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节
经过先前的博弈,波斯人对马其顿军团的特点其实也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准备用来冲破马其顿方阵的,是一种中国人也曾经以为主力的兵种——战车。波斯人的战车又叫“刀轮战车”,其技术特点就是在两侧轮轴上装上弯刀。想象一下,这样的战车在冲入步兵方阵时,会对两侧的步兵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很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战车还没冲到阵前,对手的步兵就因恐惧自乱阵脚,四散奔逃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战车的冲击力都是步兵所最为恐惧的。在今天的陆军战场中,坦克也依然在延续这一传统优势。如果一定要冲破严密的马其顿方阵,全幅武装的战车看起来也是最好的选择了。然而这些被波斯人寄予厚望的战车,在战场上却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因为亚历山大并没有让他的方阵去硬顶这些战车,而是在方阵内部预留足够的空间,然后在战车冲阵之时,故意让开了一条通道,将它们放入阵中(有选择的话,马一定不会往长矛上硬顶)。接下来的事情,估计大家也能想到了,那些整齐划一的长矛,将从战车的侧后方,终结它们的使命。
当波斯战车无法发挥预定作用时,马其顿方阵也就依然能够发挥其“铁砧”的作用,在波斯军阵的正面吸住对手了。问题是,波斯人也明白真正能够让自己崩溃的,是那些从侧后冲击自己的马其顿骑兵。为此,大流士在战前也针锋相对的布置了自己的骑兵,监视对手的去向。换句话说,波斯人这次绝对不允许,亚历山大的骑兵充当“铁锤”的角色了。
然而在战役开始时,亚历山大的骑兵部队却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而是与步兵方阵分离,向一侧平移(步兵方阵倒是主动进攻了)。在无法判断对手下一步意图的情况下,负责与之对阵的波斯骑兵,也只能与之同向、同速平移,以观察对手下一步的举动。在这种情况下,之前布阵严密的波斯军阵,步、骑兵之间就不自觉的拉开了距离,而这也正是亚历山大的意图所在。在波斯阵线出现缺口之后,早有准备的马其顿骑兵迅速调围马头,斜插入对手阵中。“铁锤”又一次出现在了他们该出现的位置上。
任何精确设计的战术,都需要有足够质量的人员去执行。从这一点来说,亚历山大的能够常胜,还是在于他拥有当时西方世界,最强大的步兵方阵和重骑兵部队。说到这里,我们要解释一下所谓的“重骑兵”概念。在西方军事史中,重骑兵并不是专指中世纪那种穿的跟铁罐头式的骑士,而是指执行冲锋博斗任务的骑兵部队。当然,因为要近身相博,甲胄保护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在马镫出现之前,穿成变态式的罐头肯定是不现实的(这种可被分类为“重装骑兵”)。
波斯军队的劣势在于,真正能够倚重的步兵,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要低于亚历山大;而重骑兵的数量,也不会比亚历山大多多少(质量上不会更高)。至于那些被寄予厚望的游牧骑兵,却是以“骑射”为主要攻击手段的“轻骑兵”。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些游牧轻骑兵所造成的恐惧感,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不过从技术上来说,让中央之国备感压力的根源,在于他们往来如风的机动性,以及需要防范的战线过长。面对有重甲和盾牌保护的步兵方阵,以及同样在快速移动的重骑兵,这些更多依靠个人能力的游牧骑兵,并不能发挥太大作用。
亚历山大在军事上面的创新,喜欢军事的朋友还可以自行去研究。比如他用了什么办法、什么军种来打乱波斯骑兵的阵脚;在攻城战中,又制做了什么武器。至于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高加米拉战役之后,欧亚大陆的地缘政治格局上为好。
高加米拉战役失败后,大流士三世依照他之前就想好的逃亡路线,逃入了帝国在米底的都城——“埃克巴坦那”了(今伊朗哈马丹)。很显然,再也没有力量,能够阻止亚历山大沿波斯御道南下,入主波斯帝国的地缘政治中心——巴比伦了(今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之南约90公里,幼发拉底河畔)。至此,亚历山大已经将整个地中海周边地区中,最为富庶的两大板块:埃及和巴比伦尼亚变成了马其顿王国的领土。一定要再进一步的话,也就是继续往东到波斯湾北,进占与巴比伦尼亚相连“埃兰”了。
当包括亚述、巴比伦尼亚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以及伊朗高原之南,最后一块低地“埃兰”,都成为了亚历山大的战利品后。亚历山大和他的希腊将士们,看起来终于可以停下扩张的脚步,并建立起名符其实的“亚历山大帝国”了。如果说离开地中海,向美索不达米亚扩张,还有巨大的利益驱动(毕竟巴比伦太富了,罗马人后来也这样做了),再去和波斯人争夺那些高地,就很可能得不偿失了。
将整个新月沃地交给亚历山大,以保有波斯帝国在高地上的领地,应该是大流士在高加米拉战役之前,就想好的预案了。正因为如此,他才直接放弃帝国在低地上的两大首都:巴比伦和苏撒,退入波斯在米底的都城——埃克巴坦那。而对于亚历山大手下的希腊人来说,做到这一步也完全够了。以希腊人之地理观来看,巴比伦就是富庶和东方的代名词,就像后来的欧洲人看待中国一样。也就是说,亚历山大和大流士,以新的地缘平衡线分割波斯帝国的机会,再一次到来了。然而问题是——亚历山大仍然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