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0节

    基于植物光合作用在工业化之前的人类文明进程中,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这一阶段的人类社会,我们可以用“光合文明”一词来概括。工业化的改变,在于人类在直接或间接利用植物的“光合作用”之外,用科学的手段找到了新的能量补充方式。这其中最先帮助人类打开这扇魔法大门的,就是那些沉淀于地球之中的化石能源了。以人类生活必须品中的“衣”为例,工业化以前的人类,无论是简单的将兽皮改造为衣物,还是通过丝织、棉纺等方式,更复杂的制作出一件衣服,本质都还是对通过生物链,对光合资源的浅层利用。现在,人类则完全可以用化学合成方法,绕过生物链来制作衣服了。在粮食生产问题上,工业化亦极大提升了驯化植物和动物的生产效率。虽然这离完全绕过生物链的目标还有一定距离(可以预见的将来,食物是可以合成的),但人类透过“工业”力量,在能量获取以及应用方式上的飞跃,已经将人类文明整体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然,以化石能源形成理论来说,化石能源的利用,说到底还是对远古时代光合能源的利用。只不过地球母亲,将自己上亿年的积存,一下子拿出来便宜了现代人。然而通过对能源的利用,人类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能源获取和利用方式(比如核能)。如果有一天,人类能够完全摆脱化石能源的束缚,那么人类文明的发展必将步入一个新的阶段(比如人造太阳的成功)。很难预测,在这个可以预见的时代,人类社会在各方面将升级成什么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点,到那个时候,“地缘”概念中的“地”,范围应该不再仅仅局限在这颗蓝色星球了。
    不管人类文明进步到什么阶段,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决定人类整体或者一个族群、政治体实力的,都是在于如何获取更多的“能量”。将思维从遥远的未来和外太空,拉回到“前哥伦布时代”的美洲,我们争待解决的一个问题是,美洲人到底驯化了什么样的高产植物,帮助他们完成从原始社会向“光合文明”的转变。答案大家其实都很熟悉,它们就是:玉米和土豆。之所以会有两种植物,在于美洲文明整体上分为中美洲和南美洲两支。其中玉米是中美洲文明的推进剂,土豆则是南美安第斯文明的推进剂。我们可以不太严肃的称之为“玉米文明”、“土豆文明”。
    在一片相连大陆上,出现两种核心粮食作物的情况,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意外。毕竟基于地理环境和气候的原因,每一片土地最适应的作物不尽相同。比如今天中央之国在主粮种植上,就长期呈现出地“南稻北麦”的结构。当然,这一结构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在东北地区因大量人口迁入,迅速升级为核心文明区后,受益于丰富水资源及农业技术的进步,成为了新的重要稻作农业区。另一个变化的案例,是在华夏文明在北方孕育的初期,最初承担助推剂功能的,并不是现在占据耕种优势的小麦,而是俗称“小米”的“粟”(古称“稷”)。同时参与竞争的,还有位五谷的“黍”(黄米)、菽(大豆)等原产于中国作物。至于小麦,则是由亚洲西部传入的。只不过,受益于旧大陆诸文明之间的地理交流,最迟在唐代就已经成为中国北方地区的主粮了。
    中国本土培训的小米、大豆等物种,在这场主粮竞争中的落败,并不能抹杀它们在华夏文明起源中作出过的卓越进步。同时,这也不妨碍我们去客观评定,那些由不同民族培育出来的物种,对世界人口增长贡献力的大小。事实证明,文明及技术的相互交流,对于各方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就现在全球粮食作物的重要性来说,小麦、稻谷、玉米,被称之为“世界三大粮食作物”。三者合计的播种面积,约占世界粮食作物播种面积的72%(1990年数据),其中玉米的总产量和平均单产均居于首位。由此可见,玉米对当下的人类有多么的重要。
    回溯历史,我们需要在玉米的源起之地,寻找玉米被驯化的完整链条,以找到打开中美洲农业革命的锁匙。这当中,“野生玉米”的存在证据,看起来是一切问题的源点。问题是,寻找玉米的野生形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旧大陆那些曾经或仍在充当主粮功能的作物,其野生形态往往与现在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比如你在收获季节,看到小米植株形态,会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它与狗尾巴草之间的亲缘关系;野生稻与栽培稻的果惠,在形态上也没有质的区别。然而玉米却是一个例外,因为在实际上是没有野生玉米的。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由人类培育出来的新物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光合文明时代,人类在物种改良层面最成功的杰作。
    玉米的中文学名又叫作“玉蜀黍”。这个名字源自于它晶莹透亮的质感,及其与“蜀黍”相似的颗粒感了。所谓蜀黍,其实就是高粱了。中国人在给新引进物种取名时,通常会遵循一个规律,那就是在本土找到一个相近的物种,然后再冠以一个前缀。通常这个前缀会直接表露出这一引进物种的外籍身份:比如蕃、西、洋。由此诞生了诸如:番茄、西瓜、洋芋等一些耳熟能详的称谓。相比这种简单,甚至带有歧视性命名法,无论是“玉蜀黍”还是“玉米”的称谓,都算是很高大上了。
    由于“玉蜀黍”的学名,玉米那个在形态上完全不同的直系祖先,中文名被标定为“类蜀黍”。网络时代,你很容易找到两位“蜀黍”的对比图片。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预见了解相关信息,你是绝对想象不到它与玉米之间的亲缘关系的。由于类蜀黍的果实实在太小。小到你光从形态上,无法相信它能生出玉米这样高帅的后代来,因此它还有一个更接地气的名称—大刍草。
    关于中美洲原住民,是如何将类蜀黍变身成为玉蜀黍的,这一转变又是如何发生的,科学家们正在研究当中,并已初步揭开了迷底。可以明确的一点是,相比其它野生植物的驯化,人类在玉米的华丽转身过程中,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也需要更多的运气。目前在中美洲已经发现的,最早的玉米样本,位于墨西哥南部城市“提瓦坎”的河谷当中,距今大约6000年。这些早期玉米,棒长不到三厘米,谷粒也只有50颗左右。形态大小,与近年来方从美国引进的“玉米笋”类似。一般认为,仅仅将“类蜀黍”变成为“玉米笋”形态的初级玉米,美洲原住民就花费了3、4000年时间。
    解读玉米的前世今生,并不仅仅是为了向培育玉米(及其它美洲原生农作物)的美洲原住民致敬,更在于揭示一个道理:没有一个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一个族群和一个文明更是如此。简单凭借一些文化符号的相似性,就牵强附会的将其它文明,视为自己的次生文明,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态度。退一万步讲,即使历史上真的存在部分殷人登陆美洲的情况,他们对美洲文明的成长也很难造成质的影响。就象你不能因为中央之国在成长过程中,从旧大陆的地区,吸取并消化的部分文明因子,就认定华夏文明是由西而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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