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知之时不时抬起眼皮悄悄观察面前人的情绪，大气也不敢出，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这幅小朋友做错事的模样落入沈叙眼里，不免让他心生愧疚。
    她现在就是个不成熟的大孩子，自己生气与否都不该这样和她说话。
    沈叙调整了一下情绪，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宋知之脚边，柔声道：“先换拖鞋。”
    宋知之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收到了危机解除的讯号。换好拖鞋，一边藏着劫后余生的笑，一边哒哒哒地跟在人身后进了屋。
    “喝什么？”
    “可乐！”宋知之想都没想。
    立在冰箱前的沈叙顿了一下，朝冷藏室看了圈后回：“没有。”
    “啊…”宋知之小小叹了口气，勉强换了一个，“那雪碧吧。”
    “没有。”
    宋知之抱怨：“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沈叙拿了瓶果汁过去，发现宋知之人坐在沙发上望天，一看他走近下意识地就恢复成了小学生坐姿。
    他不禁失笑，拧开瓶盖将果汁递给她后问道：“戒指呢？”
    宋知之没注意听话，只是轻轻抿了口果汁。
    欧，味道太难受了。
    “真难喝，这不是果汁。”
    被打断问题的沈叙只好先来解答她的问题：“这是你每天都要喝的番茄汁。”
    宋知之看着手里的玻璃瓶沉默了许久。
    二十三岁的她太会为难自己了。
    沈叙手指放在膝盖上敲了敲，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戒指？我真的不知道，我醒来之后就什么也没有。”宋知之一字一句仔细说清。
    “那你和我说说你现在的情况。”
    “哦，好。”宋知之坐直身子准备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但转念一想又把话给吞回了肚子里，“不行，你得先证明你真的是我老公。”
    “证明？”沈叙觉得好笑，转来转去又转回到了这里。
    宋知之点着头：“嗯，毕竟这是人生大事，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沈叙摇着头藏起了唇边的笑，当初想也没想就同意闪婚的人是她，现在倒变得谨慎起来了。
    留下一句“你等等”后，沈叙便起身上楼拿了两本东西下来。
    一本结婚照，一本结婚证。
    宋知之郑重其事地把两本东西翻看个遍，一手指着结婚照一手指着结婚证谨慎问道：“P的？假的？”
    “……”沈叙现在是真的有点好奇她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不知是今天第多少次生闷气，沈叙早已没了脾气，只是这脸色久久没法恢复过来。
    宋知之自知玩过了头，满脸愧疚地解释：“我开玩笑的，你生气了？”
    “别开这种玩笑了，我怕有天会被气死。”沈叙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
    “对不起。”宋知之不动声色地朝人靠近，在一拳之隔的地方又停住，神色认真地看着对方说道，“我怕自己是因为你的脸还有你的钱才和你结婚的，所以我想证明一下。”
    又要证明。
    沈叙怀疑宋知之高中时期学数学学疯了。
    “看我。”宋知之猛的朝人靠近，睁着一双大圆眼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她在心里默数，还没数到三下又倏地闪开，然后捂着胸口喘大气，“信了，信了，我信了。”
    短短几秒钟，刚开始就结束，沈叙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宋知之倒是自顾解释起来：“电视剧里面，男女主角对视五秒钟，如果喜欢对方心跳会加速，还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吻Ta。刚才我就心跳加速了，还好我把持住了自己。你呢？”
    沈叙没想到她会将这个问题抛给自己，仔细想了一会儿后他犹豫着该不该回答。
    “你不喜欢我？”宋知之幽幽地问。
    沈叙微低头，笑得有些无奈：“我无时无刻都想吻你。”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
    宋知之眨着眼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频率越来越快，她就像一张纸，一点即燃，而沈叙就是那簇火。
    和靠近时的悄无声息相比，宋知之逃开的样子略显狼狈。
    她将沈叙隔离在沙发另一端，双手捂着嘴警告道：“我，未成年，你注意一点。”
    煞风景这个词今天开始就由宋知之承包了。
    *
    晚上沈叙下厨，煮了两包方便面加了几根青菜，推到宋知之面前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晚餐。
    宋知之只是皱了皱眉，没敢发表什么意见，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出差一个星期回来，家里只剩这些东西，沈叙好不容易才从冰箱里搜出点青菜和香葱，这样一中和也算是营养均衡。
    宋知之只挑着面吃，筷子在碗里涮来涮去，脸上有些不情愿。
    “其实吧——”她到底是没忍住，还是将自己的心事袒露了出来，“我不喜欢吃青菜，也不喜欢吃葱。”
    沈叙手上一顿，放下筷子朝人投去了疑惑的视线：“还有哪些不吃的东西？”
    “嗯…香菜，苦瓜，鱼……”宋知之一股脑地报出了不少菜名。
    挑食挺严重的。
    但这其中大半东西，两人同桌吃饭这么久她也没有说过不喜欢。
    沈叙看着餐桌对面的人不禁发起了呆。
    眼前的宋知之，是她又不是她。他还记得两人刚交往的时候还能从她身上看到少许孩子气，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收敛活泼，变得爱皱眉头起来。那时候沈叙曾问过她，可她也仅仅只是笑着说没什么。
    现在想想，那笑容太过勉强，如果当时他能及时发现些什么，那么……
    “嘿，盯着我干嘛？”宋知之赶紧抱起碗往嘴里塞面，生怕他夺食。
    被打断思绪的沈叙回到现实中来，看着对方干净的碗他笑出了声。
    不吃青菜不吃葱，结果吃得比谁都干净。
    “我只是不喜欢吃，但我可以吃。”宋知之擦嘴解释，然后转来问人，“我妈妈手机怎么变成空号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叙很快就反应过来：“妈的号码前几年换了，她现在不在国内，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宋知之点着头，慢慢接受了这个答案。
    既然两人的关系已经板上钉钉，那么就要给对方足够信任。她现在两手空空，脑袋也空空，除了依靠眼前的便宜老公也别无他法。
    “对了，沈先生。”宋知之冷不防地叫了沈叙一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沈叙缓缓开口：“沈叙，沈从文的沈，叙述的叙。”
    宋知之手放在胸前朝人微微颔首，笑眯眯的开始介绍起了自己：“你好，我叫宋知之，北宋的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知之，今年十七岁，刚从讨厌的考试中解放，现在是一名已婚少女，请多多指教。”
    她俏皮可爱地眨着眼，像是在放电。
    十七岁的宋知之原来是这样，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惹得他心花怒放。
    沈叙想，这大概算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礼物吧。
    宋知之不知该怎么称呼他，沈先生太疏远，直接叫名字又不太礼貌，介于两人的关系她不好做决定，只能问：“那我怎么叫你呢？老公么。”
    沈叙被她给出的参考答案惊住，本想实话实说，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选择顺着她的话应了下去：“对。”
    “老公。”宋知之脆生生地叫了一句。
    沈叙脸上露出笑容，久久没有消去。
    宋知之又连着叫了几声，终于适应了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沈先生、沈叙还是老公，都仅仅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吃饱喝足，人也渐渐疲了下来，靠在椅子上的人打了好几个哈欠，想睡觉了。
    收拾碗筷的功夫，沈叙再出来时，宋知之已经趴在吧台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大喊大叫还又哭又闹的，会累也正常。
    “之之。”沈叙站在她身旁轻声喊人，“回房间里睡觉。”
    “哦。”宋知之闭着眼回应，可身体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趋势。
    “我抱你上去？”沈叙脱口而出，很快又将自己的动作掩了下去。
    两人太过熟悉，即便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对宋知之的态度依然亲昵，这是一种本能，他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克制和尊重。
    可宋知之却不习惯这种亲密，打破陌生感非一日可成。
    她被这句话惊醒，瞌睡赶跑了大半。
    和陌生人保持距离是一种自我保护。
    即便对方是你口里喊着老公实际也是你老公的陌生人。
    宋知之坐直身子理理头发，尴尬地拒绝了对方。
    沈叙领着人上楼，带进主卧，顺手从旁边衣柜里拿了套睡衣出来，嘱咐道：“先洗个澡再睡，内衣在那边的抽屉里，有什么事大声喊我。”
    宋知之羞着脸点头，在沈叙的注视下进了洗手间。
    手里的真丝吊带睡裙犹如千斤重，原来女人的成熟是从睡衣开始。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来后宋知之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被褥上散发着一股宜人花香，枕头高度正合她意，床垫舒适柔软，很快她就歪头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水声，脚步声以及布料摩擦的声音。
    有时飘在很远，有时又近在耳边。
    “怎么了？”她嘟囔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叙放轻动作上床：“继续睡，没事。”
    宋知之嗯了一声，侧着脸埋进枕头里不再理会。
    嗯？
    猛地睁开眼，一张俊脸印进了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