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节

    日期:2013-02-2400:39:42
    现在我们应该基本了解了,在中亚历史中经常出现的“粟特”和“花剌子模”两个地缘标签的范围了。至于以撒马尔罕为中心的粟特地区,与大月氏人的渊源相信也比较清楚了。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象泽拉夫尚河流域这类水、热条件俱佳的绿洲,没有理由等到大月氏人来开发的。而我们之前也一直在说,大月氏人在到达此地之前,粟特地区应该已经有了成熟的定居族群。那么这些定居者,究竟是谁呢?
    说到这里,我们需要先对“定居者”这个概念做一个解读。将一个族群的经济基础,完全定位为一种生产方式之上,肯定是不妥的。在实际生活中,游牧者也会打猎;农耕者也可能会捕鱼;而渔者者也有可能同时饲养牲畜,用技术含量不高的方式,开发部分耕地。我们为这些族群冠以游牧、农耕、渔猎等名,主要是指向他们的主要生活方式。以此来说,将古典匈奴人定位为游牧民族,华夏族定位为农耕民族并没有问题。然而具体到中亚绿洲的经营者来说,将之完全定义为“农耕民族”却有些不妥,因为这有可能让将之与华夏族这样,近乎纯粹的农耕民族划等号。而实际上,二者在文化、生产方式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造成这种区别的主要原则有二,一是环境上的,二是地缘位置上的。整体干旱的气候使得绿洲的边缘,总是存在一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荒漠化草场(也包括临近的山地草场),为了利用这些宝贵的植被,小规模蓄养一些牲畜是很常见的事情。而由此所带来的收益,在经济生活中所占的比例,整体要比东亚农耕民族要高的多;另一个影响源在于这些绿洲农业区,通常者是东西方商路的一部分。这使得那些试图在绿洲定居的人,有相当一部分纯粹凭借商业交换所获得的利益,就能够成规模的生存下来(并在经济乃至政治层面占据主导权)。
    这种农、牧、商混合而成的经济状态,对中亚——伊朗高原地缘文化的形成有些非常深远的影响。农耕的稳定性,与商业的流动性,在中亚这些定居者之中达到了一种平衡,并共同成为族群文化的组成部分。其具体的表现为,他们并不会象东亚农耕者那样,如此的眷恋一块土地。如果某一地区有更好的经济空间,主动进行迁移并非不可接受的。象部分粟特人看到开放的唐帝国能够带来机会,就主动以家族为单位内迁就是典型案例(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波斯人身上)。即使是现在,我们在中央之国腹地的一些族源、文化与大中亚地区有着渊源的民族中,依然能够看到这种地缘文化所遗留下来的影响。鉴于上述原因,我们将中亚的这些绿洲居民概括为“定居者”,会比简单的归类于“农耕民族”更准确些。
    现在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上,在大月氏人到来之前,谁是粟特地区的定居者。单从种族上来说,我们可以很肯定的说,这些定居者与那些被称之斯基泰的源自南俄草原的游牧者,以及定居伊朗高原的所谓“雅利安人”属于亲缘民族。按照地缘分类,我们也可以把这些伊朗高原以东的定居者,称之为“东伊朗人”(最初东伊朗的概念,和雅利安一样,只是一个语言分类)。种族和语言是划分东伊朗民族的重要标志。就现有情况来看,塔吉克人与普什图人(阿富汗主体民族)都可以被归类于东伊朗人。从地缘角度来看,我们也可以认为,在经过千年博弈之后,黄白混合的突厥人已经成为了中亚农业区的主体,而唯一在中亚有资格继承古代东伊朗人衣钵的,就是现在被挤压到中亚边缘的塔吉克人了。
    在欧洲游牧民族入主中亚农业区,并形成相对独立的东伊朗族群体系后,他们并没有形成统一而又强大的国家。这一点倒并不让人感到奇怪,毕竟各块绿洲是被沙漠、山地所分割的,地理上的分割势必容易引发政治上的独立。真正让整个中亚农业区有机会融为一体的,源于于“西方”的两次入侵。一次是来自于西面,系出同源的波斯人;另一次则是来自于希腊半岛北部的马其顿人了。波斯帝国和亚历山大帝国建立后,对中亚农业区的征服,促进了各块绿洲在政治上互通。而在继承亚历山大帝国原“波斯帝国”领地的塞琉古帝国,也陷入分裂后。整个中亚农业区,终于有机会由希腊人主导建立属于自己的独立政权了,它就是巴克特里亚。
    那么是不是说,大月氏人是从希腊人手中夺取了粟特地区呢?情况并非如此,因为在之前,希腊人的统治权,已经被先期到来的“塞种人”所终结了。这里只的塞种人,指向的是当日在伊犁河谷一带称王的那次部落联盟。这些被月氏人鸠占鹊巢的游牧部落,命运一直为很多朋友所关注。而向西进入中亚农业区,取希腊人而代之建立“大夏”政权,就是他们的归宿。这看起来似乎是一场多米诺骨牌的游戏。来自蒙古高原的匈奴人,在河西走廊所触发的一场民族大迁移,最终将影响力直接传递到了兴都库什山脉脚下。而在这件连锁事件中,更为让人惊讶的是,作为这场连锁反应的最初参与者,大月氏人居然又成为了最后的终结者。他们不仅从立足未稳的大夏政权手中,得到了粟特地区。并且还在不久之后,进一步向南渗透,成为了整个中亚农业区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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