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场戏
这条新闻并没有引来多大反响。
一无实质证明他们正在吵架,全都是记者单凭一张站在程和盛对面的男人手指向外面引发的猜测;二无任何爆点,虽然大家都熟知程氏集团,但不代表对集团总裁显得多感兴趣,程和盛一个五十岁出头的男人,怎么看都没有娱乐圈的小鲜肉或者年轻总裁要吸睛。
因此,但凡看到的网友忍不住在下面评论“现在新闻匮乏到这种程度?”。
幸好,没多久就没有人回复了,因为程氏集团公关部门处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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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一两日,外公的病情已经稳定许多,宋家才放下心来请了看护陪床,而守候多日的程家琰也落得个轻松,这会儿正被沈劭卿叫出去喝酒。
昏暗的环境,五颜六色的射灯在头顶上漫无目的地扫射着,碰杯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细水流长的歌声充斥在这酒馆。
数不清这是程家琰今晚第几次叹气,沈劭卿举杯碰了碰他的杯子,不解地问:“你怎么不去找她?”
那天晚上,沈劭卿所有的关注点都在于程家琰索要周繇联系方式上面,一点儿都没往程家琰和萧岁吵架方面想,今早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件事,便给程家琰打了一通电话把人叫出来问个清楚。
吧台前的男人单脚踩在椅脚,另一只腿随意地垂放着,他摇摇头,“她拉黑我了说明正气头上,我要是这时候还出现在她面前,她岂不是更生气?”
“那你就一直放着?”
程家琰点点头,又道:“后天我就要跟组了,趁这段时间让她冷静一下,过一阵子我再回来跟她好好聊聊吧。”
沈劭卿一听,瞪大眼睛望着他,“跟组?上一部电影你都没去,怎么这次要跟组了?”
“很早就定下的。”
八月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梁鸿盛特意到访就是为了劝他跟组,毕竟编剧跟组不是罕见的事。编剧跟组能够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免得还要用视频通话,找人找半天。
本来程家琰是想着跟上一部电影一样推辞,可是耐不住梁鸿盛那三寸不烂之舌,没两个小时就说服了他。结果前两天告诉他,
沈劭卿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总结了一下语言,最后对他说:“我觉得你在作死。”
程家琰没理会他,自顾自喝酒,然后又听沈劭卿问:“去多久?”
“不清楚,两三个月吧。”
听到这,沈劭卿说话时的音量也拔高了,“你、你是说两三个月才回来追回萧岁?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等你回来都要在男朋友这三个字前加一个前缀‘前’,合起来——‘前男朋友’。”
程家琰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无不透露着一种“你是智障吗”的信息,他漫不经心地说:“是一共去两三个月,又不是两三个月都不能回来。”他反呛一句,“也不知道你这总监是怎么当的。”
沈劭卿翻了个白眼,抬抬手示意他“你行你上”,过了一会儿,沈劭卿又问:“你不想去看她?”
昏暗的灯光底下,男人修长青葱的手指捏着酒杯,淡黄色的液体在他摇晃底下一遍遍捋过杯壁,沉寂下来时,杯面泛着一阵阵波纹。
看,当然想看。
这些天来,他都不知道多想看看她,摸摸她的脸蛋,听她细诉着今天经历的趣事,抱抱身子软得像棉花糖的她然后听她在他耳边嬉笑——一天到晚都不知道想了多少回。
但还是忍住了。
与其说他想让萧岁冷静一下,倒不如说是给他多点时间,给他时间去揭开一直隐瞒她的伤口。
那也是他不安、不自信的来源。
她说她不信任他。
其实不是的。
他只是跟世界上所有男人一样,想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她看,而不是让她看见阴暗的一面。
但他没料到,萧岁早就知道关于他阴暗一面零碎的信息,还不断给他机会坦白。
他却因为不自信而没能说出口。
东窗事发以后,他几次想要说出来,但是还是没能突破心中的防线。
他想,跟组离开的时间,便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限期。
——向她坦白的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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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气一连几天,仿佛连老天爷都知道他们之间的破事,没副好脸色。北风呼啸,刮得枯黄的大树哗哗响,犹如鬼影般摇摆。
程家琰看向对面熟悉的大厦,心中暗数着楼层,刚数到三就听见车窗传来两声响。他屏住呼吸,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缓缓回头去看——
不是她。
他松了一口气之余,发现自己还是存有一丝希冀,期盼在离开以前看到她,尽管可能是一场不欢而散。
“杜小姐,有事?”程家琰不咸不淡,礼貌又疏远地对窗外的人说。
杜晓游脖子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围巾,艰难地扒拉下来,对程家琰说:“没事,我就是看见车子有点熟悉,来看看而已。”
程家琰本来就不是可以跟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表现多熟络的人,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手放在窗户升降的按钮上,寓意显然。
杜晓游顿时脸有点挂不住。
她最近在办公室听见萧岁跟她男朋友吵架了,好几天都闷闷不乐,她心中自然大喜。程家琰她见过一面,不仅长得帅还有钱,完全符合她的择偶要求,她一直想要再见他一面,可迟迟没有机会。但没想到,今天下楼买东西会在回去的路上碰见念念不忘的人。
可惜,这人似乎对自己不太友善。
车窗缓缓上升,杜晓游连忙叫住他,“你是不是来找萧岁?”
上升的车窗停在某一个高度,只留下狭窄的一条缝隙。
杜晓游眉头舒展开来,笑了笑对他说:“听说你们吵架了如果你想知道她的近况,我可以向你汇报。”
程家琰迟迟没有动作,杜晓游只当他默认,又让他把车窗放下,跟她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杜晓游还在翻微信二维码,就听见主驾上的男人短促却又直白地说——
“不用了。”
话落的瞬间,那点可怜的缝隙都不见踪影,下一秒,车子如游鱼般钻进车流。
冯华生工作室。
毛旭看见萧岁气成河豚,抿嘴一笑,想要掐她的腮子肉,却迟迟没有动作。他笑着问:“怎么气成河豚了?”
萧岁脸色一僵。
每一次她鼓着腮子,程家琰最爱一口一个“小河豚”叫她,叫到她不鼓腮子才罢休。
不想倒好,她一想就来气,眼冒金星。
办公室暖气充足,熏得她有点头昏脑涨的,问了一圈,大家都同意开窗透透气以后,萧岁便去开窗。结果,低头就看见一辆熟悉的宾利停靠在路边,而杜晓游弯身站在旁边跟里面的人对话。
敢情他自己不上来,还要找全办公室她最讨厌的人拿情报?那个蠢货难道不知道杜晓游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吗!
萧岁意难平,刚拿出手机就看见杜晓游从外面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经过自己身边时,还没个好脸色。
萧岁拿起手机的动作一顿,又放了回去。
杜晓游那样子总不会是跟那蠢货有什么愉快的聊天经历吧,还好,算他智商并没有到达感人的地步。
殊不知,情商倒是到达了感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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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萧岁从周繇口中知道程家琰到距离本市几千公里远的x市跟组,河豚岁立刻上线,气呼呼地问周繇她是不是爱上一个蠢得无可救药的男人,后者频频点头。
“真不明白你们,想见对方又不说,就会躲在背后气炸有什么用。”
“”萧岁沉默半响,幽幽地看着戳中她心事的女人道,“闭嘴。”
周繇耸耸肩,又说:“男人好面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除了在朋友面前好面子以外,还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好面子。算了算了,别说是男人了,就算是你,你也不会打扮多邋遢出现在程家琰面前吧。这就是好面子——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树立美好形象。”
“说不定,那些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正是他认为会在你面前大打折扣的事情,而你却觉得这些事情是你们之间的隔阂。试着互相理解吧。”
萧岁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直接换了个话题,她问:“繇繇,你怎么知道他跟组?”
“你那位蠢得无可救药的男人的好基友告诉我的。”
“沈劭卿?”
“嗯,说是这一跟组可能两三个月后才能回来。”
“”
萧岁想到他们可能两三个月后才能见面,就觉得憋屈,顿时鼻子酸溜溜的。管他是不是真的好面子,还是单纯想要气死她罢休,她现在就想把人揪回来,狠狠地暴揍他一顿。可能暴揍一顿时,她会大哭,哭着哭累了倒在他的身上,无形间就和好了。
至于那狗屁矛盾,放在这一刻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那重千斤的石头骤然变成一片羽毛,轻得不可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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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琰离开的第一个星期过去了。
萧岁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把人揪回来,然而想念却愈加强烈,强烈到她看到任何事物都贴上了程家琰的大脸。
害她还以为自己换上幻想症,跑过去跟周繇倾诉,谁知那人淡淡来一句“想人想到走火入魔而已,别以为幻想症那么容易得啊朋友。”。
冬至的前一天,冯华生包了包间请工作室所有人聚餐,美名曰感谢大家这一年以来的付出。第一轮结束以后,大家觉得不够满足,又风风火火进敲定第二轮——唱歌。
工作室里基本都是男人,两轮下来喝了不少酒,如今每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酒气。萧岁还算清醒,但终归还是喝了酒便没有开车,叫了代驾。
萧岁看到醉醺醺的男人们,一个个帮他们叫了车,由稍微清醒的男人搀扶送走以后。转身,她看见趴在沙发靠背的毛旭,走过去拍了拍他,“师兄,你家是不是住在恒信路?”
毛旭慵懒地掀起眼皮,等看清楚眼前的人,咧起嘴角,点点头。
“那我送你回家吧,他们我已经安排好了,代驾在外面,我们该走了。哎——你能起来吗?”
“嗯。”
萧岁搀扶他到门口后,和代驾合力把人送到后排座位去,而萧岁则坐在副驾。
毛旭家离ktv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而他吹了点风稍微清醒了点,下车时不需要两个人搀扶都能行走。然而萧岁不放心,跟着下车。
“师兄,你行不行啊?哎哎哎倒了倒了。”
萧岁一惊,眼疾手快地接住差点摔倒的毛旭,还好那人还有点知觉,萧岁不费多少力就把他拉住了。
“唉,我扶着你走吧。”
一阵晚风刮过,吹乱了她的头发,发丝掠过他的耳边,酥酥|麻麻的,鼻间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果香味。
毛旭双眼变得猩红,心乱如麻。明明人都站在他的身边,可是脑海还是不停浮现她的样子。
“到了。”萧岁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将他拉回现实。
萧岁松开手,微微笑对他说:“师兄,冬至快乐,我先走了。”
“等等。”
萧岁回头,眨着眼问他:“怎么了吗?”
毛旭一个健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眼睛猩红得有些狰狞。酒精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给了他平时没有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握。
“萧岁,我喜欢你。”
萧岁没从他眼中看出半点开玩笑的成分,立即沉下脸,拒绝:“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虽然我看起来有些趁虚而入,可是我已经喜欢你两年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为他这么忧愁。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让你每日闷闷不乐。”
毛旭握住她的手腕,萧岁用了点力,没挣脱开来。她冷下脸,“师兄,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我告诉你,不和他在一起才会让我忧愁、伤心。我爱他。”
“至于你,我只是当做同门师兄、同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