀。
陈道静注意到了那抹不易觉察的肃杀,心中不由一阵凛然,看来今天的争论必定会异常激烈。
果然,刚开始的时候,两个男人还心平静气地讨论着发展、稳定和民生的轻重缓急,可慢慢地声音便高了起来,气氛也开始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陈道静心里有些不安,可又不便插嘴,只好转头望向孙艾静,孙艾静却似胸有成竹一般,轻轻给陈道静使了个眼色,便悄悄起身转到壁橱前欣赏起那些惟妙惟肖的假古董来。
陈道静又局促地坐了一会,场面实在尴尬,便也悄悄地起身躲到一旁去了。
两个女人看似聚精会神地望着那些工艺品,而耳朵,却一字不漏地收集着两个男人争论的每一句话。
争论越来越激烈,但可以听出,萧何吏有些激动,甚至情绪有些微微失控了,但段文胜书记,却一直语气冷静,显示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气势……
过了一会,孙艾静给陈道静使了个眼色,转身回了小桌旁,端起茶壶笑道:“两位领导,润润嗓子再吵如何?”
两个男人没有再说话,半响,段文胜突然笑了,从孙艾静手中接过茶壶先给萧何吏倒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笑道:“何吏,你觉得好笑吗?三年前,我们争论过,那时我要发展,你要稳定,要民生,要环境。而现在,我接受你的观点要民生要环境了,你却又要反对!”段文胜说完,目光灼灼又带些不解地盯着萧何吏,一字一句地问道:“何吏,是不是凡是我的主张,你都要反对?!!”
萧何吏沉默了一会,慢慢抬起头说道:“文胜,这跟你说的发展、稳定、民生环境都没关系,三年前你大搞矿业和房地产,毁了十几万亩良田,今天你又搞烟雨湖项目,又要毁几万亩的耕地。文胜,你是知道的,基本农田是禁止”
“呵呵,”段文胜笑笑打断了说道:“为什么南方比我们北方发达这么多?就是因为他们少一些顾忌!我们干一件事往往要前思后想,而人家,却往往是干了再想,边干边想!”段文胜的情绪似乎也有些激动了起来:“就好比一扇门,门里是大鱼大肉,门外寒风刺骨。中央说这门不许进,咱们听话了,可南方人想都不想就进了,然后在里面一个个吃的满嘴是油。可咱们呢,冻得哆哆嗦嗦望着里面总在想,中央该管了吧?该打板子了吧?可等了好久,南方人都吃的肚子圆圆的,门外也有很多人开始往里进了,可我们还在等,还在等着他们受惩罚。到了最后,我们沉不住气了,进吧!可刚小心翼翼向里一探头,中央却开始调控了,把门一关,正好把咱们脖子卡住,饭菜没吃着,落了个难受,让门里门外的人都看笑话!”
“唉,你别说,还真是这样。”孙艾静轻叹了口气,坐下来说道:“前些年,南方违规上项目,可咱们总是不敢,等南方都成了气候了,咱们也终于沉不住气开始上项目,可刚上到一半,中央开始叫停了,撤吧?已经投了那么多钱,硬上吧?属于顶风而上,正好被抓典型。”说完转头对陈道静带些苦涩地笑笑:“这些年,咱们江北省光这种烂尾项目就浪费了多少钱啊!”
陈道静明白孙艾静开始帮段文胜了,不便接话,便笑笑说道:“呵呵,经济方面的事我不太懂。”
“国家保护耕地我是理解的,可谁也懂的,谁搞农业谁吃亏,一个村是这样,一个县是这样,就是一个省也是这样!”段文胜站了起来,情绪微微激动地说道:“凭什么不守规矩的地方占了大片耕地搞开发,老百姓吃香喝辣,这损失却要我们来补?”说完低头望着萧何吏:“何吏,如果真是咱们这些主政一方的吃点亏也就算了,可是,你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姓吃亏受苦?”
萧何吏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前些年搞建设,确实环境差了些,但老百姓现在有钱了,这从财政收入和农民人均纯收入就可以看得出。”段文胜继续说道:“所以下一步,我们要改善环境,黄北市不但要经济发展,更要环境优美宜居!我们要把黄北建成东州的后花园!让东州的人都来我们黄北来消费,来购买我们新鲜的空气和优质的生活环境!”
孙艾静微微仰着头望着段文胜,目光中充满了欣赏和倾慕。
“文胜,黄北原本是一个农业县市。这些年搞建设,城市发展确实很快,但在这个社会,农民手里还能有什么?唯一的就剩下土地了。”萧何吏叹口气,望着段文胜说道:“这些年,黄北确实是富了,但只是富了政府和少数人,你刚才说的农民人均纯收入,先不说水分,我曾经调查过二十个村,大多数人连三千都没有,但只要村里有几个年收入上千万的家庭,就立刻能把他们的人均纯收入拉抬到一万多,你说,这是老百姓富了吗?现在,如果把他们手里最后的这点土地夺走,那他们将来还能依靠什么?”
段文胜沉默了半响,苦笑道:“何吏,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那咱们就让裁判表决吧!”
陈道静心里一惊,偷眼看了下萧何吏,只见他脸上已经没了方才争论时的激动,面色平静,带着淡淡的无奈。
“我支持段书记。”孙艾静略略犹豫了一下,慢慢举起了手。
陈道静有些僵硬,坐在那里毫无动静。
“道静,你支持谁?”孙艾静笑着问道,她神色轻松,仿佛在玩一个游戏而已。
“呵呵,”萧何吏转头望着陈道静温和地笑笑,目光中充满了淡淡的无奈,无奈中又暖暖的理解。
陈道静明白萧何吏的用意,但她却很难明确地支持段文胜书记,虽然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萧何吏副市长的话也同样有道理,而且更能说道她的心里去。
半响,陈道静抬起头苦笑了笑说道:“我拿不准,两位领导都有道理,我都支持。”
“二比一,萧市长败!”孙艾静笑了起来。
萧何吏苦笑了一下,即便两个女人都支持自己又如何?常委会的半壁江山都是听从段文胜的,那里才是决定黄北走向的最高决策机关,这里只是个游戏而已。
“呵呵,何吏,既然这样,那烟雨湖的项目你就要多费心了。”段文胜心情不错,走过去拍拍萧何吏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而且,你也不放心啊。”
萧何吏默默地点点头,这么多年了,他就这样一直被段文胜牵着走,他可以不干,但别人干的结果或许让他更痛心、更难受。他干,还能在有限的范围内缓和矛盾、协调利益。
“何吏,黄北市就像是一个母亲,如果想诞生一个干净、纯洁、健康的婴儿,就必须经历阵痛,这些是不可避免的。”段文胜书记神色轻松,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笑道:“走,我们去吃点饭,边吃边商量一下干部的问题。”
孙艾静和陈道静也起身向外走,孙艾静脚步较快,几步就追上了段文胜书记,两个人说笑着向隔壁的包房走去。而陈道静则放慢了脚步,等萧何吏副市长过来,便轻声安慰道:“萧市长,段书记的婴儿论也许是对的。”
“呵呵,”萧何吏摇头苦笑了笑:“就怕这阵痛不是分娩的痛,而是体内毒瘤产生的痛,如果不把毒瘤除掉,就算顺利地生下孩子,那也不可能是健康的。”
虽然两个人说的声音不高,但却还是被走在前面的段文胜书记听到了。他回过头笑笑说道:“何吏,你说的对,想要肌体健康,就必须把毒瘤去掉。”
陈道静微微有些尴尬,但萧何吏却显得没有什么异常,淡淡地摇摇头向前走去。
饭吃的很轻松,也很迅速,段文胜书记并没有过多的谈论干部的问题,只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才笑着对陈道静说道:“刚才何吏说的毒瘤问题,我看就要靠你们二位了。黑恶势力,道静局长你多费心。”
“哦。”陈道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随即就起身微微带些凝重地说道:“道静一定全力以赴!”
段文胜书记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望着孙艾静笑道:“至于党政机关里的毒瘤,那就要靠艾静了。”
孙艾静抿嘴微微一笑,没说什么,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陈道静见孙艾静仿佛胸有成竹般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奇怪,装作若无其事地撩了一下头发,目光顺便扫过段文胜书记那依旧儒雅俊朗的面庞,却发现那双星目中也隐隐蕴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抹心照不宣默契的笑意。
艾静和段书记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陈道静猜不透,也不愿过多的去想,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萧何吏,却见他正淡淡地望着窗外,无悲无喜,无觉无查。
几个人穿了衣服出门,挥手道别。先送了段文胜书记上车,孙艾静笑着摆摆手说道:“我先走一步了,你们二位慢聊。”
陈道静确实有些话想单独跟萧何吏说,这时见孙艾静给点破,神情便微微有些不自然,带些嗔恼地斜了孙艾静一眼。
孙艾静心情仿佛极好,也不在意,挥挥手上车走了。
剩下两个人无言地站着,陈道静觉得有些尴尬,她既盼着萧何吏能主动开口谈,却又怕他一出口就是要离开。她本是个极爽利的人,但有些心中的话,她还是很难主动说出口,因为毕竟对萧何吏副市长还不是太了解,不清楚他对那些事的真实想法。
而萧何吏仿佛也在犹豫,过了半响,他转过头轻轻地笑了笑:“道静……”
话才刚出口,手机却响了起来,萧何吏便住了口,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皱眉接通问道:“什么事?”
号码显示是邵雄侠的手机,但却是徐慕枫打来的,声音里微微带了些焦急:“萧市长,刚才我看到小翠在帝豪皇宫……”
“什么?”萧何吏的两道眉皱得更紧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如果小翠真的入了邪路,以她的性格,恐怕会陷得很深。这样想着,口中便急问道:“她在那做什么?工作还是别的?”
“倒不像是在那工作,”徐慕枫仿佛有些拿不准,半响说道:“没有穿酒店的服装,不过在跟许峰几个人说说笑笑,显得很熟悉的样子。”
“你和雄侠最近多留心点,有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萧何吏副市长脸色有些沉重,放下电话好半响没有说话。
“萧市长,没事吧?”陈道静见这种情况,知道今晚敞开心扉谈的机会不大了,便轻声问道。
“唉,”萧何吏副市长轻轻地叹口气,苦笑了笑:“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萧市长,我就先回去了?”陈道静犹豫了一下,微笑着问了一句。
“嗯,”萧何吏副市长轻轻点点头,停顿了一下,又转过头说道:“最近的情势可能会有些复杂,处理事情小心些。”
“嗯,谢谢萧市长的提醒。”陈道静神情有些凝重,沉吟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带些试探地问道:“萧市长,今天晚上我听明白了,段书记希望我和艾静能成为两把手术刀,将黑恶势力和贪腐分子铲除,而您”
“是头拉磨的驴!”萧何吏淡淡地接过话头说道。
陈道静差点笑出来,她本来想说萧何吏是协助段书记坐镇大营的,可现在一听这个词,仿佛更贴切了。她咳嗽了一声,掩饰住笑意,认真地问道:“萧市长,你觉不觉得这是个扫黑的机会?”
萧何吏沉默了一会,抬头微微有些担心地看看陈道静,笑道:“我觉得还是不宜太早,不如趁这个机会,稍稍的整顿一下队伍,先把你的小刀磨得快一点。”
陈道静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分别上车离开,陈道静没有再回请湖区的家,而是直接去了分局的宿舍。
此时,相继分别离开的段文胜书记和检察院检察长孙艾静却在已经在了同一辆车中。
“艾静,这次靠你了。”段文胜书记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期望和柔情。
孙艾静一边开着车,一边微微一笑:“段书记,放心吧,这批败类就交给我了!”
段文胜书记眼中的柔情更盛,静静地望着孙艾静那近乎完美的侧面,忍不住轻声说道:“艾静,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喊我文胜吧。”
孙艾静尽管期盼了许久,但还是没有想到会来的如此快,如此自然,神情不由微微呆了一下,不过随即就侧头嫣然一笑说道:“我还想跟爷爷一样喊你小胜呢!”
“呵呵,也好,随你喜欢。”段文胜书记温柔地笑道。
孙艾静的脸微微有些桃花盛开的颜色,她将头转过去,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一手握着方向盘,而另一只手则放在了档把上。
段文胜也看到了离自己不过咫尺的那只手,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将身子正了过去。
孙艾静等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动静,便微微有些失望地将右手也放在了方向盘上,装作很自然地问道:“文胜,你的意见是先办林秀峰,还是周亮?纪委杜书记那里有没有线索?”
段文胜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道:“周亮吧,这个人非常好色,他当了一届多的组织部长了,据说跟好几个女干部都不清不楚。”
“嗯。”孙艾静淡淡的应了一句,神色显得很轻松。在她看来,凡是与女人不清不楚的官员,经济上十有七八会有问题。
段文胜书记显然没有这么乐观,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段书记,你把精力都放在烟雨湖项目上就好了,那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孙艾静仿佛看出了段文胜的担心,便笑着说道。
段文胜望着孙艾静轻松的笑容,心里微微宽了一宽,嘴上却说道:“还是要小心。对了,不是说没人的时候不用喊段书记嘛,怎么又喊了!”
孙艾静抿嘴略带俏皮地一笑,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了检察长的威严,仿佛变成了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段文胜书记见孙艾静这幅神情,心里不由更加踏实了,扭头望向窗外,灯红酒绿热气腾腾,可一想到乡下寒风萧萧木叶凋枯的爷爷,心中不由一阵愁苦,据说有些癌症病人在最后阶段很痛苦,得提前准备些药才行。一想到爷爷痛苦的样子,段文胜的神情便变得有些痛苦。
“对了文胜”孙艾静依旧沉浸在幸福中,她有几次甚至忍不住把自己的家庭告诉段文胜,给他吃个定心丸,可是一回头,却发现了段文胜侧面那白皙俊朗干净的面庞的痛苦之色,明白他又想起了爷爷,心中不由一阵疼惜,便柔声劝道:“文胜,爷爷是好样的,你不必过分担心,说不定这一关爷爷就能抗过去。”
“希望吧。”段文胜书记回过头勉强地笑了笑,又很快将头扭向了窗外,他不希望眼角已经渗出的泪花被孙艾静看到。
孙艾静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开着车,心里却在想,回去以后就赶紧给北京打电话,让他们联系最好的医院和大夫。
段文胜静静地望着窗外,心里有些凄苦,这些年,爱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了,自己也越来越孤单了,仕途也走得越来越艰难,虽然只有三十六岁,但已经是东州辖区内第二老资格的书记了。尽管黄北这些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一到提拔,却总是与自己无缘。
唉,这能怪谁呢,谁叫你背着泰丘系的政治包袱呢!段文胜在心里轻叹了一声,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个女人的面庞,尽管并不年轻,却依然风韵十足,尤其那双含情的眼中,更是永远透着呵护和疼惜。
有她在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孤单过!
在这一刹那,段文胜硬了多年的心仿佛一下子变得柔软了,也许是爷爷的缘故,让他感觉到了真情的可贵。
“也许,该去看看她了。”段文胜在心里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