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节

    日期:2013-01-0900:25:33
    以“渔猎”这种生产方式来说,可以说是人类最早谋生的方式了。从自然界捕猎、采集可食用的动植物,本身并不是人类所独创的方式,而是一种本能。然而人类毕竟与动物不同,作为万物之灵,人类的“渔猎”范围并不仅仅是那些自然界的产出,更包括那些其他族群通过各种方式所得到的产出,甚至是人类本身。从这点上来说,劫掠一类的生存方式,本质上也是“渔猎”了。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把一个族群或者政权的原始属性,定义为渔猎、游牧或者农耕,并不是说这个族群就只能采取这样一种生存方式。而是说这种生产方式,在他们的经济生活中,占据了很大的份额,并直接影响了族群的文化属性。尤其是所谓“渔猎”民族,如果想在地缘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的话(标志是国家化),几乎很难依靠“渔猎”的方式做到。部分人口转事更“高级”的游牧、农耕生产,是一种趋势。不过因渔猎而形成的族群性格、行为方式,通常会延续一段时间,尤其是渔猎所获取的物资,在经济生活中还占有相当比例时。比较典型的案例就是在东北地区强势崛起的高句丽人。在古典时期的农业技术条件下,燕山以北(包括朝鲜半岛)适合大规模农耕的土地并不多。这支渔猎民族在立国并成为唐帝国劲敌之时,渔猎所获得的经济收益,仍然占有50%左右的份额。也就是说,受地理环境所限,高句丽人并没有很好的完成由渔猎向农耕的进化过程。当然,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最起码这个渔猎份额不单让我们可以认定这个政权的基本属性为“渔猎”,更在技术上保证了高句丽人拥有优的军事效率。而对于这些,来自中原的隋、唐二代帝国,都有着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回到哥萨克人的问题上来,将这个族群定义为“渔猎”,并不仅仅因为他们在西伯利亚追逐珍贵的毛皮,并把它们输往西欧市场的行为。实际上,很多时候他们并不一定要亲自去做这些事,而是以军事、政治优势,去胁迫那些土著渔猎民族上缴这些物产。只不过,从不事生产,直接获取产出这点上来说,无论哥萨克人自己去干,还是间接通过收税、劫掠的手段,收获这些毛皮,都可以被归类为“渔猎”行为。
    哥萨克人当然也会用商人的手段,去交易一些他们所需要的物资。然而,这一点只要是不太原始的族群,都会很自然的运用,并不足以改变他们的族群属性。事实上,哥萨克人的族群属性,并不是在为俄罗斯扩张西伯利亚时才定性的。当这些斯拉夫人聚集在南俄草原上,并因为宗教、民族方面的原因,拒绝融入突厥游牧体系时,哥萨克“渔猎”的民族性就已经形成了。只不过,他们渔猎的重点,并不是草原上那少的可怜的野生动物(相比森林地带),而是往来于欧亚大陆的商队。
    对于中国人来说,东西方商路通常被定义为“丝绸之路”。这所谓丝路的重点,就是在天山南北了。这也让我们对于天山北麓的河中之地,以及伊朗高原的关注度要高。不过,如果将东西商路的西方终点定位在欧洲的话,我们会发现,乌拉尔山脉与里海之间的缺口,也是一条天然的通道。而这条通道之所以不为我们所熟知,很大程度在于这是一条草原通道。无论你从哪个位置向乌拉尔山南切入,都无法绕过南俄草原。对于商人来说,那些由定居民族所经营的城市,才是最安全的补给点(并且本身还是巨大的商业市场)。相比之下,让草原上那些行踪不定的部落来保障你的旅途安全,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特别是这些游牧部落本身,也喜欢用“渔猎”来补给自己的生活。
    不过风险固然存在,但通道也是现实存在的。即使没有象蒙古帝国这样横跨欧亚的帝国存在,来保障“草原丝绸之路”的安全。在此之前之后,也一定会有愿意冒险的商人,行走在这片草原上了。尤其是在小亚细亚半岛的土耳其人,因为与欧洲人的博弈,切断了传统由地中海进入欧洲的商路后,盘踞在南俄草原上哥萨克人,就更有机会依靠劫掠来维持自己的存在的。当然,哥萨克人“渔猎”的对象也不仅仅是商旅了,那些试图在森林、草原地带开耕黑土地的农场,以及那些突厥游牧部落也是哥萨克人周期性侵袭的对象。总之对于一个准备以劫掠为生的族群,并没有义务去区分对象的属性(有没有经济价值才是最重要的标准)。
    其实从技术上来说,渔猎的生活方式,比游牧会更有攻击性。因为无论被攻击的对象是动物还是人类,这种生活方式本身都是一种军事训练。而与传统在森林中渔猎的民族不同,哥萨克人是生活在草原上的渔猎者,这让他们拥有了与游牧民族一样的,大规模机动的能力。而这些特点显示在军事上,就让哥萨克骑兵成为了历史上最让人望而生畏的骑兵集团。
    当能够有不输于游牧民族的草原机动能力与战斗力的哥萨克人,与完成农业化进程,拥有更大人口、经济潜力的俄罗斯帝国结合在一起时,无论是来自北亚草原的蒙古人,还是中亚草原的哈萨克人,事实上都没有机会再染指南俄草原了。而当俄国人可以从西欧获得更高层机的军事技术,乃至工业技术、产品后,游牧民族所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扩张空间有限的问题了。他们所世居的土地,无可避免的成为了那些来自欧洲的,斯拉夫人扩张利益空间的方向。
    值得注意的是,几乎在同一时期。东欧平原所发生的这一进程,在欧亚草原的另一端,也就是我们熟悉的东亚也同样在发生。沙皇俄国在东欧森林地带正式打出帝国大旗后(1546年)不久,草原东端森林地带——东北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也开始出现异样了。公元1616年,努尔哈赤的后金国正式挂牌。一场由东、西两个方向,以渔猎+农耕模式对游牧草原所进行的逆袭,也徐徐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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