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如实相告,席慕远听完大怒,一巴掌将乌金木圆桌拍的粉碎:“岂有此理!简直丧心病狂!”
“若是没有解药或者夜行草,即使我师父来了也没有办法。”洛风担忧无比,“你看到她手腕上的梅花印记没有?一共六瓣,如今只有一个轮廓。每发病一次,就会显现一道花瓣。若是六瓣梅花全部显现,即使有解药也回天乏力……”
“白虎!”席慕远沉声,“你立刻赶回京城,让老王妃将王妃的解药交出来!”
白虎一惊:“王妃中毒了?”
“还不快去!”席慕远怒斥,“告诉她,若是不交出解药,不止是休书,还有她的命!”
白虎连忙告退,席慕远又叫来此次从阴山以北带回来的朱雀:“你再深入漠北一次,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将夜行草找到!”
“属下领命!”
“她还有多长时间?”席慕远问,声音微微发颤。
“每隔半个月发病一次,还有三个月。”洛风叹息,又宽慰着道,“如今你平安归来,老王妃想必会交出解药。”
“你不了解她。她恨透了烟儿……”席慕远咬牙切齿,只恨自己顾念母子亲情,又不跟顾烟寒提前将失踪之事报备,连累她到这个地步!
一炷香燃尽,洛风示意席慕远将顾烟寒抱出来。
净室内,席慕远仔细为昏迷中的顾烟寒将身上的水渍擦去,又给她换上干净衣裳才重新放到床上。
洛风递来药,席慕远一勺勺的喂顾烟寒喝下。看着她不断皱起的眉头,席慕远冷声问:“你的药有用吗?”
“我只能帮她减轻痛苦,不能解毒。往后若是找不到解药,她的身体状况也会越来越差。”洛风还想说什么,看到席慕远那心痛的神情,生生忍住。
若是不断的发病,顾烟寒的身子会变得如同风中的花瓣那般脆弱。最后,浑身的关节都会消失,只剩下一截截单独的骨头。
“本王明日带她回京。”席慕远给顾烟寒盖好被子,正要吩咐人去收拾行李,被洛风拦住。
“她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奔波。”
“她只有三个月!”
洛风叹了口气:“重麟,你去摸一下她右肩胛骨。”
席慕远照做,顺着肩胛骨碰触到右臂之时,他脸上的焦急化作错愕与震惊:“怎么会这样!”右臂居然好似被从肩胛骨上卸下来了一般!
“这就是梅花泪。如今只是假象,但若是长途奔波导致关节错位,每日折磨她不说,还可能无法复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带她出去。”
一股无力感深深的从席慕远心底涌起。
顾烟寒长长的睡了一觉,即使是睡梦中,那些疼痛也不断折磨着她。
老王妃的音容相貌时时刻刻在她脑海里浮现,恶毒的诅咒她、辱骂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一直到天亮,她才恍然从噩梦中惊醒。
“烟儿!”席慕远忙抱住她,“感觉如何?”
顾烟寒迷迷糊糊的:“没感觉什么啊……”
“你的解药呢?”洛风问。
顾烟寒这才看见他,猛然想起昨晚之事,低头没看见自己脖子上的腊梅木盒,嘴角扯出一道苦笑:“丢了……”
“最后一次见到解药是何时?”席慕远问。
顾烟寒仔细想了下,道:“王爷回来那一晚。应该是被从小院带出去的时候掉落的。”
“煮酒,即刻颁发悬赏令!若是能谁能找到一只腊梅木盒,赏金一万两!”席慕远立刻道。
顾烟寒咋舌:“这么多银子!”
“再多银子也不及你性命重要!”席慕远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中满是心疼,“还疼吗?”
身子像是被压路机碾过一般,浑身的骨头都仿佛碎过又重组似的。可看着席慕远比她还要悲伤的眸子,顾烟寒摇了摇头:“好多了……王爷,我饿了……”她转移话题。
“传膳!”
过了十五那一晚,顾烟寒的梅花泪再次被压制住。然而,转眼就是初一。
席慕远如临大敌一般守在顾烟寒身边,看她将自己和洛风一道研究出来的解药服下,眉头皱的更紧。
净室内,药浴已经准备好。顾烟寒自己先一步走进去,没多久,想象中的疼痛再一次传来。比十五那一晚要好很多,想来是自制的解药起了效果。
瞧着她冷汗淋漓,席慕远恨不能替她受过。
如是又熬过一夜。
日夜兼行大半个月,白虎终于赶回京城。
老王妃见他来,微微抬眼:“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顾烟寒呢?”
“王妃病重,还请您赐下梅花泪的解药,属下好赶回漠北。”白虎低头道。
老王妃冷笑:“顾烟寒中毒与我何干?找我要什么解药!”
白虎没想到她会矢口否认,连忙道:“王妃性命垂危!还望您高抬贵手!赐下解药!”
老王妃心情愉快的轻笑:“没有!顾烟寒自己不是会医术么?她这是给自己下毒诬陷我!”
白虎原本敬重老王妃是席慕远生母,这会儿听见她的话,心里膈应:“王爷说,您若是不交出解药,不仅是休书,还有您的命。”
老王妃端茶的手一颤,将茶杯掀翻。枯黄的面容因为气愤而不断颤抖,猛然将茶杯挥落在地:“我是他母亲!他居然敢这么对我!什么休书!我怎么不知道!”
白虎见她装傻,提醒道:“是老王爷给您的休书。”
“混账!”老王妃怒斥,“你一个奴才也敢这么跟我说话?分明是顾烟寒设计我!我没有解药!让那贱蹄子等死吧!滚!”
她转身进了内室摔上门,将白虎关在外面。
收到白虎对此的飞鸽传书之时,席慕远气得差点冲去京城找老王妃算账!
顾烟寒也没想到老王妃能作到这个程度,叹了口气问洛风:“夜行草有消息吗?”
洛风摇头:“不过我师父说他会过来。约摸这几天到。”
次日,白虎的飞鸽传书再一次到达。他去老王妃房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解药,希望席慕远给点老王妃藏东西的提示。
席慕远从小跟老王妃就不亲,哪里会知道老王妃的藏宝地。只让白虎放开手脚去找,出事他顶着!白虎直接带人将老王妃的所有丫鬟婆子都扣下,气得老王妃怒骂:“混账!你这欺主的刁奴!是以为王爷不在,我一个老婆子就没有办法了吗!我要将你撵出王府!”
原本顾烟寒与老王妃作为新旧两任洛北王妃,对白虎而言都是主母,没什么差别。但是见识到顾烟寒在漠北的大义,再看老王妃如今的模样,白虎心间对老王妃的敬重少掉不少。
“属下由老王爷带入王府,如今是王爷的人。您无权做主。若是王妃有个好歹,您该知道王爷是什么脾气。”白虎冷冷的道,示意两个侍卫扣住老王妃后,自己再一次带人进入老王妃的内室。
妆奁、书柜各处他都没有找到,便顺着席慕远给的暗格图在各处可能藏有暗格的地方一一摸索。
忽然,指尖一顿。白虎大喜,连忙按下墙上的机括,一块砖往后退去,露出里面一只烙着梅花的木盒。
梅花泪无论是毒药还是解药,都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这盒子上的梅花香还很浓重,可里面却空空如也。
白虎忙冲出去质问老王妃:“解药呢!”
老王妃不屑的瞥了眼那木盒,神情倨傲的冷笑:“我说没有就没有!”
她仔细盘算过,若是此刻交出解药就等于承认她给顾烟寒下毒。以席慕远那护短的性子,休书她拿定了!
可要是不给,那就是顾烟寒的一面之词。她不信席慕远真敢弑母!席慕远若是敢给休书,她就将这件事闹到太后皇上面前。
到时候,只要她咬死休书是伪造和顾烟寒污蔑,凭借着老王爷的名声,皇帝也必定不忍心让他死后不得安宁,肯定会选择息事宁人!这样一来,休书就等同于没有,她就能安稳做一世的洛北王妃!再没有能威胁她的东西!
想到这里,老王妃心里还要感谢顾烟寒服下梅花泪。
她笑着异常灿烂:“你还是让远哥儿去给那死丫头准备一副好板子吧!左右死人的面子,也是我们洛北王府的面子!”
白虎气结。
席慕远收到这消息更是恼怒的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备马!本王要回京城!”他要亲自去跟老王妃将解药要来!
然而走到门口,顾烟寒却等在那里。
席慕远上前用力的抱住她:“本王很快回来!”
“王爷能不能不去?”顾烟寒问。
席慕远皱眉:“本王是去给你要解药。”
“即使是骑闪电去,王爷达到京城至少也要二十天。来回就是四十天。王爷,赶不及的……”她不想自己死的时候,连席慕远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
席慕远一窒,冷声道:“本王带你一道回去!”
顾烟寒摇头:“王爷你知道我怕疼,路上奔波若是导致碎骨,那可就生不如死……”
席慕远立刻打断她:“不许胡言!”
顾烟寒淡淡一笑,耳朵贴在席慕远胸前,听着他胸膛内强有力的心脏慌乱的跳动。她不怕死,可是她现在有留恋的人,不舍得死。
骤然,一道撕裂的感觉从心口传来。顾烟寒脸色微变,紧紧抓住席慕远的手臂,双腿却像是没有力气支撑一般倒下去。
“烟儿!怎么了?”席慕远慌忙抱起她,见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再一次惊慌,“去叫洛风!”
今日才二十九,离初一尚有两日,怎么会提前毒发!
“一定是我们配得解药药效不够,反倒催生毒素!”洛风懊悔不及,不忍顾烟寒被疼痛折磨,依旧用金针扎晕她。
可即使是这样,顾烟寒的意识总是在昏睡与清醒间徘徊,那疼痛反反复复折磨着她,并没有让她清醒多少。
午夜时分,一道人影出现在元帅府:“来人,去把席慕远和洛风两个臭小子给老夫叫出来!”
洛风一听就知道是薛绍到,连忙冲出:“师父!您可算来了!快去看看王妃!”
薛绍对他的着急模样很是不屑:“哼,那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你婆娘,急什么?”
“那是小师妹啊!”
薛绍冷哼一声,脚步还是加快不少。看过顾烟寒的情况,他一张老脸慢慢变黑:“不是还有一个半月么?怎么这么严重?”
洛风将自制解药的事说出,薛绍狠狠赏了他一个爆栗:“糊涂!梅花泪若真是这么好压制的,怎么排的进诡异毒药前十名!”
“还请神医相助!”席慕远沉声道。
薛绍望着床上微微痉挛的顾烟寒一阵叹息:“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当初老夫就该一记落胎药打了她!”
“师父!”
“哼!”薛绍剜他一眼,“老夫此番来,的确有办法给她解毒。但只能给她一个人解。”
洛风不解:“就她一个人中毒,当然是给她一个人解。”
薛绍从怀中拿出一副两寸长的玉盒,两条白乎乎的蚕宝宝正趴在盒中雪白色的桑叶上睡觉。
洛风震惊:“碧玉蛊。”
“算你还没忘本!”薛绍冷哼,“将雌蛊放入那丫头体内,再找一个人放入雄蛊,那丫头体内的毒就会转移到雄蛊宿主身上。”
洛风面露喜色:“重麟!快去抓个死囚来!”
席慕远没有动,沉着脸:“若是本王没有记错,碧玉蛊只有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才有效吧?”
薛绍挑眉:“没错!”
“开始。”席慕远没有一丝犹豫,当即扯出自己的手腕,示意薛绍下蛊。
薛绍倒是对他高看一眼,问:“你可要想清楚,你是征北元帅。你的命可比这丫头的命重要的多。”
“于本王来说,她的命才是一切。”
洛风拉住他:“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毒素进入你的体内,会加快毒发!到时候小师妹得救,你可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席慕远恋恋不舍的看向顾烟寒,“她往后若是想要改嫁,王府给她出嫁妆。只要她每年清明寒衣记得来看本王就成!”
“好小子,倒是个痴情的种!”薛绍大笑一声,“你真的不后悔?”
“不悔!”席慕远眼神坚定。
“重麟!你别意气用事!”对于洛风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席慕远挥开他:“本就是本王连累她至此,你不必再劝。神医,开始!”
薛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取过匕首将席慕远手腕处划出一道半寸长的伤口,将带有碧色花纹的雄蛊放在他手上。
鲜血汩汩流入,雄蛊像是嗅到什么美味一般,缓缓爬向席慕远的伤口处,顺着伤口钻入他的体内。
异物进入手臂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席慕远皱着眉头,看着手臂上微微隆起的一块很快又消失,渐渐察觉不到雄蛊的存在。
薛绍又用同样的方法将浑身雪白的雌蛊放入顾烟寒体内。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顾烟寒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渐渐平缓。席慕远的脸色却是难看起来,费力的坐在太师椅上。
“她的毒解了?”他嘶哑着声音问。
薛绍探过脉,点头:“天亮前能全解。你还撑得住么?”
“无妨。”席慕远挥开想要用针扎晕他的洛风,“本王要亲眼看着她醒来。”
他头上因为疼痛而泛起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疼痛顺着手腕处的雄蛊不断扩散至全身,仿佛有一把锉刀,顺着他的骨头在一寸寸厮磨,要将他碾成齑粉。
他的王妃,原来一直都承受着这比他想象中还要剧烈的疼痛……
席慕远咬牙撑住,心中的痛远大于梅花泪带来的疼。他一眼不眨的望着顾烟寒,见她的脸色逐渐好转,自己仿佛也不再是那样的难熬。
终于,顾烟寒在破晓时分醒来。
“可还疼?”席慕远迫不及待的问。
顾烟寒摇摇头,身子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正疑惑,却见席慕远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随即昏倒在她身上。
“王爷!你怎么了?”顾烟寒扶住他,席慕远的脉象令她诧异,“怎么也中了梅花泪?”
洛风将经过告知,顾烟寒心中又是感动又是自责:“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你觉得我们拦得住吗?”洛风帮着她将席慕远扶到床上。
经过碧玉蛊转移的毒素,非但不会减轻,反而会在新宿主身上令毒素加剧。
席慕远为等顾烟寒平安醒来,咬牙支撑一晚上,如今已经到极限。此番昏迷,还不知道要到何时才醒来。
顾烟寒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苗疆蛊术不甚了解,问:“既然雌蛊已经将毒素吸收,那为什么不直接取出雌蛊和雄蛊杀掉呢?”
“那样你和重麟都会死。碧玉蛊本质上本非是吸收毒素,而是压制住毒素。雌雄双生,因此能转移毒素。”洛风解释。
顾烟寒恼怒:“给老王妃和白虎送信!她不愿意给我解药,重麟是她亲生儿子,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洛风颔首,心里却不是很乐观。也不知道老王妃的解药来不来得及。
席慕远在两日后醒来,用了些南瓜小米粥,气色慢慢恢复,倒看不出像是中毒。他亲了顾烟寒许久,随后去处理公务。
顾烟寒站在书房外,听他将漠北事务一件件吩咐下去,好似在交代后事一般,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你这丫头就是多灾多难,那老婆子让你服毒,你怎么就真服?你整老夫那股子阴险去哪儿了?”薛绍没好气的数落她。
顾烟寒懒得争辩。当时席慕远生死不明,她整个人的心都乱的很,哪里有时间去跟老王妃计较这些。
陆篱说的没错,爱上一个人,会成为最大的弱点与软肋。
上一世的她死了,陆篱不再有软肋,终可以问鼎那个宝座。
如今,席慕远为她遮风挡雨,她也要成为他的铠甲!
老王妃收到漠北的飞鸽传书已经是三日后,她本以为这只是席慕远为骗她交出解药的托词,可看到碧玉蛊和薛绍两个字名字,顿时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席慕远不能死!
一旦他死,顾烟寒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她就成了谋杀亲子,残害忠良的毒妇!
老王妃气得捶胸顿足:“糊涂啊!糊涂!远哥儿怎么能这么糊涂!亏王爷还夸他懂事理明大义!糊涂东西!怎能为一个女人心甘至此!”
“还请王妃交出解药!”白虎也气得发抖。他向来个是对女子不屑一顾的人,可这会儿也怨恨上老王妃。
老王妃佝偻着身子没有说话,背对着白虎,浑身散发着恶毒的气息。
白虎拔高音调再一次道:“请老王妃交出解药!若是不给,属下只能请您去一趟王府地牢!”
老王妃一个哆嗦:“你敢!我可是王爷生母!”
白虎怒哼:“有这样对待儿子儿媳的生母吗?”
“混账!这是跟主子说话的态度吗!”
“属下的主子是老王爷和王爷!以及如今在漠北的王妃!您若是再不交出解药,害了王爷,死后又有什么颜面去见老王爷?”
老王爷死前的谆谆嘱咐又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老王妃骇然。
她不能死!
席慕远不能死!
她还要当护国王太妃!名留青史!彪炳春秋!做一个和昭德太后齐名的女人!
“拿去!”她蓦然将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丢出,“解药就在里面!”
旋开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解药就藏在里面的暗格内。
白虎大喜,连道谢都来不及,匆匆派人发送报喜的书信后,立刻往漠北赶去!
马不停蹄,解药在二十三天后到达,此刻席慕远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顾烟寒迫不及待的喂他将解药服下,然而非但没有起丝毫作用,反而令原本安详昏迷着的席慕远露出更加痛苦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顾烟寒大惊,“她不应该不会给假解药!”
薛绍沉眼:“或许,经过碧玉蛊转移后,重麟体内的毒素不仅加重,还出现变异,致使解药无用。”
洛风震惊:“那重麟怎么办?他岂不是只剩下五天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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