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3节

    日期:2016-05-1500:14:33
    2016-05-14
    【关键词:泰法
    厘清西班牙光复运动中的那些政治标签,以及所对应的地缘板块,有助于帮助大家在阅读相关资料时对号入座。在莱昂、卡斯蒂利亚、纳瓦拉、阿拉贡、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这五个地缘政治板块先后脱颖而出后,随着收复失地运动的推进,整个伊比利亚基督教世界的整合工作,也开始分化为二条主线。
    分水岭原则又一次在地缘政治整合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伊比利亚半岛的南北分水线并非处于半岛的中线,而是半岛西北边缘的坎塔布连山脉东,向南延伸至东南边缘的贝蒂科斯山脉东。也就是说,整个梅塞塔高原上的河流,最终都西流入了大西洋方向。这条分水线的存在,使得由北向南推进“收复失地运动”的西班牙北部基督教国家,被自然分割为了两个方向。梅塞塔高原及其以西的伊比利亚大部,为一个整体;南北分水岭与比利牛斯山脉之间,则是以伊比鲁斯河谷及东部沿海低地为核心的三角地带。其中后者是阿拉贡和巴塞罗那的扩张方向。体现在今天西班牙的行政规划上,主要包括阿拉贡、加泰罗尼亚、巴伦西亚三个自治区。
    上述地缘背景体现在政治层面,就是阿拉贡与巴塞罗那的合并(公元1137年),基于加泰罗尼亚在经济上的沿海优势,这个联合政治体的控制权落在了巴塞罗那手中的(史称“巴塞罗那王朝”时期)。不过由于阿拉贡在政治上拥有“王国”的身份,“阿拉贡王国”遂成为了这个联合政治体的政治标签。就像在“海峡帝国”时期,获得英格兰王位的“法国人”更愿意突出自己这层身份,而不是那些置于法兰西王权之下的法国爵位一样。
    比阿拉贡-加泰罗尼亚的整合,原本同根生卡斯蒂利亚-莱昂王国之间的整合要更早。自卡斯蒂利亚崛起之后,这个新生王国就掌控了二者整合的主导权。11世纪末,卡斯蒂利亚王国越过中央山脉,向梅塞塔高原南部扩张,并最终在13世纪控制了包括特茹河、瓜迪亚纳河上游在内的高地区。这一被称之为“新卡斯蒂利亚”的区域,行政上包括现在的马德里、卡斯蒂利亚-拉曼两个自治区。从领土面积上来看,卡斯蒂利亚所取得的成就无疑是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高地国家要想成为伊比利亚的主宰者,还需要收获一块农业、商业潜力巨大的沿海低地。
    在阿拉贡-加泰罗尼亚整合东部边缘,穆斯林还控制有半岛南部边缘低地时,西部的大西洋岸线应该是卡斯蒂利亚的自然辐射区。从新、旧卡斯蒂利亚西流而出的三条大河:杜罗河、特茹河(塔霍河)、瓜迪亚纳河,将帮助卡斯蒂利亚王国完成这一整合工作。11世纪末,在卡斯蒂利亚王朝开始越过中央山脉,开拓“新卡斯蒂利亚”时,它们在杜罗河下游也就是葡萄牙北部的扩张也获得了成功。依照封建传统,当时的卡斯利亚君主在这个方向分封了一个伯国,并希望这个新生的“葡萄牙伯国”能够沿海岸线而下,帮助王国进一步向南压缩摩尔人的生存空间。
    然而让卡斯蒂利亚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新生的政权却很快决定摆脱卡斯蒂利亚,将自己升级为独立的“葡萄牙王国”。从地理结构上来说,既然阿拉贡-加泰罗尼亚能够自成一体,那么在大西洋海岸线上拥有想象空间的西班牙,试图摆来自中央高地的控制,也并非不可理解。只不过,后来发展成为“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亚肯定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的。
    最终在12世纪中,经由教庭调解,葡萄牙还是如愿的与“西班牙”签订条约,获得了独立王国地位。在整个伊比利亚收复失地运动还未完成的背景下,西班牙的这种妥协并非没有道理。让葡萄牙人自己有动力向下独立推进收复失地运动,可以帮助自己分担西侧的压力。以位置来看,面朝大西洋葡萄牙的想象空间有限,基于这一背景,卡斯蒂利亚会更为在意,在地中海拥有扩张空间的阿拉贡-加泰罗尼亚。
    然而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卡斯蒂利亚要想整合阿拉贡(而不是被对方整合),仅仅凭借梅在塞塔高原的扩张是不够的。得到一块能够拥有地中海气候以及海岸线的沿海低地,是其崛起的关键。幸运的是,卡斯蒂利亚的天然扩张方向不仅符合这两个条件,甚至可以说是当时伊比利亚半岛最为富庶的区域。这个板块就是位于伊比利亚南部的“安达卢西亚”。
    地理位置上看,安达卢西亚可以被概括为瓜达尔基维尔河流域,及其以南地区。基于这个位置,安达卢西亚一直也是西北非政治势力(比如迦太基)向欧洲扩张的桥头堡。公元8世纪中,阿拔斯王朝(黑衣大食)在中东击败倭马亚王朝(白衣大食)后,倭马亚王朝(又译伍麦叶王朝)并未从地缘政治舞台上消失,而是退入伊比利亚,以安达卢西亚为中心,建立了后倭马亚王朝的“科尔多瓦哈里发国”(都城位于瓜达尔基维尔河中游的“科尔多瓦”)。
    公元11世纪前期,在北部基督教诸政权因纳瓦拉王国的崛起,而开启整合进程时,半岛南部的科尔多瓦哈里发国却开始分裂。导致分裂的重要一个重要原因,是来自东地中海的阿拉伯人与西北非土著的柏柏尔人之间的矛盾。基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进入伊比利亚的所谓穆斯林“摩尔人”,大部分都是归依了伊斯兰教的柏柏尔人,掌控政教大权的阿拉伯人则为少数派。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结构性矛盾必将会引发政权的分裂乃至颠覆。只不过在宗教识别高于一切的中世纪,民族或者部族矛盾往往是以教派矛盾体现出来的(事实上,现在依然有这种情况)。比如激进柏尔尔人认为,“哈里发”一职并不能被固定在哈希姆家族或者阿拉伯人之中,任何穆斯林都有机会成为政教领袖。需要注意的是,阵营并非是以柏柏尔人和阿拉伯人为标准划分的。每一个政治体,代表的只是自己部族的利益。
    由于对教义的解读不同成为了识别敌我的主要标准,从科尔多瓦哈里发国分裂而出的,阿拉伯人或者柏柏尔人统治的穆斯林小国,被统称之为“泰法”诸国(泰法为“教派”的意思)。进入“泰法”时代对于伊比利亚的穆斯林来说并非好事,为了自身的利益,民族、宗教问题纠缠在一起的泰法诸国,与北方基督教国家结盟攻伐敌对的邻居成为了常态。相比之下,有教廷居中调解的北部天主教国家,这种情况出现就较少了(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的和解就是典型案例),彼此之间地缘政治关系更多由政治联姻而推进。
    伊比利亚的穆斯林政权,也并非没有再重新整合在一起,只是统一的力量并非来自内部,而是对岸的非洲。11世纪末及12世纪中,与伊比利亚半岛隔直布罗陀海峡相对的摩洛哥地区,相继出现了两个强大的柏柏尔人王朝:阿尔穆拉比特王朝(阿尔摩拉维德)以及阿尔摩哈德王朝(穆瓦希德),它们都先后向伊比利亚进行过渗透。更为成功的后者不仅吞并了整个西班牙的泰法地区,还在非洲统一了整马格里布地区。这个空前绝后的成就,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后倭马亚王朝。为了更好的利用“圣战”牌来领导西地中海的穆斯林,穆瓦希德王朝将统治中心移往安达卢西亚(以塞维利亚为都)。
    然而问题在于,统治一个横跨海峡的帝国是非常困难的。从技术角度看,这需要强大海军的支援;另一个问题在于伊比利亚穆斯林的想法,如果来自马格里布的柏柏尔人是去帮泰法诸国进行圣战,那么他们将会很受这些国家欢迎(包括认其为宗主)。而一旦开始试图以集权之力,对直布罗陀海峡两岸进行整合时,那些伊比利亚穆斯林国家,就更愿意和帮助他们维持独立的势力(哪怕是基督教国家)站在一起了。
    13世纪初,卡斯蒂利亚联合其它基督教王国,在安达卢西亚击败了穆瓦希德王朝。后者在败退回非洲后不久,便被其它穆斯林王朝所颠覆。尽管有部分泰国小国乘乱立国,但这种各自为战的局面,注定没有办法阻止基督教徒们的南下。在这个世纪中,葡萄牙、卡斯蒂利亚、阿拉贡三个前线王国,都获取了与其原生位置相对应的进展。葡萄牙得以向南扩张到瓜迪亚纳河下游,并奠定了今天葡萄牙的版图;巴塞罗那领导的阿拉贡王国,在东线获取了巴伦西亚;位于其中的卡斯蒂利亚,则是这场圣战中收获最大的。特茹河、瓜迪亚纳河中游的“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安达卢西亚的瓜达尔基维河河谷,都成为了卡斯蒂利亚的领地。(注:上述地区的位置、范围,可参看西班牙政区图,或者所附之《西班牙光复运动》)
    贝蒂科山脉成为了伊比利亚穆斯林最后的保护者。凭借这条山脉的庇护,借县穆瓦希德王朝崩溃而复国的最后一个泰法国家:格拉纳达王国(首府格拉纳达)又支撑了两个半世纪。今天我们在西班牙国徽那四面盾牌之下,能够看到一丛石榴图案,其所代表的就是又被称为石榴城的“格拉纳达”。今天格拉纳达人应该很自豪,自己有机会在西班牙的标志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过这种设计所蕴藏的地缘含义,相信大家都能够看出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