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次顺毛
“老周,看着我的眼睛。”
肖安歌的声音阴沉沉的，听得老周寒毛直竖。
“你这小伙子,怎么了？”
老周也不知为什么,觉得眼前这年轻人身上，爆发出一种极强的气势来。
让他不知不觉地就按照对方的话做。
说起来,这年轻人长得真不错，比电视里那些明星还好看。
浓眉大眼,鼻梁又直又挺的。
我年轻的时候,能长成这模样,追妻之路也不用那么艰辛了。
老周心里感慨。
肖安歌很满意这满口胡言的老周，被自己气势镇住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
“看清楚了？这是恋爱的表情？就算有什么恋爱，也是她暗恋我。”
“诶,你在说什么？什么暗恋？”
叶姜姜的声音，在肖安歌身后响起。
肖安歌猛地一回头,差点没从长椅上栽下去。
“小心小心！”
叶姜姜一手就搭在了椅背上,神情焦急。
要不是老周及时扶了一把。
肖安歌有理有据地怀疑，叶姜姜会以左手作为支点,飞过长椅来救他。
那画面太美,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人一狗在围观的前提下。
碧水湾的住户不多，非富即贵的，彼此之间又都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肖安歌不想以后被提起的时候，由肖家的独子,变成：
那个被小姑娘一把拦腰抱起的小伙子。
“你怎么会从后面冒出来……“
肖安歌拧起了眉头,语气却是严厉不起来。
堪称温柔。
“哎呀,吓死我了。”
叶姜姜蹲了下去，她刚才跟金毛玩得太开心，本来就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
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只觉得有些腿软。
她蹲在椅子后面，双手扒在椅背上，只露出了头。
肖安歌的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他单手捂住了脸，用力揉了揉。
力道之大，让叶姜姜担心他会不会把高挺的鼻梁给揉塌掉。
肖安歌心里惨叫连连。
完了，这回真是完了。
他放下手来，觉得飞到九霄云外的理智回来了。
总算是能冷静下来，再次看过去。
肖安歌的反应这么大，是有原因的。
眼前的叶姜姜，有些可爱。
她皮肤本来就白。
在肖安歌看来，甚至有些过于白皙，显得整个人有些柔弱。
现在，却因为刚才的嬉闹，脸上泛出健康的红润光泽来。
还有那头带点自然卷的蓬松头发，或许是因为和泡芙在草地上滚过。
翘得乱七八糟的，还有一小搓在头顶随风招摇。
看上去傻乎乎地。
肖安歌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想替她把那缕头发抚平，手才伸过去。
叶姜姜平时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头发总是扎得整整齐齐的。
她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形象。大概也会第一时间把头发给弄好。
肖安歌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觉得更加理直气壮。
他的手，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落在叶姜姜头上。
“诶！“
叶姜姜一声惊呼。
肖安歌只觉得手掌一热，然后掌心就传来柔顺的触感。
“……”
“汪唔——”
是的，肖安歌掌下的，不是叶姜姜那看起来手感很好的头发。
而是一□□毛，虽然手感也不错。
至于叶姜姜，已经被兴奋的金毛狗泡芙，一鼻子拱到一旁去。
她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你这蠢狗……”
老周觉得自家狗的那口大白牙，堪比千瓦大灯泡，不忍直视。
还笑，打扰人谈恋爱，也不怕被做成狗肉火锅。
叶姜姜坐在地面傻了一会，见肖安歌神色莫名地看着泡芙。
她赶紧爬起来，把泡芙从马上要变身的肖大魔王手下拯救出来。
“泡芙好像是饿了，非要回来找主人。”
肖安歌看了老周一眼，满脸八卦，让他觉得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也饿了，我们回去。”
叶姜姜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
泡芙饿了回来找主人。肖安歌饿了，找我？
赶紧打住，要是被肖安歌知道现在心中的想法，分分钟变身大魔王。
叶姜姜偷偷笑了笑，跑过去搭把手把肖安歌扶上轮椅。
她回头，对老周和泡芙挥了挥手，露出整齐的两排小牙齿。
“有空再来找你们玩。”
肖安歌听到她的声音，也回头挥了挥手。
然后两人就一起离去。
纤细的那道身影推着轮椅，还时不时微微俯下身，像是说些什么。
轮椅上的那人，侧着脸回答，就算看不清表情，也让人觉得他在笑。
“青春真好，对吧？”
老周笑眯眯地拍了拍泡芙的头。
“说起来，你也长大了，想不想交个女朋友。哦，不对，你上个月才没了蛋蛋。”
金毛太监狗泡芙，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回去的路上，叶姜姜还没从和金毛狗泡芙身上回过神来。
“泡芙真的好聪明，我说什么它都能听懂呢。”
“给我一只金毛，我觉得什么都不做，能和它玩一整天。”
叶姜姜的声音，叽叽喳喳的。
肖安歌听在耳朵里，一点也没觉得心烦，反而是有问必答。
“你这么喜欢，等泡芙生了小狗，让老周送你一条？”
“你在说什么啊，泡芙是条公狗。”
“想什么呢，我当然知道泡芙的性别。他品相好，肯定会被不少人看中借去配种的。”
“你就没有发现，泡芙它是个太监吗？”叶姜姜又开始笑，“我问它这事的时候，它还有些情绪低落呢！”
“……”肖安歌有些无奈，“我说你一个女孩子说话收敛点好不好？”
“在你面前，又不要紧的。”
叶姜姜这句话说得无心，肖安歌却是听者有意。
他只觉得耳朵旁边传来打鼓的声音，猛烈又迅速，那是自己的心跳。
叶姜姜这是在委婉地暗示些什么吗。
肖安歌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来异性的好感。
从幼儿园被同班人气最高的小女生单方面宣布为她的男朋友开始。肖安歌这成长的二十余年中，一路上是桃花盛开。
不过在青春期过后，因为他的臭脾气，桃花倒是朵朵凋谢，最后几乎绝迹。
他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挺好。
对于旁人的示好，肖安歌有些时候甚至会觉得有点烦。
但是叶姜姜不一样，可是哪里不一样。
肖安歌又拧起了眉头，有些想不通。
“你的眼睛，就没从那小姑娘身上离开过。”
老周的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他脑中出现。
一语惊醒梦中人。
肖安歌这才发现，自己对叶姜姜确实投注了太多关注。
不用回想太远，单单就说今天。
看她因为家里那通电话不高兴，就巴巴地带着她出来散心。
这完全超过了普通雇佣关系的度，肖安歌觉得心里开始有些烦恼起来。
不过，反正叶姜姜也暗恋自己，应该不要紧吧。
这是他最后得出的结论。
肖安歌的恢复训练，渐入佳境。
叶姜姜却又开始担心其他事情来，因为她觉得，肖安歌最近有些怪怪的。
她看着在对着早餐拍照的肖安歌，心里有些担心。
他不会真的撞坏脑子，现在伤势才爆发出来吧？
过了几分钟，叶姜姜打开朋友圈。
果然，上面有个小红点。
那是一张图，很简单。
图上面，是更简单的几个字：×月×日，早餐。
构图挺美的，还有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打在那早餐上面。
看起来像是艺术品。
叶姜姜和肖安歌之间，交际圈完全没有重叠。
他俩的微信里，自然是没有共同的好友。
所以叶姜姜也看不到肖安歌那边疯狂增长的点赞和留言。
她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因为那张图，就是刚才肖安歌拍的早餐，正是在不久前出自她手下的那份。
“你……”
叶姜姜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拍早餐发朋友圈。”
“这是尊重，毕竟这水果雕花，是一份拳拳心意。“
肖安歌义正言辞，很是正经。
叶姜姜手一抖，就点了个赞。
肖安歌看到那个小红心旁边的叶姜姜三个字，唇角微微上扬。
很好，看来自己这不动声色的暗示，很有效。
叶姜姜以为，这事大概是肖安歌的心血来潮。
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结束。
肖安歌的朋友圈里，频频开始出现各种日常照片。
比如水果雕花，比如早午晚餐，比如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古董钟。
甚至还有在湖边遇上金毛泡芙时，叶姜姜一时兴起给它扎的蝴蝶结。
相比以前的十天半月都没有一条朋友圈，肖安歌这几天发朋友圈的数量，简直可以称之为井喷。
并且，叶姜姜没有点赞的话，肖安歌还会变着法子问。
大概，是待在家里太无聊了吧。
叶姜姜最后只能这么解释，然后抬手一一点赞。
八月，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肖安歌的恢复训练，也到了尾声。
在医院做完复查之后，肖安歌正告别拐杖生涯。
“我请你吃饭吧。”
“啊？”
两人站在医院门口，等出租。
肖安歌没有开车来，他是觉得自己的脚完全恢复，开车没什么问题。
可是叶姜姜不让，说没到医院复查确定之前，不能开车。
肖安歌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也就乖乖听话。
“算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尽心照顾。”
“可是这照顾付了工资的。”
“……”
肖安歌突然想让自己那些朋友来看看，什么叫粗神经。
跟叶姜姜这人一比，肖安歌觉得自己算是神经纤细的。
“那就当给我庆祝，庆祝我终于不用拄拐了。”
“好的，可是现在还是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哦，酒也不能喝，不要熬夜。你虽然现在走路没问题，但是骨折要痊愈，没这么容易的。“
叶姜姜掰着指头开始数注意事项，毕竟她马上就要告别这个工作岗位了。
肖安歌一个人住，她总是会有些放心不下。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肖安歌的声音带着笑意，”车来了。”
“现在不注意，以后……”
肖安歌打开门，把絮絮叨叨的叶姜姜塞了进去。
【请小姑娘吃饭，去什么地方好，气氛好点的地方。】
胡泽泉本来躺在沙发上看电影，收到微信的时候，他整个人从沙发上就窜了起来。
像是被烫了屁股的野猴子，一蹦三尺高。
他直接蹦到窗户旁，拉开紧闭的窗帘看了看。
奇怪啊，今天太阳是东边出来的，彗星也没有撞地球啊。
这世界魔幻了，肖少爷竟然问我怎么泡小姐姐？
胡泽泉一脸梦游状地走回沙发上，坐下开始回微信。
【那当然得法国菜啊，包个场子，再雇一小提琴手，站桌旁给你拉琴。小红酒那么一倒，烛光那么一点，什么都搞定了。】
【……】
【别看老套，小姐姐们就喜欢这种浪漫。】
【你这土味浪漫是怎么骗到那么多人的。】
【当然是凭我的一颗真心。】
肖安歌黑着脸关上微信。
就知道胡泽泉这小子口里没能有建设性的意见。
最后，肖安歌还是选了一家经常去的私房菜馆。
老板是港城人，用料考究，烹饪手法简单，讲究一个原汁原味。
完全符合叶姜姜吃清淡点的要求。
那处是三十年代的一处公馆改建的，房屋还基本维持着当时的式样，连装饰和家具都没太变动过。
叶姜姜应该会喜欢。
肖安歌知道，她喜欢这些有些历史的东西。
不需要太贵重，只要有那份时光打磨过的沧桑厚重感，她就会如获至宝。
更何况，这个老板，喜欢古董钟。
在店里，就摆了好几座不同式样，不同国家生产的古董落地钟。
肖安歌很少去这个地方，当然是因为他口味重。
不过今天，除了这个私房菜馆，他倒是想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了。
这是肖安歌第一次出去吃饭的时候，全然只考虑到另一人。
他征求叶姜姜的意见后，便打电话定下了位置。
“怎么样？”
肖安歌看着对面叶姜姜喝汤。
“不错啊，适合你，多喝点。”
叶姜姜看肖安歌只是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得了，这段时间汤汤水水的，你都快把我养出双下巴来了。”肖安歌说，“你炖的汤，跟店里的还是不一样。”
那是因为炖汤的人不一样，肖安歌准备好了回答，就等着叶姜姜问出为什么。
然后，就可以顺其自然地让叶姜姜说出心里的话。
完美的计划。
没有想到，叶姜姜却是睁圆了眼睛，认认真真地说。
“下巴没有圆，那些鸡汤我都瞥干净油水的。而且那些正宗走地鸡，肥膘不多的，营养好又不发胖。”
“那真是谢谢你了啊。”肖安歌简直是磨着后槽牙说出了这句话。
你可以的，叶姜姜。说话噎人的肖少爷，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噎得半死的感觉。
这场饭，算是给肖安歌庆祝，也算是给叶姜姜告别。
毕竟，他已经基本上恢复，过几天也要开学了。
叶姜姜明天就要结束护工生涯，离开肖安歌的家。
可是，直到吃完这顿饭，叶姜姜都没有说出什么肖安歌想听的话来。
第二天，叶姜姜就整理好了行李，要离开这里。
肖安歌开车送她。
车子才出碧水湾，肖安歌又忍不住开口。
经过一个晚上的心里调节，他觉得自己能够很冷静的应付接下来的任何情况。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姜姜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工资直接找勤工俭学中心那边结算就可以了，他们会转到我卡上的。”
“……”
肖安歌挂档的手，突然重了起来。
好在他喜欢开手动档，能借换档的时候，发泄一二。
叶姜姜的家，离碧水湾有些距离。
然而，一路上，她依旧没说出肖安歌想听的那句话。
无论他怎么暗示。
车子最终停在了叶姜姜家小区外面。
叶姜姜下车，她微笑着摆摆手。
“这段时间，真是给你添麻烦了。那有缘学校再见了。“
“你真的没什么别的话跟我说？”
叶姜姜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摆了摆手，转身向小区里走去。
肖安歌的心，沉了下去。
好在那纤细的身影，才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哒哒哒地跑了回来。
沉到一半的心，冉冉升起，带着无尽希望。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吧。”
肖安歌眼中带笑，脸上带着鼓励。
“你，能不能找人定期保养那古董钟啊？”
“好。“肖安歌的好字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叶姜姜说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那句话。
“不对，你说的什么，古董钟？”
“是的，古董钟不好好保养，真的很容易坏。肖学长答应的话，那就太好了。”
叶姜姜说完，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小区里面。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肖安歌，靠着豪车，身形有些萧瑟。
所以到最后，她留下来的话，是给古董钟的！
我竟然连一座大笨钟都比不上？她心心念念的，根本就只有那大笨钟吧。
肖安歌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叶姜姜那里的标签，根本不是什么“暗恋的人”，而是“大笨钟的所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