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宫月
不久,宫月休假归队。
我打电话告诉她,准备去看望她。
不料,她惊慌失措,连说:"不必,我自己到你那儿去。"
良久,我听到门砰砰地响,象是用膝顶的。我记起宫月总爱手操袖筒,断定是她。
想起两年前的过失,我一阵内疚,一阵恐慌。迅速拧开门锁,将身子扭成迎客松的姿式,以表诚意。
见面使我惊叹不已!我虽显老,但与她相比还是望尘莫及。过去那只小白鸽已不复存在了。岁月这艺人已重塑了一个她:那美丽丰腴的已干枯,三号军装显得空落落的,胸脯那两团诱人的东西已转移到了肩胛上,两条上翘的小辫子剪换成了阿姨头,蜡黄的脸如同上了几遍的桐油,脸颊上布满了"苍蝇屎",象幅老中医墙上张贴的头像穴位图,双眼的秋水已干涸,眼角已涸裂开几道深沟。
她歉意地朝我笑笑,屁股一磨坐在椅子上,再一磨坐平整,双手一直藏在袖筒里不参与落坐的动作。
刚坐定,忽地反弹起来。我以为椅子上有图钉把她扎着了,原来是风把门关上了。
她连忙去打开,开了门她又拧起椅子靠门框坐下,伸出一只脚有心无心地把门抵住。那势态如同一只螳螂,它半伸触须半举螳臂,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的姿势。
"近年生活得怎样?"我问。
"过得无奈呗!"
"离开山头后,我本想写信给你,但又怕被政委发现,所以一直没有给你来信。对不起。"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听说你已经结婚了?"她头也不抬,朝着门外问道。
"是的,她是在一家国棉纺织厂做宣传工作的。"
"那很好!恭喜你们。"
"听说你已晋升为医助了?"我希望转移那敏感得话题,以免刺痛她痛苦的情区。
"轮也该轮到了。"
"你家里亲人们都好?"
"爷爷两年前就去世了,父亲还好。"
我的确找不出什么语言来安慰她。
一阵沉默。
还是沉默。
"我该回去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白兔奶糖放在我桌上,然后匆匆告辞。
想起姚干事的不幸,我不敢强留。怏怏不悦地送她到门口,看着两只空荡荡的裤管一扇一扇扫下台阶,扇回园中园,用瘦削的肩胛刮开铁门,嘭地一声,铁门被脚踢关上。
我突然涌起一股悲哀。
日子一长,我发现宫月越来越与以前不同了。她活动范围是绝对的三点一线;门诊——食堂——园中园。一切集体活动甚至连看电影,她概不参加。在干部食堂吃饭时,常见她买2两米饭和一份廉价菜,孤独一人固定在厅角一张方桌旁,低头默默无语地吃着。
渐渐地连食堂也少见她了。除了下午两小时门诊,其余时间均泡在园中园,用快熟面、榨菜之类打发日子。
据传她的存折已有一小打,不过脸上的雀斑也与日俱增。
山上的人对小白鸽的绰号早已淡忘了,甚至连宫月的存在与否也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