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像谁?
舒曼抿了抿嘴笑道:“我不知道,不过这很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孟川流觉得这个女知青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寻常人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不是应该好奇或者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可孟川流这么多年看人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在这上面走眼。
叫舒曼的女知青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想上他的套。
或者说,她关心但并不想接他的腔。
孟川流微眯着眼睛,露出危险的表情。
舒曼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多年上位者的气势不是说说而已,只是舒曼从未要求孟家什么,若说一点不惧怕是假的,可做人嘛,有时候就是硬撑着也得把场面撑过去。
舒曼相信自己稍有松懈,露出疲倦惧怕的表情,不但惹得对面人的嘲笑,也会惹得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的舒安担心。
再说,孟川流这话不外乎是想打乱她的心思。
若是真的只是因为觉得她像某一个人惊讶到,就不是现在这个即便没有说什么但依然有些逼迫的阵仗了。
“当然不重要。”舒曼轻轻一笑:“我小时候比较着急,没出生前就这样。本来安排了去医院生孩子的,但我妈还在睡梦中,我就着急地往外面爬了,大概就是像邻居说的,外面太热闹了,心急如焚地就想出来见识见识。”
孟川流面无表情地看着舒曼。
舒曼摸了摸脸:“所以啊,我是舒家如假包换的,生孩子那天热热闹闹的,邻居围了一圈,根本赶不上去医院。至于真的长得像你说的嘴中的别人,这也是没办法,人都是一双眼睛一只鼻子和嘴,总有相似的。”
“当然我还是挺好奇的,不过嘛……”舒曼摊了摊手,无辜地看着孟川流。
孟川流不发一言地看着舒曼。
舒曼觉得无趣,双手压在桌子上打算起来。
孟川流道:“对待长辈的时候,你都是这样的态度?”
舒曼挑眉,不以为然地说道:“不是什么人都当得起一声长辈的。”有些人天生让人敬重,有些人仗着辈分又怎么样?
“你……”孟川流神色大变,就在舒曼以为他要发怒之际,他突然笑了起来:“有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川流,是陈锦州的舅舅,他妈妈是我的妹妹。”
舒曼心神一动,抬头看向孟川流。
孟川流笑了笑,站起身,叫上孟海东离开。
孟海东心中疑惑,但还是跟了出去。
出了食堂,孟川流就往后山的疗养院去。
孟东海快步赶了上去,欲言又止。
“想要什么就问吧。”孟川流看着孟海东在心里叹气,他之所以因为妻子的事情犹豫不决,也是因为这个儿子。
或许妻子的心态,孟川流也有些了解。
孟家小辈里面不是没有更出色的,只是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儿子。唯有孟海东是,而在这上面孟老爷子也有些执着。
对于这个执着,孟川流起初是庆幸的,比起自己打拼多年的东西拱手让了出去,自然是留给儿子更好一些。
但现在,孟川流有些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但有些事情,不知知道错了,就放手。
就算他们愿意,也得有人接盘不是?
这种利益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占了位置,难免地就有别人因为得不到养分的汲取而哭死或者变得瘦弱不堪,苟延残喘。但你别小看了他们,若是你身上出现一点漏洞,再瘦小的都能立刻把你扳倒,重而借着你留下的东西壮大自己。
孟家这些年有结盟的对象,自然也有得罪的人。
“爸,你跟她都说了什么?她同意去劝劝表弟了吗?”孟海东说话的声音有些急,一方面又想一方面又心知这样做不地道。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没有发现孟川流看他时候那一闪而过失望的眼神。
“你举得她的话,锦州会听吗?”
孟东海低头,好一会儿说道:“可能吧。”他觉得以他对表弟的了解,其实并不是那种被被人左右思想的人,可若是换成舒曼的话,他就有些不太确信了。可要是真的这样,这是他所认识的表弟吗?
孟海东不由困惑起来,多年的认知似乎发生了一丝偏颇,这种感觉就像一直握在手中的橘子,突然发现早就跑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去了。
可怕的是,他却迟迟没有发现。
“走,去见你爷爷。”孟川流在心里叹着气,但不会在明面上打击这个儿子,他也都是过来人,知道比不过别人的时候内心的焦灼和会有的自白,但有什么办法,他们爷两不可能退,而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就是孟老爷子。
看到他们父子两联袂进来,孟老爷子放下手边的枕头,拿起床头柜上的搪瓷缸抱在手里,眼看着要起来了。
孟海东劲步上前:“爷爷你要喝水?我给你倒。”
“你去楼下你王爷爷那边,跟他要一些蜂蜜水过来,那个不错。”孟老爷子就把搪瓷缸一塞吩咐道。
孟海东点点头,忙关了门出去。
他一走,孟老爷子撩了撩眼皮子,问道:“没成功?”
孟川流点点头,拖了一张椅子做到老爷子面前。他们父子两出现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肯定就有人来告诉父亲,他对此并不意外。
“不过爸爸,你见过那个女知青了吗?”
“见?有什么好见的,锦州这是还没有定下心。”孟老爷子不以为然的说道。
孟川流不语。
孟老爷子继续说道:“徐慧的事情,你不要想了。”
“爸,这……”
“徐老你知道吗?”孟老爷子突然问道。
孟川流一愣,电闪雷鸣之际,脱口问道:“你是说锦州那……”
“对。”孟老爷子也是意外,但想想也觉得不是不可能了,以前就听说那特殊部门的徐老和陈锦州的父亲有一些关系,但没有人亲眼所见,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可现在细想,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即便道听途说,也值得去调查一番。
只是这一切,是孟老爷子太自信了。
自信地觉得,自己作为外孙仅剩的最重要的长辈,他不会瞒自己这些,也可能是陈锦州表现太好,这些年无私地为孟家做了不少事情。
孟老爷子私底下没有要求过,但陈锦州好几次都默默地帮了一把。
“真的得这样子?”孟川流暴躁地揉乱了头发。
孟老爷子看着他,平静地说道:“要不我舔着老脸去求一求他?”
孟川流双肩立时耷拉了下来。
就是亲外甥,亲外孙,孟老爷子作为孟家的定海神针,轻易不能弯腰。可让陈锦州自觉?孟川流目光闪了闪。
另一厢,在孟家父子离开后,舒曼走回桌子上,饭菜没怎么动,舒安面前只有一个啃过的猪蹄子。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饭。
好一会儿,舒安问道:“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舒曼歪了歪头,没有隐瞒:“有这个意思把,不过应该没成功。”
舒安听了不是滋味,看向舒曼的眼底是满满的心疼。
等两个人吃完饭,提了病号饭回去后。
舒安提起这几天自己一个人要在京城逛一逛的事情。
末了说完还斜睨了舒曼一眼:“反正我留着也是没有用,不过曼曼,照顾病人可以,别的就算了。”
舒曼再是几十年后的人,被原主的亲哥哥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还是闹了个大脸红。
陈锦州的面色也有点红红的,怪不自在的。
可心里对大舅哥的离去,那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否则不是说自己让未来大舅哥留在医院里不是耽误人家嘛,让他照顾自己?陈锦州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敢想,毕竟革命尚未成功,原本是他鞍前马后的时候,怎么好反而让对方照顾自己呢。
再一个,小姑娘离开这么多天了,从两个人定下关系后,就没有这么久远的分别,实在怪想念,大舅子在旁边,心中汹涌不已的思念都没有办法宣泄。
赶着时间不算晚的时候,舒曼今天晚上没有留下,而是跟着舒安回了招待所。
舒安对此消失很满意,特意嘱咐她:“以后要是时间晚了,哥就去接你。”不过就是有一个麻烦的事情,按照他们的介绍信,哪怕已经尽量开最长的时间了,可其实在京城也就能呆个十天,就这还是因为听说是京城大院i的人打来的电话,居委会那边才通融的,否则有个董家在那里,都不知道会不会被故意卡一下了。
按照他们的时间,大概也就呆上八天就要准备回去了。
只是这个情况下,舒安也不好直接提起。
想着也就几天,就陈锦州那样子,想干嘛也不容易,妹妹虽说打是打不过,但跑总是跑得走的。
此刻,舒安觉得蠢笨地把两只膝盖都打上了石膏的陈锦州还挺可爱的。
但也就是一瞬间的感觉。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舒安先去提了热水回来洗澡,招待所是有澡堂的,兄妹二人都不习惯。
舒安想帮着舒曼提几壶回来,因为知道妹妹爱干净特别是去了一趟乡下后,估摸着在农村的缘故,洁癖变得有些厉害。
对此,舒家人都是纵容的。
常常舒曼洗澡的时候,舒家人都往楼下遛弯子去。
不过舒曼可没有打算让舒安辛苦,等她提回来后,也没有直接洗,而是找招待所的服务员商量了一下,又问了附近最近的副食品店。
所谓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她走之前,陈锦州又给了不少票,听说是找安慰主治医生要过来的。
有了票,舒曼心里就更有底气了。
毕竟陈锦州也没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就是好事。
等舒安洗完澡,舒曼就敲了敲门。
舒安看到舒曼,让了让位置:“你先坐,我去把水倒了。”
舒曼嗯了一声点头。
招待所里也有大通铺和几人间的。
两兄妹都没有选择大通铺,也没有和别人合住的意思。舒曼是真的不喜欢和被人合住,特别是全然的陌生了,而舒安是另有打算。
舒安出去回来后,手里多了几棵红枣。
舒曼扬眉,她记得刚才那介绍信开房间的时候,看到那服务员的左手边有一个小竹筐里就放了这样的红枣,但数目不算多,就十几颗吧。
这红枣可是难得的,舒曼寄回去的那几麻袋的东西里面也就几斤,全被舒母留下来打算陪着点枸杞回头熬汤吃。
舒曼这么说,是因为哪怕在京城吧,红枣依然是比较难得的东西,当然像有些身份,家里有钱的人来说肯定不值得一提,这主要还是在普通的百姓身上而言。当然他们这处招待所是陈锦州介绍的,有半官办的性质,能在这里面当服务员的除了铁晚饭之外,也说明她家里条件不错,是有门里能进来的。
舒曼故意啧啧笑道:“难怪玉英姐姐也想跟着来京城呢。”
舒安无语。
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他们在火车站的时候,碰到了白玉英,肯定见了面说了话,得知舒曼要去京城,白玉英几乎跃跃欲试想要通往。
要说在上海的生活肯定比红旗村那边再舒心不过了,可除了买买买,生活也是挺空虚的,这几天白父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忙,也没有时间来看她。
听说舒家兄妹要去京城,若非介绍信没有,且火车不等人,白玉英肯定上来了。
不说这里面有没有因为舒安的原原因,舒曼想着应该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吧,毕竟在得知无法一同前往后,白玉英可是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舒安的。
舒安:“还要不要好好说话了。”真是骂又骂不得,打又舍不得,有这么一个妹妹真是无奈再无奈。
可有什么办法?
舒安双手交叉而握,看着舒曼叹气道:“这几天我就不去京城了,若是孟家那边……他们有个什么要求,你实在推不过去就先答应下来,左右有陈锦州,再不济还有哥哥在。”他虽无用,但拼命护着妹妹的觉悟还是有的。
之所以没有一直守着身边,实在是见不得陈锦州那张吃到肉骨头的哈巴脸。况且,他留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借着难得能自己出来的机会,走走看看。有些事情,他其实也一直在考虑,长久为别人打工终究不是事情,也没有底气。
舒安给自己非常大的压力,他想有一天堂堂正正地能成为重视人身后的底气和依靠。
对此,舒曼是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这是她私底下攒地,不多。
她用的钱从来没有给自己扣扣巴巴的机会,想要有很多是不能的,还是因为这次两兄妹走得突然,舒母又塞了一些回来。
舒曼自己留下二十块钱以及陈锦州给的那些钱,想了想把手中的票分出去一些同那剩下的六十多块钱一起给了舒安。
舒安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甚至陈锦州的那些票他本意是不要,最后还是叹着气收下了。
有些话说多了没有用,光说不做假把式。
但目前,他也只能说不能做。
还不如,留待以后看看。
自然,舒曼也没有问更多。
甚至,没在屋子里多留。
哪怕是亲兄妹,房门还是特意没有关上,留了一个挺大的空隙,但就她走进舒安房间的这一回功夫,年纪大一些的服务员已经从门口经过第四回了。
早起的时候,兄妹就兵分两路。
舒安坐上公交车离开。
舒曼则是顺着昨天服务员说的,去了副食品店。
先买了一些红枣和不值钱的山参,转而去了旁边的肉店,要了两根大棒骨,想着招待所里那厨房的条件,请求对方帮着砍断了几节。
在陈锦州望穿秋水的目光中,舒曼是踩着晌午的时间点过来的。
这一路,热的人够呛。
虽说最后来了这个地方,还坐公交车的人不多,但还是像呆在烤箱里面,整个人都被蒸熟了一样红通通的。
陈锦州立刻想要下地,动了动机后知后觉地拍了自己大腿一下。
舒曼听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再看陈锦州懊恼的表情,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呵呵笑着走过去,到床边的时候,赫然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简易版的水果篮,还有一个网兜里面放了成/人奶粉、麦乳精这样的营养品。
‘尚家?还是孟家?’舒曼把东西收一收丢进柜子里面,拉了椅子坐下后就开了特意找招待所借来的保温盒子。
就这东西,她还抵押了二十块钱。
不过是用的陈锦州给的钱,这个时候她用的坦坦荡荡的,一点也不觉得手短。
“你要的话,就带走?”陈锦州含糊其辞。
舒曼再明白不过了,也没有多说啥。
“喝完汤。”舒曼看了看陈锦州的脚,想着昨天舒安按着猪蹄让他以形补形时候的脸色,虽然很好笑,但还是没打算继续逗弄他。
也是个糟心亲戚可怜娃。
舒曼觉得自己这一刻真是圣母光环笼罩了,看陈锦州就跟看以前隔壁邻居那只惹祸后被主人打了一顿的蠢二哈了。
“后来没找你?”
“没有。”
“那位呢?”舒曼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陈锦州默了默,露出苦笑:“他想见你,我拒绝了。”就这样还是通过别人传达过来的,小姑娘若是去了,他到时候能放心,肯定会一起过去的。
或许这才是外公真正的目的。
只是有些事情能原谅,有些事情不能。
他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曾说过,徐慧她很不喜欢母亲,原因不知道,但言语中,陈锦州有听出一些。
那一天,其实徐慧有说过类似的话,许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也基本上一句话带过,不注意听得话,别人也不会在意。
但陈锦州没办法忽视。
或者说……今天这样的情况,是他自己算计好的。
受点伤换来给徐慧一个教训很合适。
他其实可以通过其他途径,但怎么说呢,不管是外公还是他后面的那些人都不希望陈锦州是个心狠手辣到身边人都不放过的人。
这些事情,却是不打算告诉小姑娘。
若是对方不知好歹,不记得教训,他的手段也不会像这次怎么温和了。
当然也算不上温和。
徐慧被当成牺牲品,她心里岂能没有想法,哪怕为了孟海东心甘情愿,可对孟川流对孟老爷子呢?
可以想见,以后的孟家也绝对不会太平。
陈锦州伸手摸了摸舒曼的脸颊,不敢让他知道这么阴暗的自己。
舒曼身子一僵,看着他。
陈锦州试探地微微倾了身体过去。
舒曼依旧一眨不眨的。
陈锦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最后叹气:“我该拿你怎么办。”遵循身体,他当然很想狠狠地掠过她的红唇。
但他更想珍惜她。
舒曼笑着抱住陈锦州,身体变僵硬的人换了个对象。
她的笑容更大了。
舒曼用力抱住陈锦州,靠在他肩膀上深呼吸一口气,闻着熟悉的但又夹杂着医院里特殊味道的气味。
“在火车站分开的时候,我就想这么抱抱你了。怎么办?”舒曼的声音变得懊恼:“我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你一些,可你看看你,才来了京城没多久,就多了两只桃花。”严格意义上说,尚家姐妹不算烂桃花。
换了别人,估计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了。
“曼曼,我们早一点订婚吧?”陈锦州突然说道。
舒曼懵了一下。
陈锦州轻轻抚着她的背部:“正好这次回京城我能有个准备,过几天我跟你和大哥一起回趟上海,不管怎么样,我拐了爸妈的宝贝女儿,总得给个交代才是。”他已经知道舒曼是怎么来的上海,但这事不可能瞒一辈子。
昨天晚上,明明和之前几个晚上一样,他赶走了护工,一个人躺在病房里面,可他心里觉得高兴极了。
小姑娘都千里迢迢赶过来,谁敢说她心里没有自己。
陈锦州是想了一个晚上,思考了一夜,才有了这样的决定。
而舒曼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外公的想法,陈锦州也已经知道。
下一次就算没有尚家,也会有其他人。
哪怕他安慰告诉自己小姑娘不是其他人,她不会轻易相信这些,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蒙骗,可万一呢?
陈锦州不敢赌万分之一的可能。
“胡说什么呢。”舒曼点了点陈锦州的胸膛:“你喊大哥就算了,我可告诉你见到我爸妈,你老老实实喊叔叔阿姨。”叫爸妈她那老当益壮的父母绝对能操着大扫帚把陈锦州一路打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