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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微薄的日光将整个京城披上了橙黄色的细纱,有些性急的商铺已经挂上了各色灯笼,有动物式样的,有花草式样的,纸糊的,纱做的应有尽有。
“殿下,画舫已经到河畔,膳房的师傅正准备晚膳,不若先去画舫,也好尽情赏灯。”李怀灵弓着腰提议,他可不敢让太子随意吃外面的食物。
太子点点头,目光落在晚榆身上,晚榆忙抱着秦箜站了起来,只觉得怀里的弟弟沉甸甸的压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画舫。
“李怀灵,替她抱着那孩子。”太子轻轻扬了扬下巴,语气淡淡的,他看出晚榆站起来时候的勉强。
李怀灵忙伸手接过睡的香香甜甜的秦箜,兴许是被人抱习惯了,秦箜乖乖的将头靠在李怀灵的肩膀上咂吧一下小嘴,发出了细细的小呼噜声。
下了楼之后,太子拿了一顶帏帽戴在晚榆的头上,垂下了的轻薄白纱遮住了晚榆的脸,她透着白纱往外看,从正前面的缝隙里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东西。
面上不由得带着对太子的感激,太子真是一个体贴的人。
侍卫在前面开道,倒是不显得拥挤,晚榆乖乖的跟在太子身后,好像小媳妇似的亦步亦趋。乞巧市集上的摊贩在贩卖五花八门的玩意儿,还有相熟的小姐妹们捧着河灯准备去放河灯,再相约对月穿针。
越往前走,人渐渐的少了,等到了有侍卫守着的地界,更是连行人都没有,显然是不准寻常百姓踏入的禁地。前面有侍卫提着灯笼引路,没一会儿便见到一艘画舫停在岸边。画舫上张灯结彩,在黝黑的河面上越发显得夺人目光。
走近了愈发觉得这艘画舫雕栏画栋一般华丽,踩上楼梯,脚下的触感却是很柔软,晚榆低头看便见楼梯上铺着大红色的地毯。画舫有两层,她跟着太子走到第二层,窗台上挂着六角宫灯,从窗外往下看,第一层的船舷上摆放了精巧的莲花灯、小船灯,却是专用来放进河里的河灯。
“坐。”太子指着对面的椅子,晚榆脱下帏帽,一旁站立的宫女忙接了过去,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有太监宫女抬着晚膳上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凤尾鱼翅、绣球乾贝、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山鸡煨燕窝……晚榆认出了其中有一道水晶鸭舌,这真是奢侈,光这道鸭舌怕是要杀几十只鸭子。
似乎是闻到了香味,秦箜也醒了,用小胖手揉着眼睛,嘴里软软的叫着姐姐,谁知道睁开双眼除了晚榆,引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环境,秦箜顿时吓的眼里有含了一泡眼泪。
“箜哥儿乖,等一下姐姐带着你去看河灯好不好。”晚榆忙将弟弟抱在怀里,伶俐的宫女端着温水,手中拧干锦帕,要替秦箜擦脸,秦箜害怕的将小脸蛋埋进了晚榆的怀里。
“多谢姑娘,我自己来。”晚榆轻轻哄着秦箜,见那宫女有些慌的样子,忙歉意的说了一句,接过了手帕,替秦箜擦脸。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秦箜摸了摸有些饿的小肚子,凑到晚榆耳边悄悄的问。
“姐姐喂你吃晚饭,吃完我们去放河灯,等一下下就回去了。”晚榆轻声的哄着他,端起面前的茶水喂了秦箜一口。小孩儿漱了漱口,机灵的将茶水吐在了一旁宫女端到他面前的瓷杯里。
太子不动筷子,晚榆也不敢吃,太子倒是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指着桌子上的汤:“这小荷叶小莲蓬汤还算清新。”
宫女的规矩与秦府的丫鬟确实不同,行走动作间悄无声息,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连脸上的笑容都十分的相似,布菜的宫女便先舀了一碗摆在太子面前,又舀了一碗给晚榆,晚榆细看,却是一碗汤面,面食浅绿色的,只有寸许,用模子压成了莲叶莲蓬的样子,晚榆吃了一口,面里带着新鲜荷叶的清香,那汤看着清澈见底滋味却是极为浓鲜。
晚榆吃一口,觉得滋味好,便喂秦箜一口,姐弟两个吃的开开心心,太子原本没什么胃口,见她们吃的香甜,便多用了些。新鲜的清蒸鲥鱼、清炒茭白,三鲜豆腐、口蘑炒鸡片都吃不少,小荷叶小莲蓬汤更是吃的只剩一点儿汤在碗底。
立在一旁的李怀灵特别高兴,撤下去的那些没动过的鱼翅海参便叫守在船舱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分了。
“姐姐,没有河灯。”秦箜趴在窗口,指着荡漾在月华下粼粼波光的河面,有些困惑。
晚榆不由得苦笑,当然没有河灯,这里禁止寻常人进来,只有在下游的地方才飘荡着河灯,在远方闪烁着烛火的河面映衬下,越发显得画舫所在的河面孤独寂寞。
太子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怀灵,李怀灵一个激灵,几乎要骂人了,宫里难道没有做河灯?
“看那边。”太子声音带了点愉悦,却是抬手指着天上,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在天上,闪耀的花瓣如星星落凡尘一般纷纷坠了下来。
烟火最绚烂的时候便是这一瞬间极致的光彩,然后便慢慢的消失,只将那绽放的那一刻留在人的心里。
晚榆孩子气的伸出手来,仿佛这样就能接住那些下坠的闪耀光芒。
抬头看了好久,晚榆无意间看到了远远的上游一点点微弱光芒在河面上闪烁着,慢慢的光芒越来越多,汇聚成明亮闪烁的灯河,五光十色的光芒就好像闪耀着的珠宝从水里流淌而过,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五颜六色的河灯从画舫边上慢慢的飘过,晚榆睁大了双眼,和秦箜两个专心的看河灯,满是赞叹,璀璨的河灯将她的明亮的眸子也映照的灿若星芒。
李怀灵垂着头,仿佛没有看见太子的目光并没有看着外面的河灯,反而是落在秦二小姐身上,神色莫名,他一个下人,自然不会妄自揣测主子没有显露出来的心思。
河灯渐渐的飘远了,湖面上重新变得黑暗,晚榆看了看,已经是月上中天,实在是有些晚了:“殿下,时辰不早了,臣女恳求殿下遣人送臣女和弟弟回家。”
太子点点头,仿佛很不在意的样子。
马车跑的很平稳,速度也很快,晚榆坐在马车上,垂着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一旁的太子倒是悠闲自在的样子,两人挨的并不近,却叫她觉得车厢里好像充斥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她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亲自送她回秦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太子神色淡淡的开口:“不过是偶尔任性妄为一次,倒是叫你陪了许久,那我便好事做到底吧。”
好像解释清楚了,却更叫人莫名。
马车停了下来,秦府门口早早的等着好几个婆子守着,晚榆掀开了帘子下车,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见太子目光盯着她,竖起食指轻轻的嘘了声。
晚榆这才发觉太子的眼睛漆黑深幽仿佛要将人吸进去,她愣愣的点点头,乖乖的下了马车后又将秦箜抱了下来。门口的婆子一拥而上,忙接过秦箜,扶着晚榆,嘴里嚷嚷着夫人还在等着他们。
跨过门槛之后,晚榆回头便见马车调转车头,朝着皇宫驶去,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她不去想方才太子为什么不让她说话,大约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吧,坐上软轿朝正院去。
“少爷,咱们也进府吧。”跟着秦籍跑了一天的书童,早就累的想要瘫软在地,没想到虽然没找到人,回府却见二少爷让人送回来了。
秦籍面无表情的望着哒哒离开的马车,他与书童来来回回将朱雀门外街翻找了几个来回,完全不见晚榆的踪迹。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凶多吉少,便觉得透心的寒凉,叫他恐惧的喘不过气来。
等外街的行人已经散了干净,他望着空荡荡的街道,觉得自己的希望也随着河灯消散殆尽。几乎是强制压抑住了自己再找下去的愿望,在书童的劝说下仿佛行尸走肉似得回府,却在门口看到了晚榆被人送了回来。
马车很华丽,四匹骏马拉着车架,光是那四匹马便是天价,显然马车里的人不是一般的贵人,晚榆回头的样子在他看起来好似依依不舍般,刺红了秦籍的双眼,他觉得心急如焚出门找人的自己就好像是个笑话。
走了好几个时辰,他身上染上了许多灰尘,锦衣因为拥挤而皱皱巴巴,浑身散发着不雅的汗臭味。秦籍松开了紧紧握成拳头的手指,手心里有几个紫红色的月牙痕迹,却是被指甲掐肿了,动作僵硬的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的狼狈。
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幸好,秦晚榆好好的没有事。秦籍冷漠的想他本就不应该太关注她的事,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