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与狼共舞 十
齐一鸿往帝都拨了个电话。
杜安然正在帝都游玩。
“什么家族病史,没有!”电话那头传来隐隐含怒的女人声音。
齐一鸿晓以利害,“妈,现在明明病得很严重,已经肝硬化腹水了!医生要确诊病情,必须知道家族病史、既往病史。这时候如果隐瞒不说,耽误的可能就是明明的生命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齐一鸿焦灼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才传过来少气无力的声音,“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齐一鸿面无人色。
Wilson病,周幼平真的是死于Wilson病。
他木木的挂了电话,跌坐在椅子上。
隔代遗传,他的命根子齐明明隔代遗传了周幼平的Wilson病……
齐一鸿愤怒极了,恨不得从棺材里把周幼平给揪出来鞭尸。
为什么要得这个可恶的Wilson病,为什么要遗传给齐明明?
明明是多可爱的孩子啊。
齐一鸿和周静的感情很好,但现在他连周静也恨上了。
为什么要隐瞒家族病史?如果杜安然、周静母女不隐瞒,他一定会对明明的身体格外留心,早日就医。Wilson病如果发现的早,及时驱铜、保肝,一定不会这样……
齐一鸿把他自己锁在屋里,不开灯,不见人。
齐少儒和严爱华几乎没被他吓死,在外面哭流满面的拍门,“一鸿啊,爸妈就你一个儿子,你可不能出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爸妈也不活了!”
齐一鸿向来是孝顺儿子,但不管老两口在外面怎么哭怎么哀求,他也不出声,不动弹。
明明都已经腹水了,做爷爷奶奶的居然没发现!怎么照顾孩子的……
齐少儒和严爱华哭得没有力气,瘫到了地上。
齐少儒后悔了,“要是当年咱们不逼着一鸿离婚,就会有健康的孙子了……谁知道周静会有家族病史啊……”
严爱华气得又有精神了,扯着嗓子叫道:“那个农村女人不配做我儿媳妇!无论如何我不要那个土里土气的儿媳妇,丢人!”
黑暗中,齐一鸿那一直呆滞的眼神动了动。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美丽活泼的少女面庞,心中一阵痛楚。
那是他的原配发妻,被他抛弃的原配发妻。如果他当年没有昧着良心抛妻弃女,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报应了……
齐一鸿在单位本来是很受器重的,但齐明明得了这个病,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经常请假了。
这是人之常情,领导、同事都理解。
齐一鸿之前主持的工作,也就移交给别人了。
毕竟工作不等人。
接下齐一鸿工作的人,就是之前和齐一鸿打招呼、对齐一鸿非常同情的女同事,叫林茜。
林茜对儒雅英俊的齐一鸿副主任非常有好感,非常尊敬,虽然相关工作全是她做的,但在文件上还是写了齐一鸿的名字。
这份省教育局关于开展1995年度全省高中生英语演讲比赛的通知传到各个学校时,上面赫然印着“联系人:齐一鸿”。
齐郁杨到老师办公室送英语作业,英语老师王莉高兴的拿文件给她看,“本来这种比赛咱们县城的高中是没什么希望的,毕竟咱们的学生和市里、省里的高材生差距还很远。但是你的口语太流利了,发音又标准,表达能力又强,这个比赛,你大有希望。”
王老师指着文件上的内容给齐郁杨看,“这个之后学校要全面动员同学们报名的,我先给你说说。你看到没?这个演讲比赛是由郑氏企业出资支持的,演讲设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三名。奖金很丰厚。”
齐郁杨听到有奖金,眼睛就亮了。
没办法,她需要钱。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仔细审视着文件的内容,齐郁杨露出欣喜的笑容。
由教育局和知名企业联合办的演讲比赛,既有官方的承认,又有企业方的奖励。如果得了奖,可以说是名利双收了。
目光落到文件结尾处,齐郁杨眼睛咪了咪。
齐一鸿。
人渣的名字太丑陋了,齐郁杨厌恶的转过了头。
齐郁杨当即向王莉老师表示愿意积极参加,“虽然我水平一般,但重在参与嘛。”
把王老师乐的,“你还水平一般啊?”
王老师拿出报名表让齐郁杨填了。
这次演讲比赛的规则是先在市里比,每个市选出三名到省里比赛。一中的同学们都觉得是个锻炼自己英语水平、演讲水平的好机会,高一高二报名的学生很多。
高三学生几乎没什么人报名。
毕竟高考才是最重要的,高三学生的精力全用在复习功课上了。
因为县里报名的学生太多,所以县教育局要先进行一轮比赛,选出能到市里参赛的人。
下午放学,齐郁杨正在埋头做数学题,鼻尖突然传过来浓浓的脂粉香气。
转过头,林姗姗坐在身边。
齐郁杨四处看看,见许海洋不在,“你不是来找我的吧?你要找的人不在,到别处看看。”
林姗姗闷闷的,“我就是来你说话的。哎,听说你父母也离婚了?”
齐郁杨道:“你用了‘也’字,这个也字用得很奇怪。”
林姗姗趴到了课桌上,整个人蔫儿蔫儿的,“我爸要和我妈在闹离婚……”
齐郁杨沉默片刻。
这阵子林姗姗常来找她,她对林姗姗的家庭情况也有所了解。林姗姗的爸爸辞掉公职下海经商开了家贸易公司,公司挺赚钱的,林姗姗的妈妈就辞职在家做起阔太太。林姗姗的爸爸在公司和秘书不清不楚,林姗姗的妈妈到公司闹过一回,把女秘书打得很惨。林姗姗曾抱怨过她爸妈在家没完没了的吵架,没想到现在已经闹到离婚的地步了。
林姗姗平时挺张扬的,这会儿脸黄黄的,有点可怜。
齐郁杨放下笔,摸摸她的脑袋,和声细语的告诉她,“你还好啦,上了高一才遇到这种问题。我才出生,我爸就把我妈妈和我抛弃了,我不也一样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可你过得多苦啊,你多穷啊。”林姗姗扯扯齐郁杨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
齐郁杨:……
林姗姗你说话能不能含蓄些……
齐郁杨笑,“我确实太穷了。那你呢?你爸爸如果给你足够的抚养费,你的伤心会不会少很多?”
林姗姗烦恼得靠到了齐郁杨肩头,“我还是会伤心的。我爸新找的那个女的可年轻了,我妈妈不能照镜了,一照镜子就唠叨她老了,抢不过年轻小姑娘了,就开始哭,眼泪都快流成河了。”
齐郁杨诧异扭头,“你妈妈为什么哭?如果我是她,我肯定要求分一半家产,然后拿着钱潇潇洒洒的享受生活啊。你爸有钱,可以找年轻小姑娘;你妈手里有钱,一样也可以找小奶狗……”
“什么小奶狗?”林姗姗瞪大眼睛。
齐郁杨语塞。
现在还没有小奶狗的说法……
齐郁杨笑,“这是个比喻啦,如果说男朋友年龄比较小,粘人,忠诚,这种就叫小奶狗。”
齐郁杨告诉林姗姗,“俗话说得好,只有买错没有卖错。你爸和你妈离婚,和那小秘书结婚,你妈就等于卖货的人,小秘书就等于买货的人,你妈对你爸了解最深入最透彻,不会卖错的。卖东西嘛,成交价格合理,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对不对?”
林姗姗来的时候心情灰暗,离开的时候迷迷糊糊。
卖个好价钱才是最要紧的?
这话怪怪的,却又好像挺有道理,还是回家告诉妈妈吧。
林姗姗周末回了趟家,周一再来上课的时候精神好多了,特地找到齐郁杨通报了下最新进展,“我妈不哭了,请了个律师和我爸谈离婚呢。律师说我妈能分好多钱,我妈以后打算在家里数钱玩了。”
齐郁杨很替林姗姗高兴,“这太好了。”
离婚的时候多争取利益多要钱啊,哭有什么用。
林姗姗邀请齐郁杨到家里玩,齐郁杨忙得走不开,婉言推辞了。
“我爸我妈真离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爸。”林姗姗苦恼,“齐郁杨,你要是现在见着了你爸爸,会怎么样啊?情不自禁嚎啕大哭、还是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齐郁杨不禁一笑。
看来林姗姗这阵子真的用功了,一口气说了四个成语。
林姗姗丝毫没有留意到齐郁杨的情绪,伸手推推她,“快说啊,真见着你爸爸你会怎样?会不会激动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齐郁杨微笑,“如果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要求他把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一次性补给我。”
华国宪-法规定,父母有抚养教育未成年子女的义务。齐一鸿既然是齐郁杨生理上的父亲,就对齐郁杨有抚养义务,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请连本带息一起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