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节

    日期:2014-01-0500:58:35
    2014/1/4
    尽管受降城只是一个深入戈壁的据点,并不具有直接的攻击力,也无法阻挡匈奴人南下。但在自己视为屏障的戈壁深处,让对手在自己的南下线路下有这样一个飞地,始终会让匈奴人如梗在喉。这意味着,匈奴人每次从戈壁阿尔泰山一带南下时,汉军都有可能提到充足的预警时间(驻守受降城的汉军,会以此为据点,派出斥候向四周侦听匈奴动静的)。
    受此影响的,并不仅仅只有试图南下攻击河套地区的匈奴右翼部落。前面也有朋友问了,通过漠北之战,我们已经清楚了匈奴左、右两翼南下漠南草原的主要路径,那么匈奴单于本部又如何南下的呢?是否从戈壁腹地横穿而过?对此我们只能说,的确有可能从中线穿越。因为前面我们也说了,蒙古戈壁因为地势的原因,内部其实是有很多泉眼的。尽管总体水草状况不佳,还也能养活一定数量的游牧人口。只要熟知这些水草的位置,对于一直机动部队来说,快速穿越并非做不到。
    当然,我们之前也分析了,单于分别在杭爱山、肯特山设庭,其本部大部分时候,应该也同样会沿戈壁左、右两侧南下。从地缘结构上看,如果南下攻击的是雁门、代郡的话,那么单于本部很可能就会与左贤王部一起,切入锡林郭勒草原;而如果此次南下的目标,是云中、定襄的话,那么沿戈壁阿尔泰山,会同右贤王部一起南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虽然作为匈奴核心的单于本部,貌似可以有很多选择,但在漠北之战后,浚稽山——夫羊句山——受降城路线,却几乎成为了其南下的专属总线。因为前面我们也说了,在乌桓选择脱离匈奴实际控制后,匈奴势力范围开始整体东移。在基本放弃对燕山防线的攻击之后,之前由本部所负责的云中——代郡一线,转由左贤王部负责了;至于右贤王部曾经苦心经营的“河南地”及对应的阴北草原,则成为了单于本部的攻击区。也就是说,受汉帝国营造“受降城”直接影响的,并非原先一直循此路线南下的右翼部落,而是单于本部了。
    有鉴于此,在赵破奴兵败,匈奴主力再次大举入寇的第二年(公元102年),那位“儿单于”就迫不及待的又一次组织力量,准备南下拔除这颗眼中钉。然而悲剧的是,在行军的路上,这位上位仅仅三年多的单于,便病死了。
    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单于,到底是不是病死的,其实是一件很值得怀疑的事。不过这并不是我们所关心的问题了。这一次大位更迭所透露的地缘信息,才是最有价值的。因为在儿单于身后,继承单于之位的,是他的叔父“右贤王”(句黎湖单于)。也就是说,匈奴左贤王一直作为单于第一候选人的政治规则,在这个时候被明确打破了。
    当匈奴帝国的重心开始整体向西倾斜时,左翼被边缘化的趋势其实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从这个角度说,右贤王开始“越位”参与角逐最高权力,也是大势所趋。从战术上看,这也许又是汉帝国通过外交手段,施展纵横之术的契机。然而从战略上看,我们却会发现,在经历过左大都尉叛乱、赵破奴全军覆没,这一系列事件后,汉、匈之战的形势开始发生显著变化了。
    一方面汉军在十年战争中,所展示出的不可战胜的神话,被从心理层面上打破了;另一方面,内乱也让匈奴人帝国的统治者意识到了,再困守于漠北,这个游牧帝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如果新的单于想坐稳位置的话,他们就必须带着部族南下攻略汉地,收割物资、人口。因此在公元102年秋,匈奴完成权力交接后,阴山一线的云中、定襄、五原、朔方诸郡,再一次拉响了警报。
    在这一拔秋季攻势中,负责攻击阴山一线匈奴中、左部落还是收获颇丰的(除抢夺的物资以外,还杀掠了数千人)。面对急于复仇的匈奴人,驻守这些边郡的将领均未能取得胜利。当然,对于这一切,汉帝国也并非没有准备,或者说没有意识到匈奴人已经不甘于困守漠北了。只不过,为了彻底防卫阴山防线的案全,汉武帝此时正在谋划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件:修筑外长城。
    长时间以后,汉帝国所倚仗的防御核心,就是从秦帝国那里所继承的“秦长城”。在河南、漠南之战后,这些依山而建的长城防御体系,也得到了全面修复,变身成为了“汉长城”。无论从选址,还是汉、匈双方的地缘特点来看,这些最早由赵、燕两国修筑的长城,无疑都是最合理的选择(所以秦人也并没有另起炉灶)。即可以凭借山势增强防御力,又相当于拉出了一条农牧分割线。将有机会成为农耕之地的土地,纳入了防线内侧。
    然后这样一条防线,也有他的弱点,那就是将漠南草原变成了“塞外之地”,放手交给了游牧民族。如果没有合适的第三方游牧部落,缓冲匈奴人的话,这片横亘于阴山——燕山之北的草原,几乎不可避免的会成为匈奴人南下的跳板。理论上看,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修筑新的长城防线,将漠南草原也变成“内地”。这样的话,刚刚走出戈壁的匈奴人,在得到不充足水草补给的时候,就会遇到汉军的强力抵抗。即使他们能够突破这道防线,内长城防线也能够得到充足的预警时间了(而且突至内长城的匈奴人,还会被外长城的守军抄后路)。
    从技术上看,这种想法无疑是十分疯狂的。因为为了节约资源、增强防御力,城防体系总是会依山畔水而建。对于特别善于筑城以自守的农耕民族来说,这几乎是一条金科玉律。在草原地带,修筑如何漫长的长城防线,先且不论成本如何,单就防线本身的防御力来看,也是非常值得怀疑的。
    然而,汉外长城终究还是修筑了。事实上,受降城的修筑本身,就是修筑这样一条新防线的开始。即使匈奴人不视其为眼中钉,必欲拔之而后快,帝国也不会把防御匈奴入侵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点了。公元102年初,也就是儿单于病亡,匈奴人又一次大举南下的那一年。汉帝国开始了这项,为阴山防线上“双保险”的伟大工程。
    之所以说,是为阴山防线而建,是因为在有乌桓人协防的情况下,锡林郭勒草原一线修筑长城的意义暂时不大。另外燕山山脉本身的自然防御力也要更强。匈奴人即使在这个方向侵扰,也很难深入到化北平原。相反,阴山一线的防御力就要薄弱的多了。恒山山脉——陕北高原——陇东高原以北地区,都曾经被匈奴深入甚至驻足。
    由于负责修筑汉外长城的官员,是光禄勋(官号)徐自为,因此这条新防线也被称之为“光禄塞”(非“光禄城”)。从地缘位置上看,光禄塞所保护的,就是在匈奴河南地基础上建立的“朔方”、“五原”两郡。其西起于受降城西的“卢朐山”,东与云中之北的阴山长城相接;西境则向南与云中郡北的阴山长城相接。为了增加防御的层次,帝国甚至在阴山(乌拉山)——狼山之北,修筑了两道长城。一道在阴山山脉的北部边缘;另一道则更加接近今天的中蒙边境,并直接与今天蒙古国境内的受降城相连。
    仅仅是一个受降城,就已经让匈奴人(尤其是单于本部)非常难受了。现在,汉帝国又准备修筑如此变态的防御工事,彻底阻绝单于本部渗透漠南的可能性。对此,匈奴人自然是无法容忍的。为此,在光禄塞开始修筑的当年,也就是匈奴人大举入寇汉境的公元102年秋,刚刚劫掠完汉朝边郡的匈奴人,并没有象以往那样很快带着战利品回到草原之上。而是尽可能的在回撤的同时,破坏汉帝国刚刚修筑的外长城防线。
    很显然,在匈奴人的这次秋季攻势展开时,光禄塞并未完全修筑好,也未能有效阻挡匈奴人的南下。而在后来的历史中,匈奴人只要有机会再次南下突破防线,都一定不会忘记对它进行一番破坏。然而,我们并不用怀疑光禄塞及汉帝国全新修筑的其它“外长城”(河西长城),在汉匈战争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至于它在技术上到底是如何做到有效防御匈奴,又是否真的能让匈奴人无法接近农区,我们下一节再接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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