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次顺毛

    叶姜姜的头发有轻微的自然卷，她恰巧坐在落地窗前。
    窗外阳光倾泻在下来，她低下头去的时候，头顶看起来毛茸茸的。
    像个小动物，沮丧的。
    肖安歌身体前倾，伸过手去想拍拍叶姜姜的肩膀，安抚一下她低落的情绪。
    他的手，才伸到叶姜姜头顶。
    就在此刻，叶姜姜抬头想说些什么，
    她毫无防备，突然看见自己头顶上，出现一只手。
    叶姜姜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条件反射性的向后一躲。
    她本来就在地上坐了太久，腿被压得有些麻，这一躲就失去了平衡。
    叶姜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客厅铺的是实木地板，摔得倒是不痛。
    只是她的脚，恰巧踢在了放在样的红木工具箱上。
    只见那精致的工具箱，犹如一颗离手的保龄球般，奔着茶几脚就去了。
    叶姜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价值不菲的工具盒，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茶几脚。
    发出一声脆响。
    盒盖被撞得打开来，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盒子……”
    “管什么盒子，你没事吧！”
    肖安歌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拉叶姜姜。
    他没有受伤的右脚才落地，正要使劲单腿站起。
    “你，你别动！”
    叶姜姜动作却比他更快，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
    肖安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按回了轮椅上。
    放在他见上那只白皙手掌，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可拒绝的气势。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自幼习武……”
    被一巴掌拍回轮椅上的肖安歌，发现要叶姜姜打起精神来，好像挺简单的。
    只要这个雇主稍微做些什么对伤势有些不利的事，她就能瞬间元气满满。
    “没有习武的，我小时候就是喜欢爬树摘桃子李子什么的吃。夏天树上还特别凉快，没什么事的时候，我能在树上一待就是整个下午。”
    “你属猴的吗？”肖安歌有些无奈，“我虽然骨折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弱，不要太紧张了。”
    他有一种错觉，叶姜姜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小朋友一样照顾。
    下意识的，肖安歌想要扭转这个形象。
    叶姜姜眨了眨眼睛，
    “你真的要注意点，骨折就是靠养的，要是留下后遗症，以后刮风下雨都腿疼就麻烦了。”
    说完，叶姜姜还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仗着身体好……”
    叶姜姜的话，被肖安歌的笑声打断。
    “你这老气横秋的话是怎么回事儿，我好像比你大两岁吧？”
    “诶？”
    叶姜姜白皙的耳廓，瞬间变得通红：“我外婆就爱这样教训我，一不小心就这么说出口了。”
    肖安歌觉得，认识叶姜姜这几天，他笑的次数比平时一个月都要多。
    这小姑娘真的很可爱。
    即使是自己的伤养好了，他也希望能同她成为朋友，继续来往。
    叶姜姜自然不知道肖安歌心里的想法，她只觉得肖安歌对自己太好，一点也不像个出钱的雇主。
    这让她有些得意忘形，这样不太好，要改。
    她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看到倒在一旁的工具盒，便走过去收拾。
    红木质地的工具盒够坚硬，盒身上连道印子都没有磕出来。
    叶姜姜细细检查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她心中长长吁了口气，这古董钟的价值，她是知道的。
    “放心，就算磕坏了我也不会要你陪的。”
    “那不行，弄坏别人的东西，当然得赔。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猜的。”
    红木盒子里的东西，散了一地，连柔软的内层都掉了出来。
    叶姜姜先将缎面包裹的内层拿起来，准备放回盒子里面。
    一张小小的纸条，从那内层的缝隙中掉了出来。
    叶姜姜的手，僵在半空。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太熟悉。
    当初她的父母，为了在平城买房，哭着求外婆把那古董钟卖掉。
    她说：“宝宝以后要读书，在平城不能没有房子。“
    这个宝宝，不是叶姜姜，而是叶姜姜刚满两岁的弟弟。
    外婆心软，终于还是拗不过唯一的女儿，松口把古董钟卖了出去。
    而外婆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他们把叶姜姜接到平城，让她在平城上学。
    这架落地钟，对于其他人，或许是一个摆件而已。
    对于叶姜姜来说，却是她的童年，记忆中永远鲜活的童年。
    她听着钟摆的声音长大，也忘不了第一次拆开落地钟后盖的时候，看见里面机械齿轮时，满心的惊奇。
    仿佛发现了一整个崭新的世界。
    叶姜姜喜欢这些精密嵌合的齿轮。
    她也确实有灵性，没用多久，就从钟表匠李老头那出了师。
    出师那天，李老头要叶姜姜补了个拜师仪式。
    他说：“虽然当初我的师父说这门手艺，不能传给女娃娃。不过现在都是新时代了，男娃女娃都一样，更何况，我看你比什么男娃都优秀。”
    叶姜姜曾经想过，以后出去读大学的时候，能不能选一个跟古董钟表有关的专业。
    等毕业后，就找家钟表店当学徒。
    攒点钱在市里开个钟表店，带着外婆和古董钟，住在店里。
    少女的梦想，在还没开始时就破碎了一半。
    为她打开新世界的古董钟，被卖掉了。
    叶姜姜那时才十四岁，她偷偷地在古董钟的工具箱夹层里，留下了这张纸条。
    “有一天，我要接你回家。”
    叶姜姜不怪外婆，因为外婆是为了自己好。
    她也不怪妈妈，因为妈妈一直只存在于一月一通的电话中。
    她怪的只有自己，太弱小，不能保护重要的东西。
    后来，离开小镇，来到平城的叶姜姜。
    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后，发现自己大概永远也不可能接古董钟回家。
    因为在寸土寸金的平城，这古董钟竟是给她的父母换下了一套小小的房子。
    即使地段有些偏远，这房子的价值也超出了叶姜姜能够想象的范围。
    她想起离开小镇的时候，外婆站在家门口瘦弱的身影，便知道了，自己应该做的是保护好最重要的人。
    于是，她将关于开一家钟表店的梦锁入了回忆，选择了A大护理系。
    她现在的梦想很简单，大学的时候多存些钱，毕业后回到那座小镇，好好照顾外婆。
    所以，叶姜姜没有时间去去经营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