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绵
临淄,自打舞阳君嫁入齐国,宫中再没有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她神经敏锐,对声音极为戒备,既听不得宫人大臣窃窃私语,也在睡梦中常被细微的脚步声惊醒。在保命面前,谁人也懂得谨小慎微,一个个宫人仿佛一夜长了猫掌,从此齐宫中再也听不见脚步。
但这股谨慎,已经伺候不了正月里来愈发神经脆弱且身体病虚的齐太后了。
若是有些由头的发脾气也好,就算那由头小到是某种香料味浓了,床帐上的系扣没绑好,这群宫人奴婢也会心底自我检讨一阵,总觉得是事情做得完全妥当就不会丢了性命。
可在吃喝上,齐太后的怀疑与怒火就完全没有由头。
她似乎将自己的虚弱,归结于有人再给她长期下毒,从吃食材料,到盛具器皿,都要一一过问,连她的菜园都搬进了齐宫里,每顿饭令人试吃还觉得不够,又将所有器皿换成了银器。
而她又拒绝服用巫医给她的草药,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认为那些草药反而会成为毒害她的元凶之一。
她的敏感多疑,使得她经常在用饭到一半时,突然认为菜肴的口味不对,一定是加了东西,鞭笞甚至绞死半个膳房的人都是有可能。
虽然不少人偷偷向魏陟求饶,但魏陟能保下的也不过其中一二
后来魏陟想了个办法,她每天去陪舞阳君用饭,二人同桌共食,饭食甚至餐具都一模一样,甚至她怕舞阳君连酒水也不放心,甚至平日不饮酒的她,也努力饮酒。
舞阳君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女儿会这样做,似乎也渐渐被魏陟的举动安抚几分,齐宫中总算得了几分平静。但舞阳君的身体却没有因此好转,她没法更好的教导抚养两岁多点的小齐王田章,也只放给了魏陟去教养。
田章是二人掌权的关键之一,天下除了她以外,唯一一个绝不会害这孩子的,也只有身为亲生母亲的魏陟了。从这点来讲,舞阳君是放心的。
到后来巫医前来诊病,虽然舞阳君觉得他那根本不配称作是看病,但巫医说她因为四十多岁生子,再加上怀孕时操劳疲惫,生育后又似乎受了些冻,所以才导致的体虚多病,舞阳君对此还是信的
要不是因为怀孕与否不可能伪装,外加她抱着期望能让自己亲自生下小齐王,更好掌控,否则她绝不可能让自己这么大年纪受这份苦。当时怀孕期间已经让她备受折磨,之后身子虚弱,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而舞阳君似乎对勿望与莫语没有那么信任,再加上魏陟总是带着孩子来看她,知母莫过其女,魏陟很有她当年的风范,再加上一同为母的经历,舞阳君便与她也比以往更亲近了些。
这一日,舞阳君到了下午便头疼起来,魏陟看她开始发脾气,也怕吓到田章,便抱着孩子先退让下去,而后又进宫室来安慰舞阳君。舞阳君最近这些日子,性格说变就变,甚至有时候还会做些狂举,魏陟不得不拥着这个比她还瘦小些的母亲,哄着她入了眠。
舞阳君仿佛与棉花搏斗的筋疲力尽似的入睡了,魏陟这才松口气,带着身边女官退了下去。
她的宫室本来就紧邻舞阳主宫,又因为她的身份,那片宫室院落也被私下称作公主府。只是公主府并不气派,甚至隐藏在乔木与池塘之中,本就是当初用来隐藏怀着身孕的她的侧宫,现在却成了齐宫内真正的中心。
魏陟拥着披风,一路走出门去,路上宫人向她低头见礼,魏陟微微点头,走进宫苑,女官做了个手势,推开门来。魏陟走进屋内,只看到窗户被轻轻合上,一个人影像是矫健的屋脊兽似的立在屋内。
魏陟“我说了,宫内已经不是当初,你不用躲成这个样子。”
莫语摇了摇头,走出来,手里捧着牍板,神情似乎有些焦急。
魏陟坐在床上“我知道上头会写的什么。你身后那位怕是急了,觉得我更换了她的器具,清理了莲藕与家畜,是不是不想毒死她了。我确实不想。”
莫语紧紧捏着牍板。
魏陟笑起来,她一双纤细娇嫩的手拿起了床头的绣样,她如今接过舞阳君手中的大权,却仍有给孩子缝衣裳做绣样的习惯,她低头,指甲啊拨了拨彩线,道“她死了,对我没好处。我需要她的名号来威震很多人。她现在这样虚弱着,对我来说正好。我还不稳,要是她真死了,你的主子怕是第一个要弄死我。”
莫语似乎恼火起来,魏陟抬眼“别恼。你要是真的是想复仇,或替你那个孩子着想,你就该抱着胳膊瞧着如今胶着的场面。你不过也是一枚棋子。你以为真有什么师徒情深你一个不能说话的废人,还有过曾经背叛过他的经历,也不过是用一回就扔罢了。而你的孩子她的用处也不过是用来胁迫你罢了。如果你激化矛盾,到时候就是我与你师父闹崩。”
她慢条斯理道“到时候你师父在齐宫内就只有你离我最近,肯定用孩子逼你对我下手。可我对你早有提防,你觉得我弄不死你么你就别想见孩子了。而且如果我赢了我当年救那孩子一命,之后却未必了。计划我与他之间的矛盾,就是将你和那孩子一起推到风口浪尖,你这个楔子在两方都扎的太深,我们动作,你是最先受伤的。”
莫语紧紧捏着牍板,看着魏陟,脸色青白,他似乎半生都不由得选似的,眼底甚至有几分绝望。
魏陟其实能理解他,却不得不也要利用他,她心底有些难受,面上却显出几分温柔“你不如回去,替我谢谢那位的法子。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所谓的毒杀,从这一两年来看,确实行之有效。”
这场行动,已经持续了一两年,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墨家巨子送来的所谓的银器,看起来能见毒变色,但也能慢慢毒杀使用者。再加上对方所的许多法子就算舞阳君如此的机警谨慎,但也防不胜防。再加上她暴怒与责罚下,魏陟的恩威并施,她故意只救下受到责罚的其中一两个奴婢宫人,又一步步替换宫中不起眼职位,如今齐宫内外,甚至临淄内外,都是她的人手,她的耳目。
而之所以要跟所谓的墨家巨子合作。
魏陟并不是需要他。
而是要引他出来。
如果舞阳君中毒虚弱,真是可能病故,那墨家巨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权力交接的时机,他的出动与现身,才是魏陟圈套里真正要等待的东西。
在这个局里,远远还牵扯到那位越王,所有的人都想利用舞阳君的虚弱伺机反扑,所有人都在伪装出和善的面容说笑着接近,但到了亮出手中匕首的那刻,迈步的速度,起手的姿势,彼此的距离与观察,都会决定这最后的存亡。
南河抵达黄河边,已经是第二日天亮,因为成周附近可能开战,所以他们从上阳一代南渡,而后在往东,从崤山脚下到达楚国边境。这条线路与来时一致,但谁也没想到,就在车队经过了隶属晋国的宜阳,再有几十里到达距离边境最近的伊阙时,竟遥遥看到军旗飘扬,一队一百余人的黑甲军队策马而来。
商牟有些吃惊,遥遥打旗,对方见到商牟,立刻行礼。
商牟“你们是来迎人的”
对方点头“在此地巡逻等待已有两日。正是大君派遣而来,护送王后。”
商牟“到大梁还有一段距离,走水路虽然便利,但不安全,是否还是走原陆路返回”
对方却摇头“不,今日晚了,军令是要商君与王后在伊阙东地稍作休整,第二日再出发。”
商牟“天色还早,伊阙留宿,还不如到巩县附近。”
对方为难“伊阙东地早已设立好帐篷补给,大君说王后久病初愈,不适宜劳顿”
南河在马车内道“那便修正一夜再说吧。”
车队便往伊阙东地走,走到了一处高地平原上,南河隔着车窗的纱帘,都能看到连绵的帐篷与灯火。
是楚国大军在这里扎营了难道是为了配合与晋国所设立的局
但此事还有变故,她还要与辛翳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车队一路驶入军营内,军营内外气氛倒算得上严肃活泼,甚至士兵脸上还有些无忧的兴奋。她的车马被一路护送到一处不太起眼但还算宽敞的军帐外,南河坐在车内,等着车马挺稳,还没来得及起身,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响动,她还没多想,就看到一个人影,一步登上车来,钻进车内。
商牟在外头还没行礼,就看见那人腿一抬,就跟三月没见到主人回家的大型犬,动作快的只剩个残影就扑进了车里。
然后紧接着就听见岁绒“哎哟”叫唤了一声,那大型犬拎着岁绒的衣领子,想都没想就扔出来,朝商牟那儿推过去。
商牟赶紧接住岁绒,她还是个不懂事儿小丫头片子,还在那儿着急想说什么,商牟把她给塞走了,回头过来敲了敲车壁“哎哎哎,你不要脸先生还要呢。车也不隔音。”
辛翳声音简直能咬人“滚滚滚你就不知道啊带着所有人滚蛋”
商牟跟车边一群将士大眼瞪小眼,正要让他们都散了,就听见南河竟然也清了清嗓子,貌似正经道“商牟,让他们都散了走罢。”
商牟老夫老妻的,这才分开几天至于么这样刺激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https://)《帝师系统》仅代表作者马桶上的小孩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