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节
日期:2013-09-1523:10:10
2013/9/15
穿昆仑山而过的克里雅河,并没有象喀拉喀什河那样,将源头指向喀喇昆仑山北麓。其实从方位上看,克里雅河即使再向南延伸,也已经与喀喇昆仑山无关了。如果从克里雅河在山南的源头,拉一条直线向南穿越藏北高原的话,它所能碰到的下一个高大山脉,应该是冈底斯山脉了。而顺着这条直线再往下划的话,圣湖玛旁雍错就将出现在连线的另一端。
克里雅河及其南部地区的地理结构,似乎在向我们暗示,如果一定要选择克里雅河谷进入青藏高原的话,那么最终目的地只能是阿里高原及其所属的西藏地区。假如你的目标是克什米尔和其南部的印度河平原的话,就没有必要在高寒缺氧的藏北高原,多耗费成倍的时间和精力了(选择桑株道的话,在藏北高原的路程要少一半以上)。
任何在行政地图上所划出的直线穿越方案,都只是理论上的计划。在实际操作中,下一个补给点的位置,才是路线的决定性因素。从阿里板块的地缘结构来看,其位置最贴近藏北高原的,有农业基础的人类聚落区,就是位于藏北高原之南,大湖盆地带(羌塘盆地)西端的“班公错”湖区了。
建制于班公错东南部的行政区,就是阿里三围中的“日土县”了。从行政角度看,从于田出发准备进入卫藏地区的旅行者,将要穿越整个藏北高原进入日土。然后在稍做休整之后穿越或者绕过冈底斯山脉,进入狮泉河谷,最终在玛旁雍错之东接入雅鲁藏布江河谷。
总的来说,这条线路与我们理论上连接克里雅河源头——玛帝雍错的那条直线相比,是向西绕了一条折线。问题在于,虽然我们都知道两点之间最近的距离,是它们之间的直线。但克里雅河与班公错湖之间的连线,显然要比这条直线穿越藏北高原的理想线路,要更容易让人摆脱藏北高原的恶梦。
在克里雅河与班公错湖间的连线当中,最重要的节点应该是克里雅河源之南的“克里雅山口”了。山口南面所指向的,是藏北高原那些由一个个盐湖所组成的内流区。具体说,翻越克里雅山口之后的我们,会向西南方向从两个盐湖:邦达错和郭达错之间穿过。然后再寻路切入班公错湖东。
就这条线路来说,翻越山口已经不是最大的障碍了。因为有了藏北高原这个底座,那些在高原上凸起的山地,相对高度反而并不算太高了。身处其中的话,我们甚至很难准确定位,包括克里雅山口在内的,各流域之间的分水岭。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藏北高原之旅会变得很轻松。因为比起这些可以用脚克服的障碍,高原反应和变化无常的天气才是你最需要担心的(更何况沿途根本没有补给)。
由于包括阿里、卫藏在内的西藏地区,在二千多年前并没有与中央之国发生地缘联系,所以从南疆直通阿里的克里雅古道,并没有进入汉帝国的视线。不过在第二帝国时代,崛起的吐蕃人应该就很有机会通过克里雅山口,向驻守南疆的唐军发动奇袭了。鉴于双方对高原适应性上的差异,唐军却基本不可能透过藏北高原,威胁到吐蕃。当然,我们前面也说了,即使是最适应高原的土著,也不可能在藏北高原经营一条战略通道。这些古道至多能起到的,只是支撑一两次成功的军事行动。
在近现代,克里雅山口曾经经历过两次重大的军事行动。只不过,这两次军事行动却都是由低地向高地的逆袭。最近的那次,就是1950年代表红色中国,最先踏上西藏土地的那支“进藏英雄先遣连”。然而带着探路目的的他们,在翻越克里雅山口之后,并没有向西南方向直切到班公错湖区,而是偏东南方面进入了羌塘盆地的西段腹地(今改则县境内,其驻地今名“先遣乡”)。问题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片游牧之地并无法真正成为前进基地。因此在其后不久,西进占据日土地区以及阿里高原那几条圣洁的河谷,就成为必然的选择了(好在此时和平解放西藏的《十七条协议》已经签署)
相比那支主要由低地农民所组成的红色先遣部队,准噶尔人在18世纪初,透过克里雅山口,向卫藏地区发起的那一次攻击,就要顺利的多了。蒙古人的这一次攻击,事实上也没有遵循我们刚才所规划的“合理”路线,先行抢占日土(班公错)这个桥头堡。而是象先遣连一样,直插羌塘盆地腹地。不过,进入草原地带的他们,并没有向西移动至班公错湖区。准噶尔人选择的是转而向东移动,在对手还未反应过来时,6000骑兵便出现在了纳木错湖畔。
从蒙古人的角度来说,他们的确有资本这样做。前面我们也分析过,冈底斯山——念青唐古拉山以北的“大湖盆地带”整体上是西藏的游牧区。尤其是纳木错东北,可以从横断山脉接收印度洋水气的那曲一带,更是羌塘草原的精化所在。相比从班公错湖起,一步步的沿狮泉河——雅鲁雅布江,一步步的向拉萨攻击前进。拥有强大机动能力,对草原环境更有控制力的准噶尔人,显然更愿意快速通过大湖盆地,以羌塘草原为前进基地。在这里他们不仅能够就地获取补给,更能马上切入近在咫尺拉萨河谷(反过来,当年吐蕃的游牧骑兵,也可遵循相同路线进入塔里木盆地)。
事实上,当年对藏北高原以南地缘结构几乎一无所知的红色军队,之所以会错误的选择先切入羌塘草原腹地(而不是进入班公错湖区),就是受了准噶尔人的误导。问题在于,他们在从南疆土著那里得知,蒙古人曾经的进藏路线之时,却忘记了自己并不具备游牧民族那种对恶劣环境、草原地带的适应性。
在后来的探路过程中,阿里高原终于成为了一切穿越藏北高原路线的终点。在经过多次试错,付出极大代价后。今天这条通过叶尔羌河右岸支流——提孜那甫河(上游哈拉斯坦河谷)进入藏北高原,并最终透过阿克赛钦地区进入阿里高原的“新藏公路”得以修筑成功。
不过,在未来的日子里,克里雅山口还是有可能真正成为连通南疆与西藏的地缘枢纽。因为在中国2008年调整通过的《中长期铁路网规划》中,“研究建设和田-狮泉河-日喀则线”被明确列入了远期计划当中。结合这条铁路将向西对接喀什——乌鲁木齐这条北线铁路线的情况来看,克里雅山口将很有可能成为铁路进藏的选择(如果在皮山的桑株山口就进藏了,那和田市就会被无视了,这在地缘政治层面上是很难被接受的)。
当然,如果综合考虑到向边境地区战略投送这个问题的话,在和田以西进藏,采取与新藏公路接近的路线,沿着与喀喇昆仑山平行的线路接入阿里高原,也许会更为合理。至于说最终的新藏铁路会采取什么样的进藏路线,还要有待相关部门的综合考量了(注:在新图出来之前,以上内容可暂时参考《克什米尔及其周边地区地缘结构图》)。
基于南疆——西藏之间的交通问题,对今天中央之国的西部安全有着重要意义,所以在汉帝国并没有能力渗透于此的情况下,我们还花了很多时间在这片屋脊之地上。而现在,是时候回到昆仑山北麓,去继续我们的张骞回家之路了。
在张骞循南线回国复命的时候,克里雅绿洲的扜泥国肯定是他的必经之地。然而扜弥国却并非是克里雅河流域唯一的“国家”。在它的南部,山地平原交接之处,还有一个人口两千一百多的小国——渠勒存在。这种情况其实并不鲜见,那些占据了大块绿洲的国家,并不一定就能控制上游地区,那些地势更高的土地。
比较不能确定的是,渠勒国到底已经成为了一个农业国家,还是一个象西夜、子合那样,生存于绿洲外围的游牧国家(尤其是那些有通行价值的河谷)。从这个国家有一座城“鞬都城”的情况来看,渠勒人最起码在汉使前来考察之时,已经部分适应了定居生活。
不过有一点倒是能够确定,那就是靠近昆仑山脉生活的渠勒国,并不处在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上。在扜弥之后,下一个能够从丝绸之路直接获益的国家,将是一个非常神秘而又特殊的国家——精绝。至于为什么这么说,我们下一节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