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1节
日期:2016-01-2222:04:20
2016-01-22
【蒙古西征18马穆鲁克王朝】
借阻止蒙古第三次西征一战成名的,是著名的“马穆鲁克”(马木留克)。附加在这个标签背后的故事中,流传最广的就是击败蒙古大军战绩,以及拿破仑的点评:“两个马穆鲁克骑兵绝对能打赢3个法国兵;100个法国兵与100个马木穆鲁克兵势均力敌;300个法国兵大都能战胜300个马穆鲁克兵,而1000个法国兵总能打败1500个马穆鲁克兵”。
在前面的内容中,我们已经对马穆鲁克的出现做过解读。简单点说,这是一种源自波斯“古拉姆”制度,经阿拉伯人之手与伊斯兰教育结合起来的,流行于中东各国的军事培养制度。其主要来源是从奴隶贩子手中挑选的非穆斯林民族幼童。自幼经历的严格宗教、军事训练,以及其被切断的宗族联系,使之成为穆斯林君主们最为信赖的一批人。为了确保他们的忠诚,特别是不形成利益集团,这些奴隶军人通常被禁止结婚生子。
抛开古拉姆/马穆鲁克制度的军事色彩,他们的存在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东亚古代,经常为帝王所倚重的“太监”(宦官)集团,甚至还流传有马穆鲁克们也是阉人的说法。比如有些看过知名美剧《权力的游戏》的朋友,认为剧情中“无诟者”的原型就是马穆鲁克。其实阉人在中东也是存在的,他们和在东方的同类一样,承担的是对体力的要求相对较小内庭服务功能。至于被当成军事力量中坚的马穆鲁克,如果用生理致残的方式来保证忠诚,势必会极大损失他们的武力。对他们进行的“手术”工作,其实只是虔诚穆斯林所必须经历的“割礼”罢了。
穆斯林君主并非禁绝他们的生理需求,其实这点也很好理解,深宫中已无生育功能的太监,尚有和宫女半合法“对食”的情况,又怎么可能真的让生理正常的马穆鲁克禁欲呢?对马穆鲁克的控制,主要体现在剥夺他们的合法婚、育权,以此来避免形成能够血/姻亲传承的宗族势力。就这点来说,《权力的游戏》中世代守护绝境长城的“守夜者”形象,倒是更符合马穆鲁克们的处境(没看过此剧的朋友可自动略过这部分)。
由于内庭的阉人和外朝的马穆鲁克,都是君主们所经常倚重的对象。无论你在技术上做出何种预防措施,他们当中总会有佼佼者因为这种信任而进入权力中心,甚至觊觎最高权力。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的职业生涯存在“玻璃天花板”。毕竟繁衍子嗣是动物的本能,反映到人类文化中就是“生殖崇拜”。无论是在“家国天下”的中央之国,还是在一神普照的地中海文明圈,阉人都没有被接受为君主的民意基础,能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已是他们事业的顶峰了。相比之下,生理正常的马穆鲁克/古拉姆,则不存在这层障碍。
从波斯属性的“萨曼王朝”中分离出来的“伽色尼王朝”,就是从奴隶军人到君主成功案例。12世纪末,这个在阿富汗立国200余年的王朝为古尔王朝所灭(后者旋即又为花剌子模所灭)。半个多世纪后,埃及的马穆鲁克则再次复制了这一励志过程,而这次被奴隶军人颠覆的,就是刚有中兴之象的阿尤布王朝。公元1250年——1254年之间,埃及的统治权逐步从阿尤布家族手中,过渡到马穆鲁克军人手中。全新的马穆鲁克王朝开始建立。
在这次权力转移中,中世纪唯的一位女性穆斯林国家君主——谢杰莱?6?1杜尔,起到了承上启下关键作用。也可以说,这位女王在这个男权世界不合乎教法的执政(造成内外一片反对之声),使得随后马穆鲁克军人的上位,变得不那么突兀。当然,微观察历史中这种种权力斗争的细节,并非是这个帖子的重心(想了解的可自行百度)。相比之下,这次权力转移之争的大背景,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
大多数情况下,军人得势甚至主政,缘自于国家所面临的巨大外患压力。外患压力越大,国家对军事集团就越为倚重,并终至尾大不掉。比如唐之藩镇之祸、清末之北洋崛起,背景都是如此。马穆鲁克的崛起,也与埃及阿尤布王朝所面临的巨大压力有关。要知道,自萨拉丁帮助伊斯兰世界夺回耶路撒冷后,他所建立阿尤布王朝便被推向了抵抗十字军的第一线。半个世纪以来,除了威尼斯人假公济私主导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把战火烧到拜占庭去了以外,第三、第五、第六、第七次十字军东征,博弈对象都是阿尤布家族及其所统辖的马穆鲁克军人。
尽管萨拉丁所创立的王朝,统治了从叙利亚到埃及的土地,甚至占得了耶路撒冷,但从安条克到加沙沿海的三个十字军国家,补张是影响阿尤布王朝地缘政治稳定的重要因素。第六次十字军东征中,十字军借埃及、叙利亚之争拿到耶路撒冷就是最好的例证。连绵不断的战事,使得马穆鲁克军人的力量愈发的强大。比如在埃及阿尤布王朝夺回耶路撒冷的战役中,并非只是依靠外援花剌子模人,承担作战主力任务的还是马穆鲁克骑兵。
压垮埃及阿尤布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法国人主导的第七次十字军东征(1248年—1254年)。耶路撒冷的再次失守,强烈刺激了西欧天主教世界的神经,并很快触发了第七次十字军东征。值得关注的是,法国人(路易九世)所领导的这支十字军,并没有选择直接攻取耶路撒冷,而是经塞浦路斯登陆埃及,试图釜底抽薪式的夺取开罗。这一战术的实施并非没有先例,1217年—1221年组织无序的第五次东征的十字军(君主们的注意力更多争夺拜占庭遗产上)就这样尝试过。十字军当时登陆的地点,是位于开罗东北方向的达米埃塔港(东距苏伊士运河河口的塞得港约70公里,西距亚历山大港200公里)。不过在拿下尼罗河口达米埃塔后,沿河道进军开罗的十字军,最终还是在对手的阻击下铩羽而归。
有了上一次远征的经验,法国人这次也选择了达米埃塔港作为登陆点,并很快再次攻取这个桥头堡。然而他们接下的命运,一如20多年前的先驱者一样也没有走到开罗。在尼罗河三角洲中部城市“曼苏拉”,马穆鲁克骑兵击败了来犯的天主教徒,甚至俘获领导这次远征的法王路易九世。不过在中世纪的战争中,贵族被俘很少会有性命之忧的。在缴纳一大笔赎金之后,这位有“圣路易”之称的模范君主并没有马上回到欧洲,而是前往西亚,试图让在这些地区苦苦挣扎的十字军恢复信心。从结果来看,这项工作还算卓有成效,最起码摇摇欲坠的安条克公国、的黎波里伯国,以及丢失了圣地的“耶路撒冷王国”,又坚持了些年头。当然,能做到这点肯定不是因为某位君主的感召了,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十字军在西亚续命,我们后面讲到。
除了对手的内因(比如第五次十字军内部的不和),以及马穆鲁克军人的战场表现以外,埃及阿尤布王朝能够两次度过危机,很大程度也借助了环境之力。比如在前一次攻取达米埃塔时,十字军就曾经差点因旱季水位下降,战船无法靠近城墙而结束远征。而在最后的决战中,熟悉水文状况的穆斯林舰队,不仅能够出其不意出现在对手身后,更是放水让十字军陷入泥泽之中。更为致命的是,两次尼罗河之行,欧洲人都因瘟疫流行而出现大量非战斗减员。
法国人之所以敢于攻击埃及,很大程度是因为上次十字军的登陆成功,让他们看到阿尤布王朝已经不再如萨拉丁时代那般强大了。然而让欧洲人始料未及的是,这次远征非但未能更进一步,还直接促使埃及的穆斯林王朝凤凰涅槃,成就了更具活力的“马穆鲁克”王朝。与其它以部族、宗族关系为政治纽带的穆斯林王朝相比,马穆鲁克王朝的军事色彩要更加的浓厚,这无疑使得新王朝在组织上更加的有效率。另外,身处权力阶层的马穆鲁克指挥官们,自然是可以结婚生子,甚至将权力移交给自己的下一代,但基于控制的需要,约束婚育的马穆鲁克军队结构依然没有变化。而马穆鲁克僭位成权力中心,不仅客观上捅破了这些奴隶军人头上的玻璃天花板,更无形中为整个社会,营造出人才从底层向上流动的大环境。
纵观马穆鲁克王朝260多年的历史,其间的权力传承即有血亲继承,亦有更多基于各方实力平衡,而推选出来的君主。理解这种微妙关系,其实可以参考一下清朝终结之后,以“北洋军”为文化图腾的“北洋政府”,以及各路军阀在北京中央政府的政治博弈(这一阶段中央之国的军事活力同样被挖掘,人才亦得到更多的展示平台)。至于说依靠马穆鲁克满血复活的埃及,将与正在远征西亚路途之上的蒙古人,发生什么样的碰撞,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